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河:第五十四話

第五十四話

炸橋行動(中)

  正當我關注着二人狀況的時候,汪大柱的情緒似乎猛然被掀了起來,只見他有些激動地一拳拳砸擊着橋杆,他的情緒怎麼變化得如此之快,難道是汪曾賢說了什麼刺激到他的事情嗎?

  而事態的變化幾乎是朝着直線上升的,汪大柱爬上了橋身,看樣子是想跳橋了,我趕緊朝着他們的方向奔去。而當我的步伐在距離二人不足1米地方停住時,耳畔那我最不願聽到的警車鳴笛的聲音響了起來。一頭的警車聲響起沒多久,對面的警報聲也響了起來。

  一時間,本是安靜的祥和的氛圍被這突生的事故而徹底打攪。汪大柱像個小孩子般靜靜地坐在那裏,而汪曾賢則迅速站在一旁,似乎想竭力與這個父親撇清關係。

  剛剛還以爲能夠和好如初,解除掉內心的隔閡,現在看來,一切似乎又朝着無法改變與無法復原的地步走去。

  兩邊的警報聲與漫天而來的警燈,將氣氛逼到了一個極度惡劣的地步。藍紅光將本柔柔地夜光徹底覆蓋,隨之而來的大密度的相關人員也逐漸佈滿了兩岸。

  “坐在橋上的汪大柱,坐在橋上的汪大柱,你已經沒有退路了,趕緊下來,接受我們的審判。”一陣刺耳的喇叭放大器的聲音像列疾馳而過的火車壓碎着汪大柱正在末路上動搖的心。

  這句話說得真是有失這位堂堂公安局長的身份,我不禁暗想。

  而我依舊沒有在這樣的時刻失去該有的立場,言辭和悅的說道:“汪大柱,清醒一點吧,剛剛我看你的狀態不是挺好的嗎?下來吧,有話咱們好好說。”

  我儘量控制着自己內心緊繃的情緒與身後給我施加的大密度壓力,一邊面露真情的說着,一邊邁着小步伐向他慢慢靠近着。不過,眼尖的汪大柱很快就發現了我的逼近,他流着大汗顫抖着全身的髮絲呵斥道:“給我回去,別動,再靠近1釐米,我馬上跳下去。”

  “別別別,我不動,不動。”我作着暫停的手勢,停止了自己的小動作。

  相比於我的謹小慎微,距離他更近的汪曾賢則完全一副淡然無畏的神態,他彈了彈落灰的西服,小聲在汪大柱的身邊說道:“我說啊,你就老老實實認罪,別這樣僵持着,做了就做了,你認個罪,也許還能從輕發落。”

  汪大柱聽完這個親生兒子看似勸誡實則無情的奚落,面色由怒轉喜,他的笑容漸漸又變得有幾分陌生與猙獰。看着他似是而非的面目,我不禁加深了對於他的同情,而我也判定導致他情緒失常的絕非這隨之而來的警車,而是剛剛汪曾賢說的某些話語刺激到了他。

  本以爲這汪曾賢可以爲我起到和解的樞紐,結果他卻譁變,毅然決然的將父子關係,將本該有轉機的案件,演繹爲了另一個版本。

  但是,眼前再怪罪於他,也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那麼,李琴會是挽救他的契機嗎?

  我實在不想阿婆這樣的悲劇再次重演,罷了,先撥通李琴的電話吧,即便這個女人早已被我在內心裏唾棄了千萬遍。

  但,無論怎麼說,她都是他的妻子。

  我撥通了李琴的電話,那邊很快就接通了,不知道這個女人此刻是在忙着轉移財產的路中還是正在商量着對策。

  我沒有同她絮叨,直接奔主題,她聽後表現出了極大地震驚的反應,聽着她那有些表演性質的大喊大叫,我從心底裏覺得她真是噁心到家了。興許,她的內心巴不得她這個丈夫出點什麼意外,這樣她便可以和自己的那個情人盡情地瀟灑去了。

  而汪大柱眼前的狀況則顯得無比危險,他將其中的一隻手完全的脫離了橋身,晃晃悠悠的半蹲着。我突然加速,不等汪大柱察覺便直直的立在了他的身邊,我當然不會魯莽地將他直接拉扯下來,這樣如果他真的一心求死,那麼很可能在爭執的瞬間,他便直接墜入河水裏,以這座大橋橋身的距離到河水的距離,他幾乎是必死無疑。

  汪大柱見到我完全不聽他的指揮,情緒又有了變化,他厲色道:“站住,你幹啥呢?”

  我失望地看着眼前這個完全失去理智的人,不出一聲,只是默默地將電話遞了過去,那頭似乎聽到了現場的聲音,立刻發出了幾聲試探性的聲音。按照一般的常理來說,李琴作爲他的妻子,在他絕望的時刻給予他迴應,他應該會顯露出常人的溫情一面。然而,今天的汪大柱似乎已經變爲了一隻水火不進的怪獸,他只是聽着那頭人的呼喊,而並未做出任何的反應。

  忽地,我注意到正在一旁玩弄着手機的汪曾賢,我探過眼色,詢問道:“怎麼回事啊,你是不是和他說了什麼啊?”

  汪曾賢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聲:“別誣賴我啊,我能和他說啥啊?”隨即,他又玩起了自己的手機。好像那屏幕之內的東西遠比眼前這個親人更爲重要。

  算了,這樣悖逆的人就先不起管他,趁汪大柱正在接通着電話的時刻,我又悄悄靠近了一些,眼前汪大柱這樣的狀況實在太過於危險了,我只能選擇逼近它,起碼關鍵一刻,我還可以有挽留的機會。

  無論那頭表現出的是何等的熱情與關懷,汪大柱始終都是一言不發,不過他一直保持着接聽的狀態,呼嘯而過的風聲令對方的音訊變得有幾分稀薄,不過我也知道即便他們對話,某些東西終歸是回不到原點了。

  在那頭持續了五六分鐘的單線呼叫後,汪大柱吞了吞一直梗在口中的唾沫,然後又在舌尖處攪動了一番,旋即“呸”了一聲,那頭似乎被這突然的聲音怔住了。

  接着,汪大柱又緊咬着上齒與下齒,發音清晰地噴射出與這個老實人面孔完全不搭的詞語:“婊子。”

  這樣的一刻,我猜想,電話那頭的訝異與我的表情應該是同步的,真的難以想象,剛剛那個小動作已經超越了我對於汪大柱的固有印象的認知,而他這樣如此赤裸的辱罵一個人,我真的還是第一次看到。

  “你罵誰婊子呢?你這人怎麼這樣啊,能尊重人不?”我依稀可以聽見,李琴也開始本能的發怒了。

  汪大柱並沒有打算熄滅戰火的想法,他顫抖着脖頸處的筋脈,用着最大的力度繼續說着:“就是你,你個臭婊子。”

  眼瞅着可以和解的二人,卻被汪大柱的先聲辱罵而徹底崩盤,我的內心不由得開始神傷起來。而更令我費心的事情卻纔剛剛開始,只見剛剛還保持着距離的平縣警方已經開着警車慢慢地朝着汪大柱的方向駛了過來。這還沒完,一些好事分子還紛紛掏出自己的手機進行着拍照、直播。

  在真相還未揭開之前,就這樣傳播一個自己看起來所謂的“真相”,我知道這樣的後果,輿論的代價有時候比對一個人進行肉體上的懲罰還要嚴重,而那些圍觀的衆人,他們又怎麼知道這份輿論將會演化成什麼狀態。

  “張局長,你快出警管管這些人,不然案子就徹底完蛋了,你我都要負責。”我幾乎是衝他咆哮着說完這句話。無所謂了,即使張局長這邊聯同我們本地要撤我的職,我也是得豁出去了,因爲我知道人生而在世,有些東西是要高於那些世俗的存在的。

  而張局長則選擇了緘默,他以及身旁的警方人員保持着按兵不動的做法,我不再肆意的呼喊了,在權力面前我頭一次體會到了自己的微小,冷風夾雜着空氣裏的微塵,慢慢地在橋面、在天空盡情地舞動着,周遭的琉璃盛景也像是一幕幕黑色幽默劇,我想流淚,但是在這可悲的現實面前我早已失去了流淚的力量。

  不過,所幸汪大柱一直都沉浸在自己與妻子李琴無休止的對罵中,對於警方人員的步步靠近,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而我也儘可能通過身體遮蓋住後方行進的大隊伍,能擋一會兒是一會兒。 

  吵着吵着,汪大柱突然又收住了,緊接着又說出了一句令我無比震驚的話語:“你這個爛女人,都和野男人睡了,還和我在這演戲。”霎時間,我明白了,汪大柱已經知曉了李琴出軌外遇的事情。不過,我們警方這樣嚴守的祕密究竟是誰走漏了風聲呢?

  我擡眼朝着汪曾賢看去,他正有幾分欣喜地觀望着現場的變故,而在他那可怖的笑容之下,我幾乎可以斷定,這個消息一定就是剛剛他傳遞的,而引起汪大柱情緒波動的誘因,也正在此。

  也許是汪大柱的話語裏面赤裸的昭示了李琴的不正當男女關係,電話那頭也開始了無聲的沉默。

  不過,汪大柱並沒有打算停止這個話題,而是進一步逼問道:“那人是不是就和咱們住一個院子的?還是個老黑社會。”

  看來汪曾賢已經是知曉了一切內幕了,他還知道些多少,我不禁有些暗自擔憂。

  “既然你話都挑明瞭,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是,我是在外面找了個男人,但也請你不要罵的那樣難聽,你如果對我、對這個家好一點,我會這樣做嗎?你總是把上一代的事情交織在生活中,我也是個人啊,我這心裏就不難受?”

  汪大柱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腳下的河水,開始變得哽咽起來:“我...我也不想啊,你說的那只是一個小方面的原因,我還有別的苦衷。”

  “那你說啊,你都說出來,不就好了。”李琴有些充滿希望的說道。

  汪大柱搖了搖頭:“不能啊,我不能說,說了的話,會有相當嚴重的後果。”他的話語令李琴又跨入了失望的境地,無言的沉默又成了兩方的態度。

  本以爲汪大柱還會繼續說點什麼,結果他卻率先掛掉了電話,也許是經過剛剛的傾訴以及釋放,他的情緒明顯有了好轉,他遞過我的手機,我趁着接手機的間隙,又朝着他的位置再進了一步,只希望他沒有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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