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1

《空城計》中諸葛亮有一段著名的唱腔:“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深得我心。

倒不是羨慕那臥龍崗散淡的生活,而是神往他聽得人馬亂紛紛,還能在城樓觀山景的氣定神閒。自古悠閒能生靜,生雅興,生出一股天地任我行的逍遙飄逸。因此,諸葛亮無疑是一個具有詩心的人。

2

前日從清晨伏案至晌午,絞盡腦汁,腰痠背痛。行文至糾結處,索性丟了筆,往田野裏去吹吹風。

稻田連綿,煙雲流轉,老樹的枝椏伸向那藍得有點詭異的天際,陽光曬得我整個人暖洋洋。我不由興起,站在田埂上錄了個小視頻,並唱了首《如夢令》發給遠在京城的朋友。這是我學古箏時,老師教給我的曲子。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這位朋友不愧爲我的知己,他聽完並沒有華麗空洞的讚詞,而是接連給我發來三首詩詞,我會心一笑,也給他回了一首過去。就這樣,他坐在北京的格子間,我站在江南的阡陌上,你一句我一句對起詩來。

還有一次,半夜醒來,迷迷糊糊中只聽得蛙聲一片,彷彿我睡到了水田裏。

我將聲音錄了發給他,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覆:“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我緊接着輕聲地默唸:“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真是心滿意足,此時無聲勝有聲。

窗外月光如水,空氣中暗香浮動,我癡癡地發了一陣呆,又在蛙鳴聲中沉沉睡過去。第二天醒轉憶起一切,彷彿只是做了一個美夢。

3

我愛詩詞,少年時喜讀纏綿悱惻的句子,如“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這幾年情愛裏翻滾,生死線掙扎,一顆心逐漸淡泊,去年回了鄉下,受身邊環境觸發,愛上了田園詩。

《濟公傳》裏有一首山歌:“茅屋青山綠水邊,往來年久自相便;數株紅白桃李樹,一片青黃菜麥田。竹榻夜移聽雨坐,紙窗晴啓看雲眠;人生無事清閒好,得到清閒豈偶然。”恰是我當下的生活寫照。

自從回到山中,人與天地合一,我便常常念起那些古詩詞。它們就像是很久以前封存在了我的心裏,當我回歸大自然,封印就自動解開了。

叢林裏散步,我會不自覺地吟誦起“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這樣的詩句;池塘邊汲水,腦海裏就會冒出“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更有那雨打芭蕉、夜雪折竹、小樓聽春雨、深巷賣杏花,於我來說都是天籟。

在初冬下第一場雪的晚上,父親將柴門推得吱呀吱呀響,我就會想起“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久雪未晴的傍晚,眼望被大雪封了的山路,無端會想對一個人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雖然也知道無人會來,但懷揣着這樣一份美好的期待,總讓人感到幸福。

我想不出比這些詩詞更好的句子,能淋漓盡致地表達出我當下的心情;而念着這些詩詞,我又覺得我好像找到了知己,隔着時空,我仍然能感受到他們的溫度。

而那一天,我摘枇杷,拍照發往羣裏,所有人都說,好饞呀,只一位平日默不作聲地姑娘回了一句,“摘盡枇杷一樹金”,我就想與她做一輩子的朋友。

4

詩詞之美,不讀詩的人是無福領略的。在他們的眼裏,地上爬的除了能吃的就是不能吃的,天上飛的都是鳥,夜鶯與麻雀沒有區別。

“春觀夜櫻,夏望繁星,秋賞滿月,冬會初雪。”這些美妙的體驗,在不讀詩的人眼裏,就如那些聽不到音樂的人,以爲跳舞的人瘋了。

黛玉葬花,是要被他們送進精神病醫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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