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朋友小宋


我的朋友小宋,算是這個時代中少有的、難得的,活得比較簡單的人。在我看來,她就是開悟的。

她每個季節只有兩身衣服,也就是僅能替換開。一件衣服常常穿好多年。她的一件呢子大衣就穿了15年,直到袖子、衣襟都磨爛了才扔掉。她每穿爛一件,纔去商場買一件新的,同時當場把舊的扔掉。

從我們18歲在學校認識,一直到今年她50歲,這麼多年來,她除了扎過一段時間馬尾巴外,基本只是一個髮型,就是日本頭。

她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不糾結,不操心,心裏不裝事兒,最慣常的表情就是咧着大嘴傻乎乎的笑。

她說她不會做飯,卻有個好命,從結婚起就是公公婆婆做。公婆是南方人,做的一手好飯菜。後來婆婆去世,公公做;再後來公公得了老年癡呆症,又變成她老公做。

她不做飯,但洗碗。只要她在家吃飯,吃完飯後她就去洗碗。

每天的午飯她都是從家裏帶到單位去的。頭一天晚上家人就給她準備好,米飯,五六個菜,給她裝到飯盒裏,放到冰箱裏。第二天早上,她走的時候從冰箱裏拿上就可以了。結婚20多年來,一直如此。

小宋不挑食,做下啥她都很喜歡,覺得很好吃。

在家裏,她不管任何事,不決定、不做主、不控制、不指責、批評、命令、要求任何人。每天下班回家,吃了飯看會兒電視或雜誌,早早就上牀睡了。

她單位離家遠,坐車不方便,她也不喜歡開車,連駕照也沒考。多年來上下班,天天都是老公開車接送她。老公也非常地好脾氣,天天風雨無阻地接她。我們都覺得小宋很幸福,她卻覺得這很正常。

小宋在家不管經濟,家裏人愛買什麼就買什麼。即便像買房子這樣的大事,她也從不控制別人,頂多說說她的想法或意見,但不做決定。生活中,她常說的口頭禪就是“不管”、“咋都行”、“愛咋咋”。

女兒大學畢業,她愛人想讓孩子回本地工作,孩子卻想留在上海。父女倆意見不一致,爭執鬧彆扭,小宋的意見只有倆字:“不管”。最後,女兒跑到上海自己找了工作。小宋咧着嘴高興的跟我笑道:我不管,她想去哪兒都行,挺好。

她在單位的晉升,從科員到副科長再到科長,都是領導覺得她該提拔了,主動把她提拔起來的,沒有一次是她主動去找的領導。當然,領導提拔她也是覺得她這個人正直、認真、踏實,用她能使上勁,比較放心。

小宋對此也非常坦然,既不因此對領導感恩戴德,見了領導就低聲下氣、謹小慎微、討好領導;也不覺得耀武揚威,有什麼了不起。提不提對她沒任何影響,她依舊傻呼呼、樂呵呵地工作,只負責在她的工作崗位上把工作幹好。

前些年,人們都普遍用手機了,她一直沒有用。她覺得家裏、單位都有電話,根本沒必要用手機。領導催了她好幾次,她都沒配手機。直到有一次,發生了一件事,差點耽誤工作,領導請求她,說給她報銷話費,她才迫不得已用起了手機。

那次,她去上級廳局送一個文件。她走之後,辦公室發現那個文件有錯誤,想讓她把文件再拿回來,卻怎麼都聯繫不上她。她去廳局要去好幾個處室辦事,辦公室主任只好挨個給那幾個處室打電話說,我們單位的小宋去了的話,讓她馬上給單位打電話。

這之後小宋纔開始用手機。但平時,她很少看手機。依舊過着最簡樸、簡單的生活。基本上,她對生活、工作沒有什麼慾望。

這幾年,人們普遍使用微信了,小宋卻還沒用智能手機,更不用微信。後來,微信被用於辦公,有工作羣,要發佈消息什麼的。小宋沒辦法,才託她妹妹給她買了個600元的智能手機,並讓妹妹教會了她如何用。但她很少看手機、看微信,所以,單位有什麼事情,還得打電話通知她。

那600元的手機她用了很多年。前段時間,她女兒說她太老土了,淘汰下來一個蘋果手機給她用。她說她學了好久,好不容易纔學會使用這個舊蘋果手機。

但沒過幾天,她老公又說他也從來沒有用過蘋果手機,想用她的蘋果手機玩玩,於是又把她的蘋果拿走,給了她一個他淘汰下來的手機。

小宋說,我好不容易纔學會使用這個蘋果手機,現在又得從頭學用她老公給的機子。但對於家人的這種要求,她都能滿足、配合,沒有怨言。她只是說她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說她笨。

小宋在老幹部科工作。她很少看書,很少看大部頭的書。看的話也就是看老幹部科那些給老人訂閱的報紙和雜誌。她女兒說她太老土了,應該看書。但小宋說她就看不進去。她女兒給她推薦了一本書,小宋說她怎麼也看不懂。所以一直還是像老幹部一樣,看報紙雜誌。

老幹部科經常搞各種文體活動,小宋常常在院子裏組織、安排,和老幹部們一起玩各種活動,或和他們聊天、談事。她有時忙碌、有時輕閒,好像工作娛樂於一體,從不覺得麻煩或煩躁的樣子。

她們單位有近200的離退休人員,所以管理這樣一個部門也不容易。經常有些老人有各種各樣的奇思怪想和要求。小宋在跟他們工作的過程中,除了耐心溝通,講道理,遇到個別糊塗蠻橫不講理的,也跟他們吵架。

對吵架,小宋也不怕,反正都是爲公事,一身正氣,毫不畏懼。吵完了,小宋也不放在心上,過後該如何對待他們,還如何對待。

有些退休人員的要求未被滿足,或與小宋發生了爭執,跑到領導那裏告她的狀,小宋也不害怕。因爲她完全出於工作,毫無私心,所以沒有畏懼。

有時候吵也能鎮住一些人。吵完了也就忘了。她自己根本不生氣,照舊笑眯眯、傻呵呵的笑着,與見到的、認識的人打招呼,進進出出,淡定從容地工作着。

小宋工作的門前有幾棵高大的銀杏樹,秋天來臨的時候,銀杏樹葉隨風沙沙飄落,景象優美,聲音動聽。小宋常常在這院子裏和那些離退休人員溝通、交涉着。她的工作環境自在、浪漫。

每天中午吃完飯,小宋都要在宿舍午睡。她午睡永遠像在家裏,像晚上睡覺一樣,要脫光光蓋上被子呼呼大睡,直到上班前十分鐘鬧鈴響了,她才穿衣起牀。她從來不失眠,躺下呼呼就睡,還打呼嚕。

前段時間,機構改革,我問她,她們單位怎麼改、何去何從?她毫不當回事地說:愛咋改就咋改!愛改成啥就改成啥!歸哪兒都行!哪個婆婆管都行!反正咱們在哪兒都是工作!無所謂!心態超灑脫。

她工作認真負責,自在灑脫,該休假就休假。休假的時候絕對把工作放到單位,享受自己的時間。

她對吃穿不講究,但喜歡旅遊。她愛人是民航系統的,家屬經常可以優惠出行。她基本上游遍了全國,很瀟灑。基本上,她的工資大部分用於了旅遊。

我和小宋是中專時的校友,不是一個班,不是一個專業。但在學校裏面,因爲是一個省的,所以見過幾次。畢業後分配到同一個系統的不同下屬單位。

參加工作沒多久,我們就一起被抽調進農村工作隊,共同在一個山村下了一年鄉。那一年裏,我們同吃同住同勞動,結下了深厚的情誼。當時我21歲,小宋23歲。那一年的朝夕相處,使我們成爲了一生的、隨意、深厚、自然、不需要客氣的朋友。

前幾天我去她單位辦事,給她打電話,她休假了。她桌子上有朋友送她的自制土蜂蜜,她說特別好喝,叫我拿勺子挖到杯子裏沖水喝。她在電話裏連說了兩句“多挖點!”,喝得我甜滋滋的。

她又說,“我牀頭櫃裏有好吃的,你想吃什麼隨便吃”。於是我又去她牀頭櫃裏一陣翻箱倒櫃,找出了她所有的零食,挑了幾樣好吃的,連吃帶拿。享受和她隨意的友情,以及無條件的愛,感覺美美的,是一種肆意的幸福。

這些年來,我們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生活,很少見面聯繫。但是每次只要一見面,就好像從來沒有分開過似的,就好像昨天還在一起似的,一種親切的感覺自然浮現。說話不需要寒暄,不需要鋪墊,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什麼都敢問,什麼都敢說。

沒話說的時候我們就站的近近的,彼此看着對方,咧着嘴傻笑。

小宋就是這樣一個朋友。在我的心目中,她是可愛、美麗而開悟的。衷心祝福我可愛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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