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一梦,枫露京华

【文/城南银杏】

一、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这四句打油诗,是出自我国古典小说《红楼梦》的开端之笔,诗的全名唤作《护官符》。

正如作者曹公自己所言:

满纸荒唐言,一把心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二、

众所周知《红楼梦》是我国古典主义的集大成者,位列于中国四大名著之中。

纵观我国古典主义文学,它可以算是一部真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顶峰之作。

《红楼梦》又称《风月宝鉴》、《石头记》、《金陵十二钗》、《情僧录》、《还泪记》。

它是由我国清代作家曹雪芹和高鹗共同创作的。曹雪芹,名沾,字梦阮,号雪芹,又号雪圃、芹溪;高鹗,字云士,号兰墅、又号秋甫。

《红楼梦》一书版本众多,全书共一百二十回,前八十回为曹公本人所写,后四十回为高鹗续写。在于乾隆五十六年,由程伟元和高鹗将其合并。以木活字排印流传,正式取名《红楼梦》,通称“程甲本。”

《红楼梦》是以贾宝玉、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为全书的主线;以贾 史 王 薛四大家族的衰落为故事背景;又以“大观园”中贾宝玉为中心的“女儿国”众多人物为故事的主要展开对象。

讲述了贾宝玉经历了“木石前盟”同“金玉良缘”的爱情婚姻悲剧,和“金陵十二钗”等女儿的悲惨人生。展示了她们青春生命被毁灭的过程,体现了一个贵族家庭由盛转衰的巨变,从而揭露了一份古往今来对人生和尘世特有的感悟。

在“悲金悼玉”、“千红一哭”和“万艳同悲”中表达出“一切皆空,原应叹息”的思想认知。

即书中所呈现的: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龚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

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三、

《红楼梦》作为我国古典小说的压卷之作,更是体现了我国古典文化的精华所在。

这本巨著中包含了:音乐、诗词、建筑、医学、社会风俗、人文史实、理财管理等等五花八门的学问。成为后世“百年红学”专研的对象,这是堪称伟大的。

而最能体现出价值的还是其自身的文学价值。

正如别人所说的那样: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红楼梦》真正的做到了无一字而无来历之说。

从广义上看,值得提及的是在《红楼梦》中具有其整体象征的写法。如“石头”,既是石头,又是人的双重含义,构成了小说多重层次的艺术世界。

一个是以人间故事为代表写实的具象世界,另一个则是以石头阐明的意象世界。

如甄宝玉和林黛玉是木石前盟;贾宝玉和林黛玉是伪木石前盟;贾宝玉和薛宝钗是金玉良缘;林黛玉是绛珠仙草,甄宝玉是神瑛侍者。

又如贾宝玉脖子上的通灵宝玉是女娲补天剩下的灵石,贾宝玉就是灵石的化身即顽石,薛宝钗是女娲娘娘转世等等。

这样的写法使得作品美学启迪意义呈现出多义性。

从狭义上看,最难能可贵的是小说中藏匿着随处可见的中华古典文化:在众多的姓名中常有谐音,且有很深刻的寓意性;在人物和社会场景的设定中体现出源远流长性;又在语言的组织和作用中达到注此写彼的智慧性。

如《红楼梦》中所写的那句:“白白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是有着“贾死薛亡”封建社会终究崩塌的深层含义的。

又如在贾家两府名称的设定中“荣宁二府”;一荣一宁,一动一静,一张一驰,一放一枯,一阳一阴。这是取自道家阴阳学说:天地有始终,万物分阴阳。阴阳才生两仪,又生四象,方生八卦,即可演化出世间一切。

此外,故事开端中甄士隐和贾雨村的人物形象是形成鲜明对照的。前者作为一个正直的形象,“真世隐”是他善良性格在一个世俗险恶社会的寄托;而后者则是一个作者写作的引子,“假语存”的意思是有些真相是不可以明着写出来的,所以才这样写;“假愚蠢”则对应着他在官场上趋炎附势如鱼得水的写照。

写的最出色的应当是贾家众代人物的姓名,几个字就能勾勒出世事万象家族兴亡,真是妙不可言。

如第一代以演源开疆(贾演、贾源);第二代取“化善修儒”传统道德之意(贾代化、贾代善、贾代修、贾代儒);第三代贾家人有“摄政于明”(男儿贾赦、贾政和女儿贾敏)同贾家的第三代配偶有“邢王如海”(邢夫人、王夫人和林如海)再到他们的子孙“珠亡兰遗”(朱王南移)相对应,出自明朝典故,取借古讽今之意。

第四代贾家男儿取“珍珠连玉环”(贾珍、贾珠、贾琏、家宝玉和贾环)之奢靡富贵和以女儿家“原应叹息”(贾元春、贾迎春、贾叹春和贾惜春)的悲音相对。第四代贾家更有:

“兰桂芬芳,强云烂情早止;

凭君性灵,因知真容恒常。”(不一一列举)的沧桑无奈之感。

除此之外,还有秦可卿取“情可亲”之意(具有风流灵巧性),贾代修、贾代儒取“家代羞”和“家代辱”之意(具有批判讽刺性),卜世仁取“不是人”之意等等(具有雅俗共赏性)。

这种写法真可谓是:苍山之月,海底明珠,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一部好文学作品的深刻性,正是一半靠作者努力,另一半靠读者完成。

因此这是拥有力量的: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四、

鲁迅曾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称赞说:“自有《红楼梦》出世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这无疑是对《红楼梦》这部天才巨作深情而又质朴的肯定。

在它达到中国小说前所未有的高度时,它的艺术成就是与身俱来的。

首先《红楼梦》具有很强的写实性,这也是作者明确的艺术追求。正如第一回合中所说:“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书中第五十四回又借住贾母选戏之口,对自古才子佳人故事陈套的不合性理作了相当准确的批评,鞭辟入里。

在书中虽然也有作为哲理意韵的象征而存在的荒诞神异成分,却和小说的写实情节相互照应,但它又游离于写实情节之外,不至于对之产生干扰。另外,小说中对宝黛的爱情有诗化的渲染,但这种“诗化”同样是有适当控制的。并不会脱离由主要人物构成的活脱脱的生活环境。

其次《红楼梦》有一个宏大而精致的长篇结构,这个结构是巧夺天工的。就如同前面所说的,以贾、黛、钗三人的感情和婚姻纠葛为小说的中心线索;由此扩展,大观园是小说人物活动的主要场所;贾宝玉和诸多女性的命运,是小说的基本内容;以宝黛爱情悲剧为主线,以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衰落为背景。

大观园作为贾府的一部分,其中发生的一切,又与整个贾府即宁荣二府的种种活动密切联系。贾府由盛转衰的过程,以及贾府中复杂的家庭矛盾和贾府中其他人物的命运,也是小说的基本表达内容。其中贾府中男性与大观园这一女性世界是具有对照意味的。由此扩展,贾家、史家、王家和薛家的所谓“四大家族”,构成了一个社会的阶层。

再者,《红楼梦》的作者是真正地语言大师,他继承了我国文学语言的优良传统并加以丰富和发展,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红楼梦》是以北方口语为基础,融汇了我国古典书面语言的精粹,经过作家高度提炼加工,形成形象生动、准确精炼、自然流畅、呼之欲出、有生活气息和感染力的文学语言。

最后《红楼梦》在人物塑造方面,也有卓越的艺术成就。曹雪芹在广阔的社会背景上,以精雕细刻的功夫,成功地塑造了众多的艺术形象。

这是值得另开一笔的。

五、

如果说《红楼梦》中的艺术成就是鲜活的生命体,那么它的人物塑造方面就是整部作品的血肉所在。

首先,作者对主要人物的独特性格反复渲染,使得读者具有深刻的印象。如贾宝玉的“爱博而心芳”的性格特征,是通过他那特别敏锐细腻的思维和情感,以及他那似傻如狂,乖张可笑的言语和行为来反复渲染表现的。

值得一说的是,作者对主要人物性格反复刻画,不是通过以往小说中那种惊险的故事情节来作粗线勾勒的,而是通过日常的生活,精雕细琢地描绘人物。如通过周瑞家的送春花、雪雁送手炉、芒种葬花等生活细节把林黛玉的敏感、尖酸的小性儿表现的淋漓尽致。

其次,曹公善于将不同人物,特别是相近人物进行复杂性格之间的全面对照,使他们个性的独特点在对比中突显出来。如迎春和探春两人同为庶出,一个是戳一针也不吱声的“二木头”,另一个是可爱火辣的“玫瑰花”。

作者不仅能够异常分明地写出人物各自不同的性格,而且也能在相似中显出独特性。如同样具有温柔和气这一性格侧面的少女,紫娟的温柔和气在淡淡中给人亲切的感受,而袭人的温柔和气则带有一种顺服的讨好性。如同样具有反叛个性的晴雯和鸳鸯,前者带有一定的脆弱性,后者则是一刚到底,至死不渝。

为了突出主要人物的独特性格,作者还采用了类似衬托的影子描写法。金陵十二钗中正册和副册以及又副册的虚设,实际上就是写各种人物类型在另一个品味层次的样貌。

再次,《红楼梦》完全打破了过去古典小说人物类型化、绝对化的描写,写出了人物性格的绝对丰富性。如王熙凤对尤二姐外作贤良,内藏奸滑的两面性。就很大程度上打破了“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写法。

又如探春有胆识,有才有智。她对封建大家庭自杀自灭的预言,击中要害,使人感到她的清醒;她的理家,使人佩服;她的豪爽,使人感到可爱;在检抄大观园时,她的作为使人感到扬眉吐气,但她对维护封建纲常的坚定和无情,又会使人感到厌烦。

成就了她“说不得善,说不得恶”的复杂人物特征,而正是这些不同因素的互相参透,互相融合,才显出人物的真实性。从而使古代小说人物塑造,完成了从类型化到个性化再到典型化的真正进步。

最后,在中国古典小说中,对人物心灵和心灵矛盾冲突的表现是较为薄弱的,而《红楼梦》却取得了很大的进步。究其缘由,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第一点,作者善于表现人物微妙的心理活动。如宝黛之间的爱情,可谓是心心相惜,刻骨铭心。他们的爱情是痛苦并快乐着的,欲求得真心,却起疑心,以假乱真,蜻蜓点水般,在假意中试探真心,结果求近之心,反成了疏远之意,求爱之意,反成生怨之因。

如十九回“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以及第二十九回“痴情女情重愈斟情”等篇目都是描写心里活动的浓墨重彩之笔。

第二点,《红楼梦》写出了人物心灵深处情感因素与理性因素的真实搏斗。如薛宝钗一方面想把自己塑造成“完美”的淑女形象,这是她的真实社会欲求;但另一方面,她又是一个具有正常生命的人,她不能摆脱生命赋予的本性。

于是两种欲求就在心灵深处发生了冲突,展现很多了理想与现实两难的细节。

总之,这些写法和独特的闪光点,使得《红楼梦》中的人物各自赋予了自己的生命意义和色彩。无一重复,从而凸显了作家高超手法和艺术创造力。

血肉丰满,四两拨千斤。

六、

如果说人物塑造是一部文学作品艺术生命里的血肉,那么它的叙事和讲故事的方法,则是这个生命里更高一层次的筋骨,它决定艺术生命的高度和血肉的广度。

《红楼梦》对小说传统的写法是有全面的突破和创新的,它彻底地摆脱了说书体通俗小说的模式,极大的开拓了小说的叙事艺术,对中国小说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的影响。

我国最早的小说始祖,是可以追溯到先秦文学中上古神话传说和寓言故事的;之后发展到秦汉具有“故事性”的史传文学;再后来发展到魏晋南北朝终于出现了志人和志怪小说。

而后又在隋唐时期出现了代表中国文言小说的成熟性的唐传奇;再之后历史发展到了宋元时期,随着说话活动的日益兴盛,出现了标志中国白话小说成熟性的宋话本。

从这些叙事性文学正式登上文坛的主导地位后,又出现了故事性的元杂剧以及南戏等等。后来在明朝又接连的发展出了历史演义小说、英雄传奇小说、神怪小说、世情小说、以及“三言二拍”的短篇小说。

到了清代的文坛,先有清初的故事戏曲发轫,然后出现了“花妖狐鬼”标志着文言短篇巅峰的小说。之后又出现了发展较为完善的讽刺小说,最后终于出现了这部古典大成的《红楼梦》。

可想而知,这部作品在历经千百年来古典小说创作的积淀后,它的叙事艺术、创作手法,绝对是层楼万丈的。

首先,应是写实与诗化的融合。《红楼梦》既显示了生活的原生态又充满诗意朦胧的梦幻感,既是高度的写实又充满了理想的光彩,既是慷慨悲凉的挽歌又洋溢着青春的激情。

它并不借住于任何历史故事,也不以任何民间创作为基础,而是直接取材现实社会生活。就像前面所说的,人物描写也打破了以往类型化的写法,使古代小说人物塑造得到平凡性、真实性和生动性的飞跃式发展。

它又不同于严格的写实主义小说,因为作者是以诗人的敏感去感知生活的,往往着重表现自己的人生体验,自己构造出一种唯美的诗意境界,使作品典雅含蓄,娇柔动人。

作品借景抒情,移情于景,从而触发了一种优美的意韵,把作品想要歌颂的爱情、青春和生命加以诗化。大量象征手法的运用,也使作品具有含蓄朦胧多义的特点。

其次,作品中浑融一体的网状结构,也是可圈可点的。曹公比较彻底地突破了中国古代小说单线结构的方式,采用了多条线索齐头并进、交相联结又相互制约的网状结构。

他采用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注此写彼,手挥目送”的写作方法,使每一个情节都有意义,故事和故事之间的转换非常自然,不着痕迹。

例如周瑞家的送宫花,介绍了薛宝钗不爱花的性格;见到惜春与智能,为日后她的出家埋下伏笔;最后送给林黛玉时又暗示交代了她的性格特征。

《红楼梦》把大小事件错综结合来写,小矛盾凝聚成大矛盾,小事件累积成大事件,一段平静后,总有风波。例如宝玉挨打之前,先写了茗烟大闹书房,叔嫂逢五鬼,含恨死金钏,贾环诬告等,使宝玉挨打成为集结了诸多矛盾的大事件。

另外,全书由三个世界(现实世界、太虚幻境理想世界和女娲神话世界)构成了一个立体交叉重叠的宏大结构。《红楼梦》众多的人物与事件都组织在这个宏大的结构中,互相影响,互相制约,纵横交错,层次分明,有条不紊。

再次,《红楼梦》的叙事视角的变换,是具有开天辟地意义的。作者与作品里的叙述者分离,由创造的各个虚拟人物来分别叙事。在中国小说史上第一次自觉采用了颇具现代意味的叙述人叙事方式,而且在叙述角度上也创造性地以叙述人多角度复合式叙述,取代了说书人单一的全知角度的叙述。

例如第三回,林黛玉初进荣国府,从全知视角展开叙述,在此基础上穿插了初进贾府的黛玉本人视角,通过她的眼睛和感受来看贾府众人,又通过贾府众人的眼睛来看黛玉,叙述视角在黛玉和贾府众人之间频繁地转移。

黛玉和宝玉的初次见面更是写的尤为精彩。他们初次见面时,两人相互观察,叙述视点在两个人中相互转换,而他们感到彼此相识,这便是有了“两心交融永恒一瞬”的幻妙。

还有刘姥姥进荣国府,从一个社会底层人物眼中来观察贵族之家的奢华生活,引起了封建社会阶级的强烈比对。

最后,值得老生常谈的还是《红楼梦》个性化的文学语言。这一点在作品的叙事艺术中仍是占很大比重的。

作为语言大师的曹公,他继承了我国文学语言的优良传统并加以丰富和发展,达到炉火纯青外;《红楼梦》的人物语言还达到了个性化的高度,书中人物语言既能准确地显示人物的身份和地位,又能形神兼备地表现出人物的个性特征。

例如黛玉语言机敏尖利、宝钗圆融平稳、宝玉温和奇特且常有“呆话”。这样的人物语言写法,写出了人物的主体特征,又适应多样化和复杂化的人物性格因素。

成功的表达了主体因素在不同情境下的不同表现。就像黛玉平时语言尖利,但对宝玉敞开心扉时,情语绵绵,真挚动人。

因此《红楼梦》在叙事方面,特别是叙事结构、语言、手法、视角等方面的突出结合,使得这部作品取得了不可比拟的叙事成就。

这是毋庸置疑的。

七、

说起好的文学作品真正意义所在,还是要看它在历经了时间的洗礼下,它能够表达出什么,能够给读者受众带来什么。

或是悲伤或是喜悦,或是惊天动地或是波澜不惊。这些给人们以力量的情感因素,在每一个时代和每一个空间领域里,它们的闪光点都是不同的。

唯一不能轻易更改的就是作品里向我们昭示的那份理,因为这是它的灵魂。

俗话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所有的人生如此,所有的故事更是如此。而这些千千万万故事的结局,大多数逃不过三种可能:喜剧、正剧或者是悲剧。

喜剧给人以正确价值观的导向;正剧给人以严肃真实来衡量生活;悲剧则给人以伤痛的同时阐明和理解这个世界。

《红楼梦》就是具有这样悲剧意义的。

曹公在书中向世俗昭示一个人们情感上难以承受,但却无可改变的哲理,即人生和社会永远处于无法摆脱的悲剧命运之中。

首先,《红楼梦》是具有深层社会悲剧的。书中写出了由家庭悲剧构成的社会悲剧。它是以四大家族的兴衰为基本线索,以宝黛爱情为中心事件的。

家庭到社会的悲剧命运,具有以下三点因素。

其一,封建官僚家庭政治上的腐败,是他们必然衰败的根本原因。贾府作为封建特权阶级,是靠剥削和奴役维持其生存的。

特权维护贾府,也制造罪恶。

例如依附贾府的官僚贾雨村故意荒谬判案,为打死人的薛蟠开脱人命官司;还为贾赦谋夺石呆子的古扇,逼得人家家破人亡。甚至连贾家的管家王熙凤都能随意操纵官府,乱判冤案。

其二,从生活的穷奢极欲写出了四大家族必然崩溃的结局。例如借刘姥姥的口中说出:一顿螃蟹宴竟是庄稼人一年的生活费。

这种奢侈和荒淫是无法分离的。

另一方面,贾府的淫乱无耻更是已经达到了乱伦的地步。例如贾珍同他的儿媳妇秦可卿扒灰,以及贾琏同很多贾府女仆人有染等等。

其三,曹公以贾府一代不如一代的生动描写,揭示出封建家庭自然枯萎的悲剧命运。例如借探春之口说出的:

“灌绛王谢方盛之时,

谁又能想到日后瓦解冰消。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不独我们这个园子。就连我们这个家,也会有这一天的。”

在此之中,贾宝玉的形象在贾府的社会悲剧发展过程中具有特殊意义。

作为社会的新潮思想代表人物与贾家腐朽封建势力遮天的家庭是格格不入的;贾宝玉的爱情悲剧也是社会悲剧里的一个缩影,暗示着这个家族即使不会被抄家,也会自我灭亡。

其次,《红楼梦》具有很深刻的道德文化悲剧,即封建社会里的儒家文化。

儒家思想的本质上是一种维持社会稳定的伦理思想。它其中的一个突出要点就是“仁爱”,这是作为封建社会里的个人道德信念和行为准则的。具有一定积极性。

而另一方面它却强调个人对社会的服从原则,这是要以牺牲个人价值为代价的。这就具有很大消极性。

意味着一旦形成这样的无形社会条约,就必须划分三六九等。

例如在贾府的生活画卷里,就显示出了维系这个贵族之家的等级名分、长幼男女以及其中礼法习俗的荒谬。

在此之中,主仆名分是天经地义的。仆人是一种活器物,还要分出家生和买来的,这些仆人必须对主人唯命是从俯首帖耳。

还有那种封建几千年来,一直存在的重男轻女观念。在贾府中不准女孩有私情,也同样不允许宝黛之间有纯真的爱情。

但是男主子们淫乱视为正常,还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意操纵自己儿女的婚姻大事。如同迎春的出嫁和最终导致其自杀身亡的缘由,比比皆是。

再次,《红楼梦》同样具有着亘古不变的人生悲剧。

人生悲剧就是从哲学上思考生命的本质。从这个角度来说,《红楼梦》在悲剧领域所取得的成就已经达到中国悲剧的顶峰。

从整部作品来看,《红楼梦》始终笼罩着一层由好到了,色即是空的感伤色彩。破足道人的一首《好了歌》及其解注就是人生悲剧的主题歌。

作品的大部分故事是以“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为舞台的。曹公将一群身份地位不同的少女放在这个即诗化又是真实的小说世界里,来展现她们青春生命和美被毁灭的悲剧。

实际上,《红楼梦》对中国传统悲剧意识的最大突破,就在于它将人生中无所不在的悲剧现象,上升到哲学高度,来认识悲剧的永恒性。

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空灵娟逸,清俊通脱。

八、

少时不解红楼梦,读懂已然在人间。

合书掩卷后,给我感受最深的就是刘梦得写过的那首《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

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时至今日,仍会为书中的妙玉红梅感到倾心;为晴雯香菱的身世浮萍而感到惋惜;为王熙凤“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而感到悲叹;为“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环薄命”而感到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也会为曹公以戏谑之笔写刘姥姥的“痴傻醉”来表达“天下有情人如同源之水,终系一脉,而不分乎贫富贵贱”的“真善美”,而感到文学艺术的无穷瑰丽。

更会为曹公借湘云和黛玉对的那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之诗而感到历史峥嵘。

是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时代缔造诗人,情怀成就艺术。哪一样又不是真实写照呢?

这就是文学的伟大所在。

红楼一梦,枫露京华,作此篇,兼怀人间。

            《红楼感怀》

桃柳海棠芙蓉梅,

    王台侯榭琼瑶杯;

佳人倚窗,却把那东风抛心伤。

罗裙流苏玉筝琴,

    飘零落寥竹枝镜;

伊人独悴,便道是流年总易碎!

等闲花白等闲放,

    几度蜂蝶几度黄;

春殿秋盏夏冬廊,

    人间不值悲自凉。

罢罢罢!

高楼仰月莫凭栏,

权且把酒相见欢。

 

18.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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