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爲家——社會陰影之下的悲劇故事

看完這部電影后,我們需要明白的一點是,這並不是一部帶有價值判斷的電影,它描述了一起悲劇,但圍繞着這悲劇的每一個人都是受害者,它沒有明確的善惡二元對立論,每一次惡的誕生都是自然而然,不得不然。它雖然只講了一個故事,但這個故事卻是世界普遍存在着的社會一部分的縮影。

“我想指控我的父母。”

“爲什麼要指控你的父母?”

“因爲生了我。

在黎巴嫩一個小城鎮的法庭上,一個小男孩起訴了自己的父母,罪名是‘生了我’,就以這次離奇訴訟作爲開場,揭開這起案件下那些殘酷又真實的故事。

11歲的小男孩贊恩生活在黎巴嫩的一個小鎮,因爲家庭的貧困,贊恩平時只能幫家裏做活,自制果汁飲料拉去街上賣,但即便定價成250黎巴嫩鎊(約等於1塊人民幣)也買者寥寥,而同期一次車票就要1000黎巴嫩鎊。因此贊恩一家最大的生意就是通過騙取藥店的處方藥,再碾碎了摻進水裏當作廉價毒品去賣,這也是贊恩及父母唯一會的手藝。

社會的不公並不會因爲年齡稚嫩就有所寬待,贊恩沒有表現出同齡人應當有的好奇心與青澀,臉上只有對一切的敵視和冷漠,笑容幾乎不曾有過,把所有情緒都埋進心裏,但只有對他的妹妹薩哈爾,才產生一種對珍視之人的關心。

所以當他發現妹妹的初潮到來的時候,他慌了,害怕自己的妹妹會被父母嫁出去受到傷害,他發現幫忙打工的雜貨店老闆阿薩德對妹妹不懷好意時,氣憤地把送給妹妹的面扔進垃圾堆,只有在這種時候,贊恩才表現出了一種小孩子的脾氣。

但他終究只是一個孩子,他無法制止阿薩德把他妹妹帶走,無法制止年幼的妹妹嫁給一個根本不熟悉的男人,因此他恨父母,恨父母任由女兒被人帶走,恨父母生了他們卻不關心,在此就達到了這部電影第一個轉折點,出於對父母的恨和失望,贊恩選擇了離家出走。

贊恩的父母關心自己的家人嗎,她的母親崩潰哭泣,父親用憤怒掩蓋自己的痛苦,顯然是關心的。但是,贊恩的父母唯一的房子是店主阿薩德租給他們,他們是黑戶享受不到任何的保障,因此當阿薩德上門提親時,他父母又如何拒絕呢。

贊恩坐上巴士想前往另一個城市,但是碰巧在車上遇到一個穿着山寨蜘蛛俠衣服的老頭。

海扁王講述了一個普通人夢想成爲超級英雄的幻想故事,但是現實中貧困的人幻想成爲蜘蛛俠也得經過消費降級。但這個穿着蟑螂俠外衣的和善老頭喚醒了贊恩的童心,不知不覺跟着他來到了一座新的城鎮。

在新的城鎮,贊恩遇到一個來自埃塞俄比亞非法滯留的黑人女性拉希爾。

拉希爾是一個和贊恩境遇很像的人,因爲是非法移民證成爲一個黑戶,找不到合法的職業只能靠打黑工獲得收入,由於打黑工被欠薪老闆不認賬也不罕見。拉希爾住在用捲簾門和各種破爛傢俱搭建起來的小黑屋裏,育有一個孩子,她曾經爲愛而不顧一切的男友在發現拉希爾懷孕之後便甩了她,但她執意把孩子生下來獨自撫養,每天上班把尚在襁褓中的嬰兒藏在工作地點的廁所裏,下班再偷偷裝進行李裏運回來。

拉希爾與贊恩一家都在這個社會的最底層苦苦掙扎着,但拉希爾與贊恩父母不同的一個地方在於,拉希爾是真正的活着,她有目標,有奮鬥,有決心守護着的家人,贊恩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到了母愛的光輝。在給寶寶約納斯的一週歲慶生蛋糕上,贊恩展現了全劇少數的幾處笑容,也是唯一一次源自於內心情感的自然流露。

[if !vml]贊恩有着孩子氣的倔強,即便他一無所有也不願意接受路人的施捨,這也是他僅存的尊嚴。

同情是廉價的,是施捨者站着居高臨下的地位看着被施捨者,發泄着自我感動,對於被施捨者來說,短時間或許能改善狀況,但對於長期往往無益,而且接受施捨就意味着自己的低人一等,是一無所有之人最後持有的尊嚴也被踐踏。

恩格斯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中指出:在日常生活中,工人階級比資產者仁慈得多,乞丐通常幾乎只向工人祈求,因爲工人根據切身的體驗知道飢餓是什麼滋味,而且他們自己也隨時都會陷入同樣的境地。

贊恩選擇向與他相似的拉希爾祈求,他們有着類似的經歷,都是在社會主流照不到陰影下獨自生存,我們可以猜測一下拉希爾最終選擇收留贊恩時的心理活動,因爲經歷過所以理解對方的遭遇所以感同身受,用現在一個比較流行的詞彙來說,就是同理心的體現。

拉希爾和贊恩一起生活的日子或許是贊恩一生中難得快樂的日子,每天拉希爾出門上班,贊恩就負責留在家裏照顧剛滿週歲的寶寶約納斯,不用去街上任人欺負,沒有對明天該如何度過的焦慮,在這間陰暗的小屋裏可以真正的享受一個孩子應有的快樂。

但是好景不長,拉希爾因爲僞造的許可證到期,而僞造一張新的許可證需要1500美元的高昂價格,拉希爾負擔不起,在嘗試了所有辦法皆告失敗以後,拉希爾一個人被政府帶走。

由於害怕自己的孩子被政府的人搶走,拉希爾不敢讓人看出自己生了小孩以至於要把乳汁擠掉,同時在家裏,贊恩不得不獨自一個人手忙腳亂的面對一個哭泣的嬰兒。

贊恩花掉身上自己僅剩的錢買了奶粉,因爲沒錢就用冰塊加糖來充飢,搶了別人的滑板做了簡陋的嬰兒車上街賣鍋子,爲了領救濟食物練習撒謊冒充難民,最後在生存的重壓下回歸了老本行,去藥店騙取處方藥製作廉價毒品拉出去賣。

但毒品生意也不是一帆風順,被打罵甚至被搶劫也是家常便飯,生活依舊的苦澀,但有一點發生了質的改變——依靠賣毒品籌集到錢讓贊恩看到了改變生活的希望,只要攢夠兩張讓自己和約納斯偷渡的船票就可以離開這個他憎惡的國家。

一切的苦難都沒有關係,只要還有希望,還有想要守護的東西。

直到有一天,贊恩待的小屋被房主把門鎖了,東西都扔了出來,而他滿心期望攢下的錢也隨着房門的關閉而不知所蹤,贊恩崩潰了。

他把約納斯的腳綁在路邊,就像她的母親當年做的那樣,希望哪個好心人能出現收養他。但現實就像一堵牆,牢牢地把贊恩摁在牆內,他別無選擇。

贊恩曾經因爲憎恨父母放棄自己女兒的行爲選擇了離家出走,那個時候身爲孩子的他即便是滿腔憤怒,也無法阻止父母的行爲,如今他一個人來到了社會上,遇到了一樣的事,這一次他脫離了父母的控制,卻選擇做了和父母一樣的事。

贊恩把約納斯交給了人販子阿斯普羅,換到了一張前往瑞士的船票。

故事到這裏其實已經可以結束了。

關於一個所有人在當下所處的環境不得不互相傷害的悲劇故事。


在電影的最後,11歲的薩哈爾在婚後懷孕造成大出血,而醫院因爲沒有證件拒絕他們入住,種種原因造成了女孩的死亡,贊恩憤怒之下用刀捅了薩哈爾的丈夫阿薩德,並最終被關入了監獄。

贊恩有不少兄弟姐妹,但在家裏時只能看到他的姐妹,贊恩的兄弟們都因爲犯罪被關進了監獄,在某種程度上成了贊恩一家的宿命。

上帝關上一扇門,就會開一扇窗

在監獄中,當贊恩得知他的母親又懷了一個新生命之後,他起訴了自己的父母。

我希望大人們能聽我說

我希望養不起孩子的大人不要生孩子


相比起全片陰冷的基調,在電影最終的結局顯的有幾分陽光和溫暖,贊恩最終有了自己的護照,大概成功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了吧。

贊恩的事蹟是特例嗎,我不敢說是。

贊恩的父親,贊恩父親的父親,他們全都過着這樣的生活,他們有着同贊恩選擇交出約納斯一樣的無奈,他們難道沒有像贊恩那樣反抗命運嗎,我相信曾經一定有過,但無一例外的失敗了,贊恩幸運的被拯救了,但依舊還存在着千千萬萬個和贊恩一樣的孩子,等待着他們的將是在一次次現實的打擊中腐朽。

在這場控告父母的法庭中,被審判的僅僅是贊恩的父母嗎,我覺得不是,正如贊恩父母爲自己辯護的那樣,他們祖祖輩輩都過着這種生活方式,從來沒有人像幫助贊恩一樣出現幫助他們,他們沒有合理的生育觀念,不知道怎麼找到工作,沒上過學,沒有人教過他們該如何生存,如何脫離貧窮,即便是憤怒也只能砸東西發泄,即便想反抗命運也無從談起,他們只能重複父輩重複過的經歷,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會成爲社會不穩定因素爲執法機構完成指標,另一部分人會成爲最底層的廉價勞動力,最終他們都會成爲構成社會這個金字塔結構最下面的一部分。

贊恩控訴他的父母生了那麼多孩子卻不養育他們,但是他父母的行爲又何嘗不是迫於環境的惡劣和社會文化的馴化呢。

在看完這部電影以後,我們腦海中或許會浮現一個問題:關於贊恩的這場悲劇,它是如何產生的,誰纔是罪魁禍首,該如果制止?

這是一個不容易得出的答案,至少不是靠僅僅看幾部電影就能得到的,但如果這部電影可以喚起你對這個問題的思考和關注,那也就成功了。

正如電影導演所說:

“我不想天真地說電影可以改變世界,但如果它可以改變你看待這些孩子的態度、或是你看待你自己生活的態度,那麼它至少可以一定程度地改變你。當千千萬萬的人可以用不同的視角看待這些問題時,真正的改變纔會開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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