枕妖


蘇小白養了一隻叫小綠的粉色枕頭,小綠以夢爲食。蘇小白不能停止做夢,否則小綠就會餓死。

小綠問蘇小白:“你最近爲啥總夢見前女友啊?”

小白撓撓頭:“會嗎?我不知道誒,可能有些回憶我們不提,就會藏在夢裏吧。”

小綠若有所思:“好吧,真搞不懂你們人類,明明是不開心的事,爲什麼還要夢見呢?”

小白沒好氣地說:“管你什麼事?餓不死你就行!”

小綠撇了撇嘴:“可是我挑食啊,你前女友的夢,又臭又苦,難吃死了。”

小白有些無語:“你你你……”

過了一會,小白對小綠說:“可能是看了電影《前任三》的原因吧。”

小綠說:“我知道很多人看了都想起前任,然後一個個都想複合。”

蘇小白說:“對呀,聽說是有這麼回事。”

小綠擡頭看着蘇小白:“那你呢,想去找她?”

蘇小白笑了笑:“不會的,夢見她也可能只是因爲快到清明瞭而已。”

小綠嘿嘿一笑:“你知道嗎?你夢裏有個叫小若的姑娘,吃起來,是甜的!”

凌晨兩點半,外面在下雨,淅淅瀝瀝。這裏的春季就是這樣,每天暮色四合的時候都會下一場雨,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清晨。

小白還沒睡着,小綠躺在一旁喊餓。

小白突然問它:“你說,世界上那麼多枕頭,爲什麼偏偏只有你成了妖,還是世界上有很多跟你一樣的妖精?”

小綠聽着我的問題,沉思了一小會,然後擡起頭看着我說:“這個問題吧,我也沒辦法回答你,就像你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的出現是偶然,但是出現在你身邊,卻是必然的!”

蘇小白接着問:“怎麼說?”

小綠摸了摸快餓扁的肚子:“別問那麼多,趕緊睡覺,我捱餓的時候沒力氣跟你聊天!”

蘇小白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懸崖下的海水湛藍湛藍,小白站在崖邊,遠處的小島荒無人煙。突然大地開始震動,懸崖開始顫抖,夢裏的小白回不了頭,只能看着自己不停地墜落……

驚起一身冷汗。

小綠抱着蘇小白輕輕安慰:“不怕,不怕!”

“你說,我爲什麼最近總做這個夢?”小白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翻來覆去,再也睡不着。

小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對小白說:“睡不着的話,不如出去走走吧。”

小白穿好衣服,抱起小綠,把它放在單車前面的籃子裏。撐起一把傘,車也不騎,靜靜推着。

這個時候,萬籟俱寂,一個年輕人,帶着一隻有思想的枕頭,漫無目的地遊蕩着。

人們白天的時候總是行色匆匆,表情一致,疲憊、冷漠,路過了誰?又錯過了誰?毫無察覺。到了夜裏又做着各自的夢,甜蜜的?邪惡的?痛苦的?嘶吼的?安靜的?夢見了誰?又出現在了誰的夢裏?了無痕跡,一覺醒來便忘得一乾二淨。早晨在鏡子前裝上今天適合自己的表情,便匆匆出了門。

其實。

那些丟不掉的、忘不了的、追不回的,不都是築夢的成分麼?

小白想起一個久未聯繫的朋友,他們曾經徹夜不眠地聊天。他掏出手機給對方發了一條微信,可是令人沒想到的是,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自己刪了好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一絲失落感頓時涌上心頭。

蘇小白默默收起手機,看着遠處一段沒有路燈漆黑無比的路,對小綠說:“你說,那些看不見的黑暗裏都有什麼?”

小綠看着蘇小白失落的眼神,不知道說什麼好,或許她本就是一隻不諳世事的小妖而已。人類的那些心思,它又怎麼會明白?

最近幾天,蘇小白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半夜總是會醒,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半夜醒來的時間點越來越多,漸漸的,漸漸的,連成一片。

是的,蘇小白失眠了。

整夜整夜的不睡,讓他憔悴了很多。而小綠因爲沒有進食而顯得愈發消瘦。

失眠的第三天,小綠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它試着哼唱起蘇小白夢裏出現過的一些歌曲,它試着用身體裏的羽毛輕輕按摩着小白的額頭和太陽穴,試圖讓他以更舒服的狀態入睡。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小綠絕望了:“你想害死我們倆麼?”

小白睜着眼睛問小綠:“你說,什麼是成長?”

小綠耷拉着臉:“你去問幼兒園的小朋友,他們懂得都比我多,來,乖了,睡覺吧!”

蘇小白不理小綠,自顧自說道:“如果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不好,我會告訴你這個世界真的不好。可是我無法讓它變好,而你也無法安慰我,當我意識到這件事並且認真接受的時候,我就是在成長……”

小綠有些受不了蘇小白的神神叨叨。它輕輕朝小白呼了一口氣。

蘇小白沉沉睡去……

這天夜裏,蘇小白第一次夢見了小綠,和他想象的一樣,是一個美麗的少女。

醒來以後,蘇小白換着自己溼漉漉的內褲。小綠呆呆地盯着小白:“你昨天做的夢,夠流氓的啊!”

天亮的時候,下了好幾天的雨終於停了。蘇小白帶着小綠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看着人海茫茫,車來車往,安靜地喝着豆漿。彷彿這世界與他無關。

他給小綠也買了一杯豆漿。

小綠對他說:“你剛剛對那個插隊買豆漿的大媽好像有點兇。”

小白說:“我知道。”

小綠接着說:“你對之前那個向你賣檳榔的小男孩也很兇。”

小白說:“我知道!”

小綠擡起頭看着小白:“你怎麼了?”

蘇小白把頭深深埋進自己的手掌,用沒有人聽得見的聲音說:“我不知道!”

天空很藍,似乎要放晴了……

蘇小白抱着小綠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里正在播放一起兇殺案的新聞:一個富豪於昨晚死於家中,身中十多刀,滿地鮮血,胸腔被剖開,心臟不翼而飛……

小綠在一邊說:“現在的人這麼變態的麼?殺就殺嘛,還挖心臟,太殘忍了吧!”

蘇小白不以爲意:“世界大了,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些人就是把人命看作一文不值。”

小綠嘆口氣,繼續躺在蘇小白懷裏。

小綠想轉移話題:“你昨天又夢見小若了!”

蘇小白沒有說話。

小綠接着說:“能不能跟我說一說她?”

蘇小白想了想,說:“你真想知道?我怕說了,你會做噩夢。”

小綠說很不屑:“我從來只會食夢,我是妖,不做夢的!”

蘇小白說:“那是以前,以後你會學會自己做夢的,那時候你就可以吃自己做的夢了。”

小綠有些不明所以,她說:“別扯這麼多,趕緊說說你的小若!”

小白苦笑一聲:“好吧,那就跟你說一說這個小若吧!”

“小若是我女朋友,大學時候就在一起了,我們一直很好,經過努力,我們也終於在同一個城市工作,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對嗎?”

小綠聽得出神,不自覺點了點頭。

小白繼續說:“後來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見了雙方父母,互相也都很滿意……”

小綠有些疑惑:“那後來呢?”

蘇小白搖了搖頭:“後來,她突然就失蹤了,半年前,她突然失蹤了,杳無音信,去過她家,去過她公司。到處都找不到。”

小綠急了:“那報警啊!”

蘇小白無言,默默掏出一支菸,點燃後狠狠抽了一口。看着煙霧繚繞中的蘇小白,小綠不忍心再繼續問下去。

“好啦,小白,睡覺吧。回憶如果是痛苦的,那就不要再想起……”小綠如是說。

這晚小綠做了生平第一個夢,夢裏自己不再是一個粉色枕頭,而是一個少女,一個真真實實存在的人。她牽着小白在大學校園裏走着,他們走過林間小道的晨曦微露,他們走過櫻花樹下的春光明媚,他們走過校園花海的霧靄層層……

本以爲一切那麼美好,突然,一回頭,小綠髮現小白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小綠髮了瘋似的,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越來越痛,腳步越來越沉,直至倒在地上,閉上眼再也睜不開。

四周的人依舊人來人往,卻沒有人注意地上躺着的小綠。小綠意識漸漸模糊,在自己的夢裏又做了一個夢。

這次,她夢見自己躺在手術檯上,打了麻藥卻意識清醒,她清楚地聽着醫生們在議論着什麼。胸口的劇痛讓她快要窒息,但是她無法動彈,也發不出聲音,她只能在麻醉中看着自己的心臟被人輕而易舉地拿走。

“不要。不要……”小綠吶喊着,聲音越來越微弱。

醒來的時候,小若依然躺在大學校園的街道上。她蜷縮在街角,死死盯着自己的胸口,那是一片空洞,鮮血不停地往外冒……

她虛弱地看向遠處,她看見小白從遠處走來,小白穿過人羣,走到小綠的身前,蹲下,雙眼含淚,卻面帶微笑:“你看,我把你的心臟帶回來了!”

小綠看見小白手裏,捧着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

再次驚醒,小綠回到現實,自己還是那個粉色枕頭,只是在自己身體上多了一道傷疤,身體裏,多了一顆心臟鮮活地在跳動。她發現躺在旁邊的,不是蘇小白,而是另一個枕頭,她把把頭輕輕貼近他,用耳朵聽着另一顆心臟的跳動,她知道,那就是蘇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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