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河:第五十三話

第五十三話

炸橋行動(上)

  “組長,這個目標人已經駛入縣城了,現在我們怎麼辦?”一旁的同事提醒道。

  我擡了擡一直處於懸空狀態的左腕,平靜地說道:“現在先保持不動的狀態,以不變應萬變,看看他還想耍什麼花樣。”

  也許是知道,一入縣城便等於羊入虎口的境地,剛剛急躁不安的同事此刻也顯得沉靜不少。他沒有再做出任何的反駁,而是繼續觀察着現場的動向。

  不過,很多時候越是拼了命似的追逐一些事情,它們就越是不肯在你的面前現形,此刻的汪大柱就印證了這樣的觀點。進了縣城,他又開始保持着靜止狀態,不過根據界面的信息來看,他已經下了自己的車,在縣城的一座大橋上踱來踱去。而這個時間點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想必他那裏已經可以感覺到絲絲的寒意了吧。

  從監控的畫面可以看見,他竟悠閒地抽起了香菸,不過與每次不同的是,這一次他背上了一個看起來不小的書包,右手間還纏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我看着屏幕,想了想,便拍了拍同事的肩膀:“那這樣,我去現場看看,你就在負責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他有些擔心的看着我:“組長,你這樣前去,不會有危險吧?”

  “放心,我還會再帶一個同事去的。”隨即,我便出門了。

  而那口中的所謂同事,其實並不是警方人員,而是汪曾賢。帶他去現場的目的,無非就是希望通過這最後的感化,能夠將汪大柱引入正路,當然,這也只是我的良好願望,會起到怎樣的作用,還得看汪曾賢是不是衷心的希望他的父親能夠好。

  由於乘着車,所以很快也便就到了縣中心位置的安平橋。我和汪曾賢並未乘坐警務用車,我也沒有着警服,在這一刻,我還是希望給汪大柱營造一個不那麼劍拔弩張的環境。

  走出車門,一陣涼意緩緩沁上了心頭,這次,希望有一個完滿的結局吧。而在旁的汪曾賢則顯得絲毫不爲所動,他和我站在一起,望向他的這位父親之時,並未表露出任何的心緒,月光與五彩斑斕的燈光緊緊地纏繞在了一起,時不時地還有彩燈從汪大柱的面孔上如紋路般的遊走而過,年輕的光影輕踏過他的古樸的面龐,多少有些歲月傾覆過的感覺,只不過一切都被這恰到好處的微涼和諧得恰到好處。

  汪大柱直起有些佝僂的身軀,神情微妙的從我的眼旁掃過,迅速地又在他的兒子上停住了眼神。他們四目而對之時,我大抵看見了汪大柱眼神中的歉意、感慨、以及更多的無奈。汪大柱則有些厭惡這張臉龐所帶來的意味,只對視了片刻,便將無情的目光傾入進了右方的河岸。

  “怎麼。龍組長,你們是想來抓我嗎?”汪大柱很淡然的擺擺手,笑着說道。

  “是的,因爲你有着重大的嫌疑。”我一字一頓的說道。

  汪大柱沒有正視我的目光審判,轉而調轉了一個方向,朝着河岸望去。而這時,一直沉默不言的汪曾賢開了話茬:“你就認了吧,做了就是做了。你這樣來回折騰的,把我們也搞得心緒不寧的。”

  這話就像是一塊打亂平衡的石塊,傾斜的天平令汪大柱的情緒有了小小的變化。只見他在燈光的閃耀中,腰身彎得更加厲害,枯瘦的軀幹幾乎都要和那橋身保持在一個水平線上了。

  他半晌沒有再說出一句話,而是伴着河岸歸於無聲般的沉寂。

  “你......到底還要我們怎樣啊?”汪曾賢似乎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大聲地咆哮了起來,身體也朝着汪大柱那邊靠近。爲了以防意外,我側了一下身子,藉助着夜色的掩護,將手伸向了手槍的位置。

  汪大柱看到我們的靠近,起先並沒有什麼大的動作,而後開始覺得有些異樣,便大步地朝着橋中心位置移動着。

  看着他越發後退的架勢,我的內心不覺疑惑不已。他既然選擇了逃離,那麼爲什麼又要這麼明目張膽的回來呢,就不怕再度被我們抓到?

  “你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啊?”迎着風,我有些疑惑的問道。

  話語一出,汪大柱的表情開始出現了劇烈的反應:他怒火沖天的咬着牙齒,雙拳也緊緊攥着,本就皺紋叢生的臉龐上頓生了無數的因情緒化而扭曲的旋渦。我有點不敢看他的這幅面目。記得很小的時候,看過一個日本童話。大概就是說:一個小孩從小被整個班級排擠,然後隨着矛盾的加劇,他的面孔也發生了驚人的變化,本是清秀的臉龐佈滿着可以吞噬一切的煞氣,眉眼裏面也充斥着令人不敢直視的怒怨。不過童話裏面的那個小孩,最後在同學以及老師的反思與溫情下漸漸地迴歸了本我,故事裏的結局是好的,但,不知道,此時,站在我們面前的汪大柱又會迎來怎樣一個結局呢?

  “撲”只見汪大柱竟兀自順勢坐在了橋身上,他倚靠着橋體,活像一個正在沿街乞討的乞丐,樣子可憐極了。

  “別被他的這副樣子矇騙了,龍組長,趕緊將他抓獲歸案吧,列車事故、以及之後姐妹謀殺案,估計和他都有關。不......。”沒等汪曾賢繼續沒完的說下去,我便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後小聲提醒了一句:“我自有分寸。”

  汪曾賢不再說什麼,他退後了幾步,站成了一個旁觀者與看戲人的姿態,看到他的冷漠旁觀,估計他的這個父親是失望到底了吧。

  我又進了一步,這一次他沒有再逃避,依然保持着巍然不動的姿勢。我像一個朋友般的和他說道:“其實,我很久以前和你一樣,也是經歷過很多的人生變故,最開始我是省廳的人,那時候我就在想,就這樣憑着紮實的業務素質以及我的潛能,以後的省公安廳長的位置一定是我的,再加上老領導的幫助與栽培,更篤定了我這樣的信念。不過啊,世事無常,就在之後的一場任務中,我造成了自己一生都無法彌補的過錯,雖然我不用負主要責任,但是這之後,我的人生軌跡就發生了劇變。”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間啊。”他頗有深意的總結道。

  “是啊。”我長嘆了一口氣,望着這流光溢彩的世界,忽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失敗與不堪。不過這樣的感覺只在我的心間縈繞了一會兒便消散了,畢竟我已經走出來了。而面對眼前這還未走出心魔的汪大柱,我不禁又開口說道:“那說說你的故事唄?”

  畢竟是極具警惕心的人,他躲開了我有些銳利的目光,半低着頭頭說道:“我沒啥可說的。”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汪大柱還是顯得那般的固執,我不禁有些急躁起來,準備拿出一些事情來激激他:“那你的女兒汪梅、汪慧娟,你就不想解釋點什麼嗎?”

  “別說的這麼文雅,懷疑就懷疑,不然你們也不會跑這麼遠來抓我。”他情緒有點波動了。

  “你怎麼就這麼執迷不悟啊,我們是懷疑你,但是我們覺得這件事情背後並不簡單,所以纔要接你回去配合調查啊。”我提高了音調,只希望眼前這個人能夠給我們一點點理解。

  微風過境,我們二人的髮絲都被吹拂得凌亂無比,橋面上的人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少,只剩一些零星的小車緩緩疾馳而過。

  他朝汪大柱的方向看了看,又低聲說道:“我想和曾賢說幾句話。你看,能不能勞煩你去叫他過來一下。”

  我有些心酸的笑了笑,本就是一家人卻還要我這個外人來調和,不過看汪大柱的樣子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要說,我加快了步子,走到汪曾賢的面前,和他說道:“你的父親有事情要和你說。”

  與剛剛的牴觸情緒不同的是,這一次汪曾賢的態度有了巨大的變化,他先是感激般的笑了笑,然後又說道:“好的,我就過去。”

  父子之間的對話我就沒有必要再前往聆聽了,於是我便遠遠的站在了原處,此刻的我,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希望這場對話可以解開彼此之間的心結。畢竟上一代人的糾葛,沒必要再影響到下一代人。

  按照一般的傳統中國父子見面,應該是會久久的四目相視,有的還會來一個世紀般的和解擁抱,而眼前的這對關係有些錯綜複雜的父子則顯得有些侷促與僵硬,遠遠看去,二人似乎並沒有想開口的意思,肢體上也未見什麼尋得見跡象的動作。

  看到二人如此沉默,我不禁有些想上前勸上一把的衝動,而就在這個時刻,不合時宜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我掏出手機,一瞥,居然是張大局長,這個時間點,他又來作什麼亂子啊,我轉過身,沒好氣的說道:“張大局長,有什麼事情嗎?”

  “事情,我看你啊,壓根就沒有把我這個局長放在眼裏,雖說我現在是個副局,但是你就等着吧,很快我就會升遷上去的,別以爲你有省上的背景以及省領導的照顧就可以這麼肆意妄爲了,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你......。”看來這位張局長又要對我進行所謂的思想再教育了,爲了避免自己再度攪亂情緒,我索性將電話擱置在一邊,側過身子又看了看二人的狀況,有些意外的是,父子二人居然開始慢慢有了對話,我的內心開始有些充滿希望了。

  “喂喂喂,我說龍組長,你是不是沒在聽啊,喂喂。”不過,好景不長,這個張局長很明顯覺得自己的教育沒有獲得應有的回聲而變得有些激動了起來。我扣了扣耳朵,象徵性的說了一句:“嗯嗯,在呢,您說的很對。”

  那邊似乎並沒有消停的意思:“那你現在在幹什麼,看見了兇手在那乾站着做啥?不去抓他,看戲嗎?”隨着張局長的話鋒一轉切到了我現在的動向,我不禁有些驚訝,他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我的動作?同事那邊不是都安排過了,嚴格保密嗎?那麼是誰走漏了風聲呢?

  我有些不知道如何接下他的話語,那邊卻又開始了自己的叫囂:“等着吧,你就,你給我等着,我馬上出警,看我不把這個犯人給收拾了。”

  “別......。”未等我說明自己的想法,張局長那邊便急急的掛斷了電話,“靠。”我小小的在內心暗罵了一句,這個張局長今晚上是註定要壞我的事情了。很快警察便會包圍這裏,然而整個事件的真相也就會徹底的被抹殺掉。

  我有些擔憂的看着正在長談的父子,糾結的情緒被這肆意而過的微風拉扯着,河岸與流光卻完全不爲所動,依舊繼續着自己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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