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戒學堂】茶館舊事:歲月是一場輪迴(第一章)

第一章  重回榆鎮

歲月是一場輪迴,善良如同蒲公英,隨風而去,停留在一方,便在此生長,如此循環往復,終有一天,會回到最初的地方。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榆鎮江陵古街的盡頭,有一家茶館,茶館名爲三品軒,寓意爲:品茶,品人,品世事。

茶館有兩層樓,一樓大廳放有一張木製圓桌,能坐下十二人,每人兩元,便能在圓桌旁坐一下午。二樓佈置更爲高雅,五元方能上樓而坐,上樓便能看到一幅水墨畫,畫上乃是陸羽與友品茶的畫面。

上了樓梯,右轉,有兩個隔間,靠窗,極目遠視,可見陵河全景,對岸的九獅山俯臥其上,行人三兩,二三扁舟,浮橋連接兩岸,浮橋是由一艘艘漁船相連,鋪設木板,橋上漁人幾許,靜坐船頭垂釣。

隔間以墨竹屏風相隔,一間名爲悠茗齋,一間名爲品茗齋,隔間內設一張木製方桌,可供四人同坐,桌上擺放一個白瓷瓶,瓶內隨四季變化插上適宜的花草。

茶館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若是某個人願意分享自己人生中的一次美好經歷,便能茶水免費。

那時,榆鎮的生活節奏很慢,一條街上的人都十分熟稔,人們總愛在午後到三品軒喝茶嘮嗑,你一言我一語,熱鬧非凡,等到陵河的水被夕陽浸紅,晚霞落入河中,晚歸的大雁橫跨陵河,人們才意猶未盡的散去。

茶館的老闆娘從不參與聊天,只是穿着素色長服,綰一個髮髻,插上一隻桃木簪子,坐在茶几旁,泡茶、洗茶具。若是有人講得精彩有趣,便停下來,細細聽聞,待茶館打烊,一一記錄在冊,取名爲茶館舊事。

隨着榆鎮經濟的發展,高樓大廈林立而起,江陵古街也變了面貌,古色古香的木式閣樓被翻新重建,茶館也被時代的浪潮淹沒在歲月的長河裏。但茶館二樓還是保持原貌,等待有人再次開啓。

而現在,這座茶館屬於冷清茗的。聽母親說,她出生時剛好是外婆決心關閉茶館的日子,於是外婆便將茶館作爲出生禮送給她。還爲她取名爲清茗,即是希望她如茶水一般,也希望她一生清明敞亮。

可惜,冷清茗並未隨了外婆的期望。自幼,她便對茶不感興趣,每當到了榆鎮的紅茶採收時節,外婆總愛牽着她去茶場採茶,可她總是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在茶場玩捉迷藏。外婆拉着她講述每一種茶的特點和泡法時,她總是心不在焉,眼神看着屋外玩耍的同齡人,隨口敷衍一兩句“嗯,哦,知道了”。

冷清茗七歲時,外婆離世,拉着冷清茗的手,殷切叮囑道:“孩子,日後若是生活不如意,就去三品軒看看,我留了東西給你。還有謹記無論是品茶,品人,還是品世事,都要保持一顆善心。善良是一個輪迴,今日你種下善因,來日必得善果。”

自此,再也沒有人和她絮絮叨叨講述和茶有關的內容,院子裏再也沒有淡淡的茶香,再也沒有一位穿着素色長服的老人在茶几前泡茶品茶。

冷清茗也逐漸忘記外婆說的話,也忘記了茶。她再也沒有去過一次茶場,沒有泡過一杯茶,沒有細細品味過一盞茶。她已經完全將茶剝離自己的生活,沉浸在奶茶和咖啡的芬香裏。

直到她大學畢業以後,她去了嚮往中的大城市,在高級寫字樓中工作,熱氣騰騰的活着,幻想着三年以後能夠成爲設計總監。

然而,僅僅一年,職場的現實便磨滅了冷清茗最初的熱情,見證了這個世界的不堪與陰暗,原先的理想被逐漸打破,逐漸明白,這個世界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

有人爲了升職加薪,構陷同事。有人爲了項目成功,違背良知,行賄送禮。有人爲了打壓他人,不擇手段。

原本繁華的都市,如今只剩下冷漠。

冷清茗開始懷念榆鎮的安寧友善,開始想要回到榆鎮。

這一天,冷清茗和往常一樣,下了班,沿着錦江大道回家,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飽含絕望。冷清茗回頭,便看到一名男子持刀行兇,將女子按在地上,刀刀對準女子的致命部位。

旁邊的一位女子想上前幫忙,卻畏懼於行兇者手中的道具,周圍的行人驚訝的觀望一定,有人甚至還拿出來手機錄製,卻沒有一個人上前,救助血泊中的少女。

冷清茗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快速的跑到男子身後,用手提包用力擊打男子的後腦勺,男子受痛回頭,面色猙獰,眼中涌動着殺人帶來的快感,起身,持刀刺向冷清茗,一瞬間,冷清茗有些驚恐,迅速冷靜下來,在男子站起身的那一刻,擡腿,用盡全身力氣提向男子檔部。

男子吃痛,用手捂住襠部,冷清茗大叫:“快幫忙控制住他啊,報警啊,打120啊。”破音了的叫喊聲讓周圍的人羣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羣男子上前控制住了行兇者,受害者的好友撥打了120,路人幫忙報了警,冷清茗則用自己僅有的急救知識幫受害人止血,等待救護車。

看着救護車走遠,冷清茗跟隨警車去警局做筆錄,才知曉,行兇者和受害人並無半點關係,只是因爲行兇者覺得受害人長得漂亮,互不相識,卻遭此來橫禍。

冷清茗覺得即使身在人間,依舊遍體深寒。如此荒唐的緣由,竟然成爲了行兇的理由,一個人的惡意,竟然生生毀了一條生命。還有周遭人的冷漠,無一不在刺痛她本就脆弱的神經。

冷清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住處的,只知道自己渾渾噩噩,沒有知覺,滿腦子都是那條沾血的道路,和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無論怎麼擦洗,甚至用刷子刷,去了一層皮,也無法抹去烙印在她心上的血跡,通紅的掌心更灼傷了冷清茗的心。

第二天,冷清茗請了假,呆在住處,拉上窗簾,打開燈光,她想與世隔絕,不想和這個污濁的世界有任何接觸。

“若我醉,就讓我醉死在夢中……”手機鈴聲響起,將冷清茗拉回現實世界,機械式地按下接聽鍵,電話裏傳來一個哽咽的女聲,“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的女兒。我從警察那裏拿到你的電話,想向你表達感激,我的女兒現在已經脫離危險期了,醫生說過幾天就會醒來,真的很謝謝你救了我的女兒。”

聽着對方一連說了幾個謝謝,冷清茗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謝,脫離危險就好了,希望她能早日康復。如果您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我能做到的一定幫忙。”

“不用了,謝謝你,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有機會,我們一定登門致謝。”電話的女聲抽噎着,不時吸一吸鼻子,聲音裏滿是劫後餘生的欣喜。冷清茗也被感染了,心裏的陰霾消散了一些,“沒事,不用登門致謝,應該的,如果真的要感謝,希望以後你們能夠幫助其他需要幫助的人。”“會的,會的,一定會的。”

冷清茗又和對方聊了一些受害者的情況,便掛了電話。靜坐了一會,母親來電了。母親說,榆鎮準備開展旅遊業,復興榆鎮紅茶,鼓勵居民在江陵古街開茶館,她打算將外婆的三品軒重新開張,希望冷清茗有空回去看看,畢竟這個三品軒是外婆留給她的。

冷清茗才突然想起外婆臨終時說的話“若是生活不如意,就去三品軒看一看”。冷清茗開始好奇,外婆留了什麼東西在那裏。

冷清茗想了想最近發生的事情,覺得真的應該回去看看了,回去靜靜心,認真思考一下,再重新出發。

下定決心,冷清茗打開電腦,撰寫辭呈,發給領導。整理住所,將一些東西打包寄回榆鎮,將一些東西送給他人,又去醫院看望了受害者,才登上返回榆鎮的列車。

看着窗外越來越熟悉的景色,冷清茗輕聲而言,榆鎮,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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