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上門,關上燈

我上小學的時候,校園安全不是一個引人討論的話題。像近幾年美國時不時爆出的校園槍擊事件,或是國內出現的菜刀事件,那時候是聞所未聞。上下學沒有家長接送,一年級小學生就可以自己走路上學,中午放學排隊離校自行回家。下午放學就更沒人管了,愛在學校裏玩在學校裏玩,愛回家就拿着脖子上套的鑰匙自己回家,愛在路上跟小夥伴玩也可以。

那時候的安全教育很簡單,無非是過馬路看車,走路靠右。不過,有一件事讓我印象深刻。某天下午學校組織上游泳課,中午在操場裏排隊放學時校長站在臺上扯着喉嚨進行了一通關於游泳注意事項的訓導。除了在游泳池要聽體育老師招呼不要追逐之外,地中海髮型藍布中山裝的校長特意指出午飯不要喫得太飽,以免下午游泳時溺水。

校長描述了一個畫面感十足的故事令我等不肖之徒引爲前車之鑑。游泳的時節離端午不遠,家家戶戶都愛喫糉子。曾經有一位同學——也不知道是本市某學校的案例還是校長的杜撰,反正不是本校掌故——上游泳課之前喫多了糉子,下午游泳時身子太重浮不起來,連嗆幾口水就往水底下沉。撈上來以後幾個人按着他的肚子把裏面的水擠出來,沒想到卻把胃裏的糉子也連帶一起擠了出來,噴了各位救援人員一臉。

校長是優秀的演說家,講得聲情並茂,讓我對這噁心的一幕記憶深刻,多年以後依然一到端午節就想起這事。親歷了這樣一場安全教育我仍然能夠喫得下糉子而面不改色,可見我是一個真喫貨。

如今我家小姑娘跟我一樣愛喫糉子,卻沒有我那樣的運氣遇上一位能把糉子編排到安全教育中去的校長。我知道加拿大的學校對安全這種事一直秉持常抓常新的理念,時刻不肯懈怠,而少了這樣會講故事的校長,安全教育會不會有些無聊呢?

“今天我們做了消防演習。”一天放學時小姑娘跟我說。

“哦,”學校發過通知說本週是安全教育周,所以我並不喫驚:“那你們都幹什麼了?”

“警報響了我們就往教室外面走。”

“趕快跑?”

“不,不能跑,要排隊走。”

“去哪兒呢?”

“到室外去,不能在樓裏待着。”

辦公室也每年都會搞兩三次這樣的消防演習,每次大家都得從樓梯步行下去,每個部門到樓外指定的地點集合清點人數。於是我問她:“出去以後你們去哪兒?要到一個地方集合嗎?”

“要,就在操場裏。”

“出門的時候有人指揮你們往什麼方向走嗎?”

“就是老師。老師說警報一響就要馬上出去,什麼都不能帶。我們的書、書包什麼都不能拿,衣服也不能拿。”

“我們公司也是,”她媽媽插話:“有時候冬天消防演習也不能拿外套,跑去外面很冷。”

好在學校似乎沒有在冬天進行過演習,不過真要是遇到火警知道怎麼逃生可比多穿件衣服重要。

消防警報響起,標準設置是建築物內所有門禁都會自動開啓以便逃生。學校還有另一套與之相反的預案,那就是應急封鎖程序,一旦啓動,所有的門都會自動鎖上,這是應對暴力安全事件而設計的。

果然,小姑娘在學校裏也進行了封鎖演習。“Lockdown(封鎖)的時候我們就在教室裏不能出去。”她告訴我。

“這就是萬一學校裏來了壞人,你們都在教室裏最安全。”

“我知道。教室的門也會鎖上,我們還要把燈關上。”

“還有什麼?”

“我們都鑽到桌子下面去。”

防火防暴力事件都是未雨綢繆,做好預案、做好演習,卻是希望這樣的事情一輩子也別碰上。還有一類安全教育是屬於警鐘長鳴型的,不但要教育學生,學校、老師還會經常教育家長。比如帶去學校的午飯和零食不能含有花生和堅果的成分,因爲某些學生或老師有可能出現嚴重的過敏反應。

不但不能帶去學校,學校前幾天還專門發來郵件提醒家長,如果早餐吃了花生醬、榛子巧克力醬或是別的帶有堅果的食品,去學校之前要記得洗手擦嘴,因爲空氣中飄散的堅果氣味都有可能引起致命的過敏反應。

小姑娘顯然也知道學校的這些要求。某天喫早飯時她說:“我早上不能喫花生醬。”

“爲什麼呀?”

“有人會過敏。”

“在家裏喫不要緊的,”我說:“但是去學校之前我們要把手和嘴擦乾淨。”

班級裏每個學生對什麼食物過敏,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以免無心之失。

“你知道嗎?”小姑娘有一天突然問我:“我們班上的C對dairy(奶製品)過敏。”

“真的?我不知道。”

“所以我們都不能喫冰淇淋。”

學校有時候搞活動會讓大家在教室裏一起喫冰淇淋。不過這學期剛開學不久,還沒有碰上過“冰淇淋日”,不知道到那時候這個不能喫冰淇淋的班級會怎麼安排。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只是當成一樁新聞告訴我,並沒有因此而不開心。

十月份學校發給家長的月報裏還提到了即將到來的萬聖節。那一天學生可以穿着奇裝異服去學校,但爲安全起見,不能戴面具,不能帶武器形狀的玩具,也不能帶糖果。

我的小學校長讓我們少喫端午節的糉子,小姑娘的學校不讓學生跟同學分享萬聖節的糖果。雖然理由各不相同,但看來不論中外,小學生的安全教育都會跟喫的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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