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出走半生,從此不再歸來

【文*城南銀杏】

不迷惘
我所生活的這個城鎮裏,每一條街區的風都足夠殺死令人作嘔的記憶。那些悲傷、歡愉、幻滅、小資的故事,都在歷經了傍晚所有人間煙火後,顯得格外平靜蒼白,時隔經年再隔岸觀火,也不知道臉上該有怎麼樣的精彩。

一、

我還是像這個冬天裏的所有日子一般,在夜很深的時候關掉所有的燈,打開窗子望望平庸的夜色,瞧瞧真實的光亮,聽聽我生活裏那些都熟睡了的模樣,點起一支菸,再看看自己的每天,然後在適應了所有黑暗裏的光亮後緩緩睡去,直到第二天中午太陽正好的時針裏慢慢醒來。

很多時候突然自責,爲什麼一定要在沒有意義的規律中去反覆叛逆這周而復始的生活,我到底想要得到什麼,能夠得到什麼……而在無所適從的窒息後沒有任何答案,留下的只是我和一個並不算空蕩的房間,望着對面向陽樓層裏的太陽,徒勞無功。

我在每天睡醒後的時間裏總會茫然的想着一些東西:我房間裏掛在牆壁上鋪滿灰塵的風扇,閒置在牀架上靜止不動的晾衣杆,被吹倒在陽臺上今年春天剛買回來的仙人掌,以及那些記不起什麼時候翻開了還沒有合上的書本……

也會在無味的午後,感到生活所有的音調都平庸時,彈起那把兩三年前夏天買的琴,驚訝的發覺它還是那麼嶄新漂亮,像我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很平淡的日子裏充滿光輝一起放聲高歌,即使那些愛情的歌句與我們毫無意義也會唱得一腔悲壯,兩分憂鬱。

閒來無事時還會想很多東西:小王子是不是也很孤獨,他會不會想起生命之外的星球上是什麼樣子?巴黎聖母院在冬天裏會不會下雪,會不會也很漂亮?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是不是真的就像他所刻畫的一樣,孤獨終老?那些抽菸抽死的人們,是因爲香菸,還是因爲渴求和寄託?那些流浪的狗,會不會在這個冬天裏凍死在街頭,而後被做成狗肉鍋?這些思考讓我忙碌至極,可是和我有什麼關係?

至此這所有的一切,都讓我感覺自己無趣極了,就像一個在冬天裏還沒有僵死的無頭蒼蠅,很渴望逃避和安放。

所以這個季節裏,總是在莫名的自憐後,會去吃這個城鎮裏所特有的牛肉湯,找找答案和冷天的熱度。

二、

一切都是往日的熟悉,在天還是剛剛黑的時候,牛肉湯店外的橘黃色燈光就顯得非常柔和,在這個燈火喧囂的街頭裏,靜謐的讓人心生美麗,熟悉的老闆和店裏熟悉的破舊以及熟悉的味覺,會讓人感到全身放鬆,格外溫暖。

以往的日子裏,我會在吃湯時很樂意的去聽這裏的人們在下着飯和酒時所說的故事,那些衣着老舊的工人們和那些臉上寫滿波紋的老人們,在喝酒聘酒時的言語煞是有趣,他們會在喝到盡興時對臨桌的我說:小夥子,你看我說的話在不在理,對不對頭……而後在一屋子的歡笑聲中,我會找到很多老式的情調,彌足珍貴。

當然也不例外的是也會有很多冷暖縱橫的失落;在我疲憊了對所有無意義生活的定義和思考而大口喝着湯的時候,伴着我身後讓我眷戀的老式燈光和從它橘黃色下飄過的夜風中我的手機響了,我很驚訝,在被自我生活都遺忘了的,人的夜晚誰還會想起我,拿起手機的那刻,嘴都沒擦,就想到這應該是詐騙電話吧。

而讓我我很無助的是,這是一串沒有備註卻分外清晰的數碼,這是父親的電話,當時腦子中想象的第一個問題:接還是不接,接了,說什麼,不接,他要是再打怎麼辦?後來不知道哪來的衝動就接了,不得不承認,這個電話破壞了我所有的牛肉湯式情懷。電話接通了,極其寒暄的幾句話,和官方到極點的親情味:有沒有錢用,需不需要他的錢,不需要;在幹什麼,吃飯了沒,正在吃;天冷保重,知道了,你也是……就僅此這幾句話,讓我感到渾身難受。

或許我又會想吧:我和他還真是中國式父子最淡漠的存在,互相的故事再提及,不論什麼時候都會是渾身不自在;就連在我過往有意無意的寫下的十萬餘字裏都從沒提及過他,所以大抵在什麼時候關於他的一切,都只能是一掃而過……但有些時候你不能承認生活的曼妙,在我牛肉湯吃到一半的時候,桌子對面來了一對老年和中年的父子,同這家店裏大多顧客一樣物質匱乏的生活模式,在外表的所有的衣着打扮上一覽無遺。

在我避諱的神情中,他們開始了零零碎碎的談話,大致的內容是:他們的家庭在很多年前分離,父親和他的妻子離婚,放棄了兒子的撫養權力,兒子又因爲沒有完整的家庭而變得無拘無束,到中年依然好賭,不務正業,母親改嫁後他遭到了一個新家庭的擠兌,本就無能的日子變更加脆弱,以至於到如今連幾本的生活保障都很艱難……

如果是往日,在這燈火昏黃的街角,伴隨着人間最美的煙火味中我會饒有興致的聽完這故事,而當我接到父親的電話後,再聽這個故事時,格外沉重,那對父子蒼茫的面容上,最多的不過是生活的不測和經年打磨的悲慼……吃飽後我走在這個小城鎮的街頭上,我會突然想到如果明天他的那個老父親死去,他明天的晚飯又將在哪裏,他在面對生活所有真實的排擠以後,又將要到何處去。

後來一個人走在這個城鎮的街區上,我會感到前所未聞的風吹過我那顆涉世不深的心,在這之中我會偶然享受,偶然流淚……

我會想:街邊那些沒有被這個季節所強烈壓迫的常青樹是幸福的,它們似乎還在輕輕的曬着月亮,纔不會想這些東西,只是去回覆着風和默默點綴着街區的該有溫柔。而我總是踱着無所事事的步子,試圖觀看着生活,想着尋找真諦,害怕着自己患得患失的路。

就這樣我會試着記起在這個寒冷季節裏,那些平淡不驚的暖色調,來用它們擦拭着冰冷的座標,在這樣的維度裏。

在燈很亮的摩登商店下,一個佝僂着瘦小身體的環衛奶奶,在詢問一個善良的女孩,她手裏面拿着的那種閃閃惹人的氫氣球出自何處時,我分明的看到一種真摯的愛,它的微弱且偉大的給予和幸福最真實的模樣,超過一種物質社會的世俗概念,那種誠懇的求問,那種沒有貴賤的和藹回答,我想這就是治癒這個三六九等分化嚴重,利益社會的最好良藥。而每當我觀望到這些時就很想在冰冷的地方毫無顧忌的大哭一場,傾灑出感情裏一些真實的雜質。

三、

我時常認爲在孤寂極了的夜晚裏,在偌大的廣場上,能夠遇到一張往日的熟識的臉是一件多麼有溫度的事情,而轉念又去想還是不必遇到的好,至少不需要去想那些巧言措辭,簡單極了,因爲畢竟是“簡單快樂,老村長啊”!那些大叔大媽的廣場舞在這種日子裏也格外鮮豔,那些八十年代的港式風情歌曲,伴着他們不屑的舞姿也很有一番風景,那些記憶裏的陳年爛谷也都又悄無聲息的重見了天日吧,每每看到這裏總會讚歎:是啊!有趣的靈魂還真他媽的萬里挑一啊……

我還會順着風來的方向走到這個城鎮中特有的古城城牆上去,非常文藝的告訴自己:是啊!有時候生活還真的需要好好的吹吹風……於是我會在爬上城牆後,看看城內外熱鬧的光景,在大把大把的體會人世間這所有伴着風來隨着風落的七情六慾;穿過人羣后我會在南門往右的第四盞路燈下坐在城牆的瞭望臺上點起一支世俗的煙,盤着腿望着城外護城河裏倒映的慘淡月光,想一想它在夏天裏的月白風清。

南門的臺階上大慨有着二三十個年紀相仿的高中少年吧,他們學着成熟者的樣子也在抽着薰染歲月的香菸嘰嘰咕咕的叫罵個不停,我在城牆的第四個路燈下頗有耐心的看着,大慨就是我們都經歷的狗血事情吧;A哥們搶了B哥們的女友,現在到這裏約架來了,A哥們說:你也不看看你的樣子,你敢跟我搶……B哥們甩了甩頭髮說:你以爲你是誰啊,不是因爲C哥們我找就削你了……就在兩邊都相持不下的時候D哥們說:不如這樣吧,你們兩個的事,擇日在處理吧,天太冷了,都散了吧,都是同學,沒什麼大不了……就在這時那個被衆人所議論的E妹子來了,他首先對這A哥們說:在這樣我們就分手吧,能不能不要那麼幼稚,B只是我朋友……然後又對B煞是關心的說:你走吧!他們人比你多,我怕你會吃虧……

就這樣的劇情大慨一個多小時了,兩邊的人才匆匆散去,大致的原因是D哥們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在這麼冷的天是沒有功夫和必要把這麼多人摻和進來的,所以都不如散了回家打一局緊張又刺激的王者榮耀……B哥們的幾個兄弟是從我身邊散去的,我聽見他們說:A真他媽的慫,帶來的人是不少怎麼就不敢動我們,知道我們大哥C的厲害……

當我聽到這裏的時候真的很不好意思的沒有忍住笑聲,我想:這不就是我兩年以前的樣子嗎?他們走後很久,我又回味了這個故事又想:哦!不對,這不是我,要是我,我早就帶着我的那幫老哥們愛誰誰一頓捶了,哎,現在的孩子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缺少實力派啊……

我旁邊夜跑的大爺和大媽們散發朝氣蓬勃的汗臭味從我身邊走過後我聽到他們說:現在的孩子啊,還真是作業少啊,這麼冷的天,天天來這裏打架,也不知道他們爸媽怎麼管的……另一個奶奶也很有興致的對說話的大爺說:您當年不是作業多沒來的及打架吧!而是你們把打架的時間都用在了打豬草,喂母豬的功夫上了吧,哈哈……

我聽到這些嬉皮笑臉的話從這些大爺奶奶的口中說出來時,一笑而過後的情愫中也不經意間有了一股悲涼的意味。是啊,恍然間我也已然不是那個憑着一根木棍,三分熱血,五個兄弟就能夠打贏一條街,打贏這個世界的少年了,如今在看別人匆匆忙忙一笑後,權且是物是人非了吧!古城裏的一家歡喜人,又放起了短暫易逝的煙花,可能這就是今夜他們被生活眷顧的憑證,而這一切的繁華都與我無關,那就再點起一支菸吧,坐在城牆上看看它也是一番好滋味,總會感覺自己實在是偉大的不行!

城牆上行走的小情侶有很多,其中的一對站在我不遠的地方,一起看着這煙花,然後幸福的相依在彼此的身旁,好似他們贏得了這個世界最美的祝福……我不再去看他們,因爲我真的很討厭兒女情長的煙火,我吸着煙看着護城河裏倒映煙火的波紋,突然就會想起一句很煽俗的話:

那個成都的女孩你知道嗎?我在我生活的這個千年小城中,有個南門的城樓,從左手邊往右手邊數第四個路燈下,那塊城樓上,我知道它一年四季的樣子,它孤獨時的黯然青色,它高興時的瓢潑大雨,它歡騰時的瞬間煙火……是的,我真實的知道它所有我所認爲的樣子,因爲我經常坐在上面想你呀!

煙火就在這句煽情話的想象中結束了,那些小情侶們也因爲這裏夜深了的緣由,而消失在了的所能看的到的視野中,我總會拉上外套的拉鍊,望望城裏城外開始依稀了的燈火,挺直了身子,打了個哈欠,扶着路燈跳下了瞭望臺,裹緊了身子,收好了屬於這些個夜晚剛剛好的情懷,走下城樓。

四、

在一些歸來的路上,春申廣場上的那些廣場舞的港式風情也隨着這個城鎮開始好眠了,偌大的廣場上風真的好大,真真實實的涼意,屬於這個季節裏奇妙的滋味,它還在關閉了一半霓虹燈的街區上游走呼嘯。在下一個轉角處,微弱的路燈下一個孤獨的拾荒者,對望着一輛限量款的勞斯萊斯高級轎車,麻木的抖動着身體,嘴裏還在嘀咕着我所不能理解的話語,沒有溫度……

沒錯我所生活的這個星球中,有時就是很奇妙,北緯32.57度,東經116.78度的亞熱帶地區裏,人們正在準備一個叫做平安夜和聖誕節的具有很強儀式感的日子;而我並不怎麼能夠理解他們的歡愉,天很冷的日子裏他們規避在各自的房間裏很少會出來,準備着一場屬於他們的迤邐盛宴。那麼我想,只有我和拾荒者還會穿行在這裏的每一條街區,因爲我們都在爲各自乞討着生活的權利,我相信直到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坐下,然後在某個無風無雨的夜晚,聊上一句:

      願你出走半生,從此別再歸來!


別再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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