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火烈鸟夫人

搬家后的第三个月,我再次听到了火烈鸟夫人的消息

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呢?凌晨三点,我收拾完出租屋,带着一车的行李路过街角的便利店,看见火烈鸟夫人仍然在便利店门口游荡,拉着零零星星的路人讲述她自己的故事。

认识她是三个月前,因为一个人在家学习太过孤独,人群络绎不绝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便成为我复习的常驻地。


1.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映象太过于深刻。

一身不同深浅的粉色衣服,亮粉色的劣质蝴蝶结发卡,蝴蝶结快有她的脸那么大,以至于每次隔着货架,一只忽闪忽闪的粉色蝴蝶结都能够告诉我她的到来。

上衣是浅粉色的皮草外套,裙子是荧光粉的,鞋子是淡粉色的。

唯独她的包,大大的品牌logo让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以为她可能是生活还算优渥的富家太太。

关于她的长相,我是一直模糊不清的。大大的墨镜遮住了火烈鸟夫人的眼睛和脸,以至于我长久以来无法看清楚她的眼神,在夸张的表情背后,是有着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店长告诉我说,她已经在这条街游荡一年多了,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于是一身粉色的她,被我称作火烈鸟夫人。

她的性格,当然也如绰号一般的热情和毫不顾忌,像燃烧的火焰,太靠近的话会受到困扰。

她喜欢拉着人聊天,天生自来熟的性格让每一个人和她说话的时候都会觉得不耐烦甚至厌恶。

她说话声音极大,印象中一直是明朗的语气,有时候顾客不堪其扰也会报警,来了多次之后警察也无可奈何,劝离之后火烈鸟夫人又会来到街角的便利店。



2.

她和我说过话吗?作为便利店常驻人口的我,当然是有的。

那天是深秋的夜晚,天气还是有些冷,在便利店内休息区看书的我,余光又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粉色,忽闪忽闪的蝴蝶结和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宣布着她的登场。

她一直跟着便利店的店长,不管是店长摆放货架,整理商品,她都一直跟在其后,一直在和店长说话聊天,但是可以看出店长脸上一直带着一股想要发作的不耐烦和怒气。

可能实在不堪其扰,在店长生气发火之后,火烈鸟夫人便悻悻地拿着一碗关东煮和橘子坐在便利店的休息区。

不久之后,来了几个东亚的学生,在休息区吃饭聊天。见到外国人,火烈鸟夫人向来是非常兴奋的,她马上过去和别人聊天,由于语言不通以及说话动作太过夸张,外国学生也开始像其他人一样不耐烦,但是又无可奈何。

但是火烈鸟夫人是感觉不到这些的,她自说自话越来越兴奋,还拿出手机的翻译软件试图让外国学生带她去做礼拜。中途还拿出橘子给他们吃。

或许是职业病,也或许是看他们交流太过困难,在外国友人突然递给我一颗橘子,我用了英文说了谢谢之后,我忽然变成了他们的翻译。

我的出现,成为了那群外国学生的救命稻草,他们在明确表示不想和火烈鸟夫人一起去教堂做礼拜之后,逃一般地走出了便利店,想要甩掉想口香糖一样粘人的火烈鸟夫人。

这下好了,在结束了和外国学生的对话之后,我成了她的下一个倾诉对象,她立即将一大袋橘子和包堆在了我的书本上,然后再捧出一大堆橘子放在我面前,以表示对我刚刚帮她翻译的感谢。

直到现在,对于那天晚上的回忆似乎只剩下那堆吃不完的砂糖橘的甜腻了。在我发现明示暗示我在认真看书复习,不想被打扰,但是仍然被火烈鸟夫人视而不见之后,我开始对了解她抱有一丝的兴趣。

在她口中,她是四处写生,寻找灵感的艺术家,深夜在便利店寻找自己的灵感。自己拥有一家很大的公司,从事艺术行业,听她兴奋而又自信地讲起自己的故事,开始并不了解她的我认为她或许真的过着很好地生活。

那天临走之时,她还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笔记本记下了我的电话号码,说以后公司有翻译业务会找我。

虽然多了一个客户是令我开心的事,但或许是摩羯座的天生敏感,我似乎能够感觉到她一身粉色,极度热情外向的外表下有一颗孤独的心。


3.

也许是她太过于特别,去便利店的次数多了之后,我从店长的口中了解到了她越来越多的信息。

“她脑子有病”,店长说,如此这般,她的怪异穿着和行为便能够解释一二了。

“她在这条街很久了,从我来这里工作开始,街上的人都讨厌她,她之前晚上在对面的网吧呆着,但是老板一直赶她,她便来我的便利店了,我觉得她很可怜,也担心她的安全,便没有赶她,自那之后,她便一直都待在这里”

她的家庭呢?

“她脑子有病,丈夫应该是把她赶出家门了,有没有儿女我不清楚,一直让她去医院看病,她不去,觉得自己没病,也不肯给我家人的联系方式,唉,她最怕警察了“

关于火烈鸟夫人,我们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

她像一个孤独的游魂,在不断寻找着归属。



4. 

或许是感受到了店长的善意和包容,火烈鸟夫人便深深“爱”上了他,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店长的生活工作中,火烈鸟夫人都开始强烈的追逐和示爱。

可能是因为生病亦或是因为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缘故,火烈鸟夫人无法正常控制自己的感情,这种爱慢慢开始变成了店长的负担。

上班的时候寸步不离,一直跟随,如果店长在收银台,火烈鸟夫人便一直站在那里和店长聊天,全然不顾身后排队结账的顾客的愤怒和厌恶。

因为副店长是女生,所以火烈鸟夫人便打爆了店里的座机和店长的手机,“投诉”副店长,企图让她的“情敌”离开,当然作为便利店常驻人口,和店长说过话的我也难以幸免。



5.

在收到火烈鸟夫人的“威胁短信”之后,我和她的关系正式决裂。

只要她发现我在店里看书,便会无理地要求店长把我赶走,当然最终只是徒劳。于是,她对我的介意也仅限于路过我时的一脸傲慢和不高兴罢了。

除了工作时的跟随之外,店长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也多了一个跟班。

下班之后,火烈鸟夫人便肆无忌惮去拉着店长的手。当然这一行为导致报警电话成为店长手机里拨打最多的电话,警察也不厌其烦来将她带走。

店长说,他的生活被火烈鸟夫人严重打扰了,除了上下班的跟随之外,还有借路人手机打进来的电话和无数条短信。

这疯狂而热烈的爱,唯一对店长来说的帮助就是每次夜班的时候,火烈鸟夫人会帮着打扫卫生,拖地摆放物品,每次完成之后还会急切地询问店长做得好不好,希望得到他的赞美。

爱一个人,肯定要送他东西的。恋爱中的火烈鸟夫人也深谙这个道理。

于是店铺开业花环上扯下的百合花,垃圾堆里捡来的劣质塑料假花,红色丝绸盒子装着的木质手链,一盒心形巧克力.....塞满一个塑料袋,不由分说地塞在店长的手里或者收银台上。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店里的桌子上都会看到火烈鸟夫人示爱的礼物,因为扔掉之后,火烈鸟夫人会像小孩子一样哭闹,然后继续捡回来。不过过几天扔掉没关系,又会有新的礼物摆在原来的位置。



6.

恋爱中的火烈鸟夫人也有令人佩服的地方,那就是近乎偏执的坚持。

不堪骚扰的便利店店长,无数次的生气,抱怨,甚至把伤心哭泣的她推出店门口,无数次拉黑不回复,并且火烈鸟夫人无数次地因为难过发送诀别短信之后,我仍然会再次看到她一如既往地跟随在店长身后,也仍然会看到桌上她送的礼物。

直到我搬家离开的最后一晚,我仍然会看到坐在店内休息区,熬夜陪伴店长上夜班的火烈鸟夫人......

她现在怎样呢? 上次店长给我说他换了工作地点,而一身粉色的火烈鸟夫人也会一如既往地守候在便利店的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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