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看到這麼好的官場文了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與會人員的臉色極爲凝重,縣.委.書記鄭遠山皺着眉頭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縣.長鄒滔把一張放大的地圖掛在會議室後面的黑板上,示意助理打開投影儀,隨後他望了鄭遠山一眼,鄭遠山微微點頭,鄒滔便以低沉的語氣說道:“剛剛得到市裏防汛指揮部的最新通報,位於易水河上游的白石山水庫出現險情,隨時都有決堤的可能,現在上千名武警戰士正在冒着生命的危險,進行着最後的努力,假如在四個小時內不能排除險情,就會全體撤離,放棄嚴防死守的方案。”

說到這裏,鄒滔皺着眉頭從椅子上站起,拿着筆在地圖上白石山水庫的位置畫了個圈,繼續道:“如果白石山水庫決堤,洪峯勢必會盡數傾瀉到易水河中,這要比幾天幾夜的暴雨還要可怕,即便從最樂觀的角度去考慮,洪水在易水河上游就形成漫堤,分流出一部分壓力,易水河的水位也一樣會迅速上漲,這就意味着,假如再不採取緊急措施,幾個小時之後,易水河水將會沖毀整條大堤,從而直接威脅到縣城內十餘萬人的生命財產安全,形勢很嚴峻啊,同志們!”

說完之後,他低着頭緩緩地在前面來回走了兩圈,最後回到座位上,拿起不鏽鋼茶杯喝了一口茶,不再吭聲。

此時會議室裏鴉雀無聲,所有的表情都變得異常凝重,這個消息太過突然,大家都沒想到如此大的危機就這樣悄然無息地到來了,那個看似遙不可及的白石山水庫,此時竟然成了懸在易水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這時組.織.部.部.長邱義皺着眉頭道:“既然情勢惡化到這種地步,爲什麼不實施第二套方案,難道市裏沒批?”

鄒滔搖頭道:“市裏倒是批了,但第二套方案現在出現了意外情況,召集大家開這個緊急會議,就是爲了討論這個問題。”

鄭遠山拿手重重地敲了幾下桌子,皺着眉頭不滿地道:“別賣關子,抓緊時間。”

鄒滔聽後忙又站起來,拿手指着地圖道:“我們預定的第二套方案,就是炸掉位於大柳子鄉這一段的堤岸,把水引向西邊的北大坑,這個方案所作出的犧牲是最小的,也得到了省裏水利專家的肯定,市裏昨天也通過了,人武部孫部長也已經派民兵埋好了炸藥,但是,大壩下有大柳子鄉的一個自然村,叫……新…新民村,這個新民村有七十多戶,大家應該都記得,前年有個村因爲爭地差點拿獵槍崩了副鄉長的事吧,那就是新民村村民乾的事,說起這個新民村……”

鄭遠山‘砰砰’敲了兩下桌子,大聲道:“洪水猛於虎,別跑題,說重點!”

鄒滔忙拿起杯子喝口茶,皺眉道:“重點就是我們的常務副.縣.長.魏明理同志現在被新民村村民給挾持了,他們表示要誓與大壩共存亡,現在公.安.局.的同志應該已經趕到了,一會還是請羅旺財同志來介紹最新情況。”

正說着,政.法.委.書.記羅旺財手裏握着手機,從外面急匆匆地推門進來,低頭在鄭遠山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衆人見鄭遠山的眉頭擰了個大疙瘩,就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鄭遠山聽完後‘砰’地砸了一下桌子,憤怒地低聲吼道:“誰允許他們開槍的!現在怎麼辦?你告訴我怎麼辦!”

羅旺財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低聲解釋道:“第一槍是走火,後來兩槍是朝天開的,沒想到那些人那麼野,直接拿獵槍還擊了,村民沒受傷,只是我們的.幹.警有個被打中右腿……”

“我問你怎麼辦,不是問你誰對誰錯!”鄭遠山猛地抄起茶杯砰地一聲摔在桌子上,白瓷茶杯頓時被摔得粉碎。

常務.副.書記劉長喜也皺着眉頭拍了幾下桌子,搖頭道:“早不走火晚不走火,偏偏在這要緊的時候走火,這不是添亂嘛!”

羅旺財低頭囁囁道:“我已經命令他們停止射擊了。”

鄭遠山這時稍微冷靜下來,從兜裏摸出煙盒,又從裏面摸出一支菸,‘嚓’地一聲划着火柴,點着煙後深吸一口,隨後緩緩地吐出一口濃煙,聲音沙啞地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現在必須做出決斷,大家都談談。”

鄒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輕聲道:“十幾萬人的生命安全和一百多人相比,孰重孰輕大家都很清楚,是該到下決斷的時候了。”

辛遠聽後心中一怔,和屋子裏所有人一樣,都把複雜的目光投向這位鄒.縣.長,

大家都清楚,只要在解救出魏明理之前炸掉大堤,那麼魏明理要麼會死在憤怒的村民手裏,要麼會死在滔天的洪水中,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性。

“大局爲重!”鄒滔沒有理會衆人的目光,吹了吹杯子裏的茶葉,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

衆人愣愣地看着他,沒想到這個懦弱的人,在抓住機會後,竟然比毒蛇還要可怕。

他與魏明理只是利益之爭,遠遠沒有達到生死相搏的地步,他這樣做,簡直是與所有人爲敵,無論魏明理是否能夠活着回來,鄒滔都沒有辦法再幹下去,因爲他破壞了遊戲規則,老鄒啊,老鄒,你究竟在想什麼啊?

有人用眼神提醒他,可鄒滔竟然裝作沒看見,把目光對準茶杯,一動不動。

那人無奈地搖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顯然,鄒滔的舉動也讓他不能理解,沒想到一向隱忍的他,居然做出這樣愚蠢的舉動。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宣傳部長楊昭把茶杯放下,輕輕地丟出這句話,用鄙夷的眼神盯着鄒滔,‘呸’地一聲,當衆衝鄒滔吐了一口口水,隨後又罵了句‘王八蛋’,接着把目光轉向鄭遠山。

“嗨嗨嗨……”鄭遠山這時不怒反笑,擺弄着桌子上的手機道:“鄒縣.長的意思想必大家都聽明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大家都談談,越是到了這種緊要關頭,越要沉住氣,不要慌,這天還不沒塌下來麼?都談談吧。”

常務.副.書.記劉長喜點點頭,發言道:“我的意思是做兩手準備,一是先疏散河堤兩岸的羣衆,另外緊急通知居民做好撤離的準備,二是再派人過去談判,一定要說服新民村村民,顧全大局,對於他們的損失,縣裏會加倍補償,只要認真講清政策,老百姓還是會理解的,至於鄒縣.長的建議,我看不到最後時刻,不能輕易實施,人命關天,豈能如同兒戲?再說了,不能往自己同志的背後打黑槍,大家都知道新民村的工作不好做,明理縣.長主動請纓,這次遇到危險,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能把他丟下。”

鄒滔聽後臉色終於掛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從椅子上站起,漲紅了臉,指着劉長喜的鼻子道:“什麼叫最後時刻?難道大水上了六樓纔是最後時刻嗎?咱們縣城裏土坯房比磚瓦房多,磚瓦房比樓房多,你也知道人命關天啊,我問你,十幾萬老百姓的生命是不是人命?白石山水庫一旦決堤,二十分鐘水頭就可能趕到,咱們坐上小車就跑了,老百姓成嗎?他們拖家帶口的哪裏那麼容易走得掉?新民村那些人有多野,你們大夥心裏都有數,魏明理都鎮不住他們,公安幹警去了都沒解決問題,你們誰去都白搭,別再耽誤時間了,不然這易水縣就保不住了,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有絲毫的婦人之仁,必須要做出決斷了,沒有時間了,我的同志們啊!”

說罷鄒滔用力地拍了三下桌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啪!啪!啪!”邱義拍了幾下巴掌,點頭笑道:“精彩,太精彩了,好久沒聽到鄒縣.長如此精彩的演說了,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這大水還沒等沖垮易水縣,倒把鄒大縣.長的魄力給送回來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鄒滔站在原地抱起雙肩,哈哈笑道:“心底無私天地寬,我鄒滔這個縣.長是老百姓的縣.長,不是哪座山頭哪個人的縣.長,我心裏裝着全縣二十七萬人民的安危,不怕你們指桑罵槐,更不怕得罪人,你們這樣畏手畏腳的,很容易成爲易水縣的千古罪人,我還是那句話,當斷不斷,必遭其亂,這次大水過後,我鄒滔甘願辭去縣.長職務,如果新民村那出了人命,我鄒滔願意一力承擔,該坐牢坐牢,該槍斃槍斃,你們要是認爲我鄒滔包藏禍心,我現在就可以打辭職報告,不過只要我還當一天的縣.長,要是洪水真的衝進縣城,除非老百姓都走乾淨了,否則我鄒滔就站在易水橋頭,絕不後退一步,你們哪個敢跟我叫號的,都給我站起來,跟着我到易水橋上站好最後一班崗!”

他話音剛落,滿桌子的人除了鄭遠山外,‘呼啦’一聲全站起來了。

這時鄭遠山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鄭遠山瞥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號碼,趕忙拿起來,接通後‘嗯嗯’地說了幾聲,說句知道了,才緩緩地合上手機,表情嚴肅地道:“白石山水庫保不住了,上級領導已經做出了放棄的指示,他們那最多還能堅持一個小時,沒時間了,我同意鄒滔同志的意見,現在我宣佈……”

“等等!”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辛遠打斷了鄭遠山的話,緩慢而堅定地舉起了右手

“鄭書記,我想再試試!”辛遠的聲音很輕,但所有人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那份堅決。

鄒滔臉色鐵青地皺皺眉頭,把手伸出來,指着辛遠,想要說上幾句,可嘴脣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於是那隻手就化成拳頭,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轉過身子低聲嘆息道:“誒!”

會議室內其他人都齊刷刷地把目光對準鄭遠山,發現這位從來都是穩如泰山的縣委書記,此時額頭上竟已經滿是細碎的汗漬。

“嚓!”火柴擦動的聲音,鄭遠山用微微顫抖的右手點燃一根菸,輕輕吸上一口,臉色恢復了一些以往的從容,他左手夾着香菸,右手把火柴搖滅,丟到菸灰缸裏,手裏握着火柴盒‘嘩嘩’地晃動着,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問道:“你有幾成把握?”

衆人這時又把目光轉過來,齊刷刷地對準辛遠,就連鄒滔也轉回身子,雙手拄在會議桌上,緊張地盯着辛遠的神情。

辛遠感覺這些目光沉甸甸的,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豆大的汗滴從臉上滴落下來,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四成!”

“四成?”鄭遠山皺皺眉頭,點頭道:“足夠了,我任命你爲防汛指揮部副總指揮,從現在起,你的每一個決定,都代表了縣.委.縣.政.府.領導班子的集體決定。”

辛遠點點頭,從座位上站起,大步流星地走到前面,指着地圖問鄒滔:“從縣城趕到新民村要多長時間?”

“抄近路最快也要四十五分鐘。”鄒滔拿筆在地圖上勾出了一條路線,輕聲道:“從河西出發,走蛤蟆溝那條路,這是最短的路線。”

說完後他擡手看看時間,搖頭喃喃自語道:“來不及了,肯定來不及了。”

辛遠掏出手機給祕書李青梅撥過去,大聲道:“立刻把老李從堤壩上接過來,你領他到縣.委六樓會議室,十萬火急!”

掛斷電話後又撥通了方書明的手機,急匆匆地問道:“你公司生產基地這邊現在有多少現金?我現在需要三百萬,十分鐘內必須送到縣.委六樓會議室。”

張書明此時正在玉州,聽後吃了一驚,忙解釋道:“公司的財務賬上沒有那麼多的現金,只有一張一百五十萬的支票,我叫人馬上給你送去。”

“我需要現金,三百萬的現金!支票沒有用!”辛遠對着電話吼道。

鄒滔忙輕聲提醒道:“先把支票拿來,我這就給張行長打電話,拿支票抵押換現金。”

鄒滔說着走到窗邊,撥了張行長的電話,說了幾句後,又給財政局那邊打了電話,掛斷後轉身道:“只能湊齊二百四十萬的現金。”

辛遠點點頭,一邊撥號一邊解釋道:“老百姓的道理聽得太多,實惠得的太少,這個時候需要的不是去講政策,也不是空口無憑地去許願,要拿真金白銀去。”

鄒滔點點頭,只是搓手道:“時間啊,問題是沒有時間了。”

這時會議室裏的人都圍了過來,只有鄭遠山坐在原位,慢慢地品着杯中的茶水,他面前的桌面上,已經積了一小灘汗水。

辛遠撥通了周正林的電話,此時周正林正在市防汛指揮部裏,也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手裏正握着座機大聲地吼着,當祕書杜峯把手機遞過來的時候,他忙擺擺手,杜峯輕聲提醒道:“是辛遠縣.長的電話!”

周正林這才把電話夾在肩頭,接過手機,皺着眉頭道:“什麼事,快說。”

辛遠急聲道:“周書記,請您務必跟白石山水庫那邊聯繫,請他們再爲我們多爭取點時間,至少要再堅持一個小時。”

“不行,這是指揮部的最後決定,不能更改。”周正林說完直接掛斷手機。

“草!”辛遠聽着手機那邊‘嘀嘀’聲罵了一句。然後翻出方如鏡的手機號碼,這還是他第一次給這位省.委.常.委打電話,電話撥通後,傳來方如鏡沉穩有力的聲音:“喂?哪位!”

“方書記,是我,辛遠………這事關縣城內十幾萬人的生命財產安全,我希望省裏能干預,在能保證武.警.官.兵.能夠安全撤離的情況下,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哪怕只是三十分鐘!”

“好!我這就去安排,辛遠,注意安全。”方如鏡說完掛斷手機,伸手按了下桌上的電鈴,祕書從外面輕輕開門走了進來……

這時圍在辛遠身邊的一衆縣.委.常.委們全都傻了眼,常務副.書.記劉長喜嘴巴張得大大的,半天沒合攏,組.織.部.長邱義鼓着腮幫子發呆,宣.傳.部.長楊昭也是面色陰晴不定,眼角的餘光一直盯着辛遠的側臉,不自主地將右腳又向前挪了半步,把政.法.委.書.記.羅旺財擠了一個踉蹌。

辛遠不但對着市.委.三把手周副書記說了聲‘草’字,而且還直接把電話打到省.委.常.委那裏去,辛遠的身份在他們心目中已經變得神祕莫測了,天知道這位年輕的掛職副.縣.長到底是什麼來頭。

只有縣.長鄒滔恍然未覺,仍然如同祥林嫂一般,輕聲叨咕着:“沒時間了,時間不夠用了……”

天鵬縱橫乳業有限公司的出納帶着支票趕來了,她剛剛把支票交到辛遠手裏,財政局局長和銀行行長各拎着兩個皮箱跑了進來,隨後門口傳來一聲大吼,“報告!”

辛遠喊了聲‘進’,隨後分開人羣,走到門口,把李飛刀迎了進來,簡單的把事情交代完後,就拍拍他的肩膀道:“這次任務很艱鉅,你要成功了,你就是英雄,我向縣裏建議把你調到公.安.局.當副.局.長,你要失敗了,我就從易水橋上跳下去,做第一個被大水淹死的易水人!”

隨後辛遠把兩箱子人民幣遞給他,又從羅旺財那要了把手.槍,也塞到李飛刀手裏,嘴裏絮絮叨叨地道:“左手錢袋子右手槍,加上你腰裏那十三柄飛刀,老子已經給你武裝到牙齒了,再搞不定你也別回來了…….輕易別傷人,把那一百多號人連同魏縣.長都給轉移到安全地帶,出發吧!”

李飛刀‘啪’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大聲吼道:“保證完成任務!”

接着轉身跑步下樓……

辛遠又衝羅旺財道:“羅書.記,能不能聯繫到在新民村的幹.警.們,讓他們喊話,就說縣裏已經派人先帶錢過去了,那些錢作爲經濟補償的一部分,只要他們和明理.縣.長一起轉移到安全地帶,同意炸掉堤壩,就由明理縣.長把錢給他們分了……”

羅旺財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鄭遠山,只見他微微點頭,就忙點頭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辛遠又沖人武部孫部長點頭道:“孫部長,請您跟民兵安排下,只要那邊退到安全地帶,馬上炸掉大堤。”

孫部長輕聲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這時鄭遠山桌上的手機再度響起,當他聽到白石山那邊同意再多堅持五十分鐘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輕笑一聲,掛斷電話。

“嚓!”鄭遠山再次划着火柴,這次手極穩當,點着煙後,悄悄擡肘拿衣袖將面前那一灘汗水輕輕抹去,身子向後一仰,深吸上一口,吐出絲絲縷縷的煙霧。

辛遠長出了一口氣,重新坐回辦公桌上,衆人也都呼啦一下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坐好。

鄭遠山微笑着衝辛遠道:“這就安排完了?”

辛遠點點頭,輕聲道:“完了。”

鄭遠山搖搖頭道:“你這個副總指揮不合格,我撤銷剛纔的決定。”

屋子裏的人轟地大笑了起來,辛遠也跟着笑了起來,等笑聲過後,鄭遠山端着茶杯道:“楊昭啊,馬上讓縣裏的電視臺,羊廣交通臺發出緊急通知,要求易水河兩岸靠近河堤五十米內的居民全部撤離,撤離地點就是咱們原定的那幾個地方,一定要在節目裏反覆說明,這是爲了以防萬一,請大家不要恐慌,要相信政府有能力保障大家的安全,要聽從指揮。”

楊昭馬上站起身子道:“好,鄭書記,我馬上去辦。”

隨後鄭遠山彈彈指間的菸灰,扭頭對鄒滔道:“老鄒啊,你去安排,讓交通局長親自去指揮,所有的交通工具全都集合待命,準備轉移羣衆,交警隊的人要盯好了,不能出現踩踏事件,要優先保證婦女兒童以及孤寡老人的安全,另外讓街道挨家挨戶去敲門,提醒居民們做好撤離的準備。”

鄒滔點點頭,默不作聲地站起來離開。

鄭遠山又把目光投向政法委書記羅旺財,輕聲道:“你回到指揮車上去,大堤兩岸的隊伍全部撤離,各自退回五十米外,先協助羣衆疏散,幫助維持秩序,等羣衆安全轉移後,在各交叉路口搭建第二道防線,假如出現最壞的情況,我們也要努力爭取延緩洪水入城的時間。”

羅旺財趕忙點頭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辛遠看着鄭遠山以不容置疑地語氣下達着一項又一項的命令,就覺得自己剛纔的那些措施實在是有些可笑,簡直漏洞百出,形同兒戲,假如自己坐在鄭遠山的位置上,易水縣人民真的是沒有什麼安全感可言了,想到這,就不禁一陣陣地臉紅。

“姜,還真的是老的辣啊!”

周圍的人一個個離開,最後,屋子裏只剩下辛遠和鄭遠山兩個人,鄭遠山衝着辛遠微微一笑,輕聲道:“你陪着我到易水橋上轉轉,咱們去給易水人民站崗放哨。”

警.報聲,鑼鼓聲響徹縣城,無數人從街頭巷尾湧出,匯成滾滾人流,向指定的地點奔去,每條街道上都有一臺指引車,指引車上都站着胳膊上纏着紅布條的人員,他們一隻手拿着高音喇叭,另一隻手則打着小紅旗,負責維持秩序並指引方向,站在街上的協管人員沒有派上用場,很快就被人潮吞沒,幸好混亂只持續了二十幾分鍾,而現在,大街上已經冷清下來,公.安.幹.警們開始在街口拉上警.戒.線,隨後在各單位領導的指揮下,數百人開始在街口擺上一層層地沙袋,開始構築第二道防線。

鄭遠山站在易水橋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的脖子上掛着一個老式的軍用望遠鏡,每隔一會兒,鄭遠山都要舉起它,透過目鏡向四處觀望,或觀望易水河上游的動態,或查看羣衆疏散的情況,不時地低聲對着站在身後打傘的祕書沈飛說上幾句,沈飛就拿起手機打個不停。

最初站在他身後的辛遠,此時已經跑到大壩上,辛遠沿着河堤漫無目的地走着,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心中那份緊張如同水位一樣緩緩地上漲着,寂靜的堤壩上除了嘩嘩的水流聲,就是心臟‘怦怦’的狂跳聲。

不知什麼時候,縣.長鄒滔走到他的身邊,兩人靠在略顯潮溼的沙袋上,各自捏着一根菸,皺着眉頭默默地吸菸,半晌,鄒滔才擡起手腕看看錶,輕聲道:“應該快到了。”

辛遠點點頭,彈了彈菸灰,輕聲道:“放心,他一定能把事情辦妥。”

鄒滔把半截煙掐滅,低聲道:“但願吧,易水這地方不養人,十年裏發了兩次大水,跟我老家一樣,多災多難的,有點能耐的都跑出去了。”

辛遠搖頭道:“會好起來的,只是時間的問題。”

鄒滔笑了笑,沒有理會辛遠的講話,似乎是自言自語地道:“沒有嘗過洪水的苦頭,你們是不會明白的,我十幾歲的時候,老家發過一回大水,全村人只跑出來二十幾戶,其餘的人都沒了,我失去了十幾位親人,記得三嬸當時還大着肚子,我三叔幾次都尋死覓活的,差點沒挺過去……”

辛遠愣了一下啊,把菸頭扔到腳下,用力地踩滅,這時他才恍然大悟,爲什麼鄒滔這兩天的表現會那樣的大反常態,恐怕是那次水災在他心裏留下了太多的陰影,才導致他如此焦躁不安。

“後來呢?”辛遠忍不住問道。

“後來……他又結婚了,生了孩子,現在日子過得還不錯,人就是那麼回事,挺過去也就過去了,挺不過去就完了。”鄒滔笑着搖搖頭。

辛遠點點頭,轉過身子,望着渾濁的易水河水,拍了拍身前的沙袋,輕聲道:“也不知道下面各鄉的情況怎麼樣了,最好不要死人。”

鄒滔也跟着轉過身子,抱着雙肩道:“六個鄉受災,三個鄉的情況比較嚴重,不過沒有傷亡的消息,只是大片的農田被淹,看來今年的農業又沒啥指望了……”

辛遠摸了摸下巴道:“只要不死人就好,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鄒滔點點頭,擡起手腕看看錶,臉上的焦慮之色愈來愈重,沉默半晌之後才說:“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兩天心裏堵得厲害,這大水一發,就想起來當年從政時的初衷了,那時候,是一門心思的想爲老百姓乾點實事,爲官一任,造福一方嘛,可後來,經過無數次挫折,就慢慢地泄氣了,絕望了……”

辛遠沒有打斷他,而是專心地聽着,他知道,在這種特定的時刻,鄒滔表現出了最軟弱的一面,他需要傾訴,而自己所能做的,不是勸告或者開導,而是傾聽,也只需傾聽。

辛遠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河面,右手也一直在擺弄着手機,希望能早點收到李飛刀的好消息。

“我沒有想到,他們當時會那麼無恥,當我清醒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我在文.化.局坐了四年的冷板凳,整整四年,要是後來沒有柳副書記的知遇之恩,我可能還要呆在那間辦公室裏,那種滋味,跟囚禁差不多。”

“可你還是挺過來了。”辛遠忍不住插上一句。

鄒滔搖搖頭,嘆息道:“沒有,我並沒挺過來,我是選擇了背叛,現在的我,已經變得和那些人沒什麼區別了,只不過我並不貪財,而是熱衷於權力,和這個圈子裏的絕大部分人一樣,每天做夢都想着往上爬,至於爲什麼往上爬,已經變得不太重要了。”

辛遠沒有想到鄒滔竟能和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看來他現在的心境已經混亂到一定的程度了,這時的鄒滔大概是最真實的,褪去了所有的面具和僞裝。

“都說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其實這話用來形容官道最適合,官道太窄,走得人又太多,要想爬上去,只能不擇手段,踩着別人的肩膀往上爬,人性裏最醜惡的東西,在這條路上司空見慣,這不是一條君子之路……”

辛遠皺了皺眉頭,彎下腰,拾起一粒石子,用力向水面拋去,打出一連串跳躍的水花。

沉思半晌辛遠輕聲道:“也許你說的都對,但我所理解的官道,和你所講的並不相同,官道官道,其實就是爲官之道,這一個‘道’字國人研究了幾千年,可還是停留在‘道可道,非常道’的範疇,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他自己的道,形而上爲道,形而下爲器,有什麼樣的道,就會有什麼樣的術,而爲官之道,說到底,還是‘爲官一任造福一方’這句話,只要守住這顆道心,其他的順其自然就好。”

鄒滔聽了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擡手遮住陽光,向易水橋上望去,遠遠地看見鄭遠山正在拿着望遠鏡向前方觀望,而他身後的沈飛,則一臉莊重地打着一把旱傘,這時一衆常.委在安排好手頭的工作後,都開始往易水橋上趕,看來自己上午的一番話,倒把大夥的火氣給勾起來了。

辛遠順着鄒滔的目光望去,笑了笑,衝着鄒滔道:“鄒大.縣.長,咱們也上橋吧,想不想打個賭?我賭咱們今天能順利度過難關。”

鄒滔摸着下巴笑了笑,點點頭道:“那我賭你贏。”

兩個人哈哈一笑,緩步離開河堤,上了易水橋,這時很多常.委都已經站在橋頭,扶着橋邊的鎖鏈,神色各異,不時地低聲交談着,辛遠陪着鄒滔走過來的時候,衆人望向他的目光裏滿是複雜。

走到人羣邊上的時候,辛遠突然向前邁了一大步,提高嗓音,扭頭對身旁的鄒滔大聲道:“鄒縣.長,我相信你!”

鄒滔聽後微微一怔,這句話來得太過突然,他不知道辛遠指的是什麼,正愣神間,卻聽辛遠又接着道:“你在會上的想法完全是出於公心,不管別人怎麼看,總之我相信你。”

這時橋上的人大多聽到了這句話,紛紛把目光投過來,辛遠卻似毫不在意的樣子,指着河水對鄒滔說說笑笑,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鄒滔不禁對他投以感激的一瞥,辛遠這時候說的話,無疑會影響很多人的看法,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接受,這件事情估計沒有人會在正式場合再次提起,當然,魏明理除外。

對魏明理的看法,鄒滔是並不在意的,他與魏明理之間是否有誤會,已經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誰將成爲最終的勝利者,兩個人就像是在玩搶椅子的遊戲,鼓點停時,勝利者將享受衆人的掌聲與那把椅子上附加的魔力,而輸的人,只有灰溜溜地夾包滾蛋……

不知不覺中,鄒滔被辛遠的情緒所感染,心裏漸漸安定了許多,兩人開始談些不着邊際的話,似乎把近在咫尺的危機忘得一乾二淨。

“轟隆!”

正聊得起勁時,身子同時一震,耳邊依稀聽到遙遙傳來的一聲悶響,那響聲應該是在極遠的地方,從方位上看,正是北大坑的方向,衆人臉上均是露出驚喜之色,辛遠握起右拳,用力地一揮,心中讚道:“李飛刀,好樣的!”

他摸過手機想給李飛刀打過去,可撥了半天的號,都是提示此號碼不在服務區,倒是羅旺財喜氣洋洋地舉着手機道:“成了,沒有一個人受傷。”

水利專家的建議果然很有效果,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裏,河牀的水位明顯在下降,這個速度已經是很驚人的了,除了因爲那裏地勢足夠低外,河道的走勢也很重要,爆破點恰恰選擇在一個喇叭口的右側,水流最急的地方。

快到十點鐘半的時候,鄭遠山舉着望遠鏡嘟囔一聲:“來了!”

五六分鐘後,白花花的浪濤翻卷過來,兩尺多高的水頭呼嘯着衝擊過來,易水河兩岸的大堤在劇烈地抖動了幾下後,除了將沙袋後面的幾十根木樁撞得東倒西歪外,河堤整體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雖然不少河水在瞬間湧過大堤,可在三五分鐘後,水流開始平穩下來,一直在河堤下接近一尺處安靜地流過。

易水橋上頓時發出一片歡呼聲,衆人鼓掌相慶,這些平時不苟言笑的縣.委.常.委.們,此時竟如同孩子般熱烈地相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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