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很淡,淡到蒼白。
凌羣已經工作一天了,天破曉她來,天收斂她未歸。
空曠的廠裏只剩下她一個人,老闆的母親爲了節約用電將其他地方的燈都熄了。凌羣的電車上有一盞拇指大小的照明燈,原本是方便車工穿線用的,現在倒成了這黑暗裏的明亮,凌羣就那樣坐在凳子上,手不斷甩着皮料,腳下熟練地控制着電車。
不知過了多久,車間的那一抹微光也就滅了。凌羣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在黑夜裏尤其明顯,她拿一件舊的男士的棉衣將自己裹好,輕手輕腳地打開廠子的大門。
冷風護送着她回家。
到家了,家裏的燈也已經滅了。她租的房子有個鐵門一動就嘎吱嘎吱直響,然而這響聲並沒有叫醒爲她開門的人。
她站在外面喊了幾聲,這纔有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來開門。
"深更半夜的,你早點回來要死呀!我明天還要上班,全世界都只等你一個人說!"
凌羣暱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心早已冰凍三尺了還是已經累得連爭吵的力氣都沒了。
側身進了屋,將身上的破大衣好好的掛在門後面,二十幾平米的屋子裏擺着兩張牀、兩個衣櫃、兩個破木架子搭成的臺子。
屋中間放着一個摺疊的小桌子,上面放着兩盤菜,一盤還剩幾根的空心菜,一盤爛肉豇豆。凌羣轉過身看了靠牆那張牀上那一小團凸起,微微勾起脣角。
撒完尿的男人回來了,順手把門關上,聲音卻不見變小,大聲舞氣地說,"還不快點吃,一天像供老人一樣,上完班回來還要給你煮飯。"
"大晚上你小點聲要不要得,這裏又不只你一家人!"凌羣講了回到家的第一句話。
"我出了錢的我不該講話嗎?"聲音越來越大,牀上那一小團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從被窩裏爬出來,暖暖糯糯地喊了聲"媽媽"。
凌羣不想和他吵,這輩子她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跟了他。她走過去抱了抱牀上的兒子,拍拍他的頭,溫聲哄到,"乖,快點睡。明天還要上課。"
感受到兒子漸漸進入睡眠後,她站起身子走到那小臺子旁打開電飯煲看了眼,一小團冷飯孤零零地留在那裏,又冷又硬。
她沒猶豫蓋上蓋子,出門在院子裏的水池用冷水清洗了一下,她接了一捧水往臉上撲,十一月的水冷得刺骨了。
又是夜班又沒吃飯,凌羣感覺不怎麼好。
她換了睡衣直接躺牀上了,忘記關燈,她默了一下出聲,"關下燈。"
剛躺下不久的男人氣沖沖地吼了句,"你自己沒長手呀?"
凌羣沉默,男人身子都沒動,閉着眼伸出一隻手關了在他牀頭的燈。
夜已經很深了,外面的月色更淡了。
凌羣躺下後爲身側的兒子掖了掖被子,然後拿出手機打開微信,調整了一下心情寫到,"妹兒,睡沒得?媽媽今天又掙了五百多厲不厲害哇?你各自好生讀書,過年回來媽去給你買一套好看的衣服,我看別個的女穿起來漂亮的很。"
"媽媽你纔回來嗎?"備註秋娃子的那一邊很快就回復了。
"沒有,回來好久了剛剛纔想起今天晚上忘記給你打電話了。"
"你咋個還沒睡?"凌羣一直以這個女兒爲傲,雖然在女兒面前她總是說她沒什麼用,不過在外人面前她從來挺直腰桿子,畢竟她的女兒可是村裏不多的大學生。
"馬上睡了。"看到女兒的回覆凌羣累了一天的心慢慢鬆了。
"那要得,媽媽睡了喲,妹娃子要想媽媽喲!"凌羣關了手機放在一旁的牀頭櫃上,她嘴角帶着笑。
從早上到現在就中午在廠裏吃了小半碗飯,凌羣感覺肚子空落落的,難受極了。
她極力忽略那種感覺,透過窗戶看向外面幾乎無光的月,再堅持一下就天明瞭。
明天她決定犒勞一下自己,給自己買一個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