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春秋老,梅花天地香”,詩人於歲月新開之日,暗地表白心志

巫山未蒼人已老,從此衰發嘆年少。自始至終,苦海無邊,心力交瘁,難渡彼岸。那些得意之時,未免太少;那些脆弱之年,經歷太多。頻繁地來來往往,焦灼得匆匆忙忙,擦肩而過的人們,終究錯過了許多美好。

《癸巳小至》

【宋】艾性夫

舌在貧何害,脾清瘦不妨。

天心半夜子,道脈一分陽。

山色春秋老,梅花天地香。

半爐煨芋火,意味頗悠長。

這首《癸巳小至》,作者是南宋詩人艾性夫。題目中的小至,衆說紛紜,有說是冬至前一日,有說是冬至後一日。杜甫曾寫有《小至》詩:“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據《全唐詩》於題下注:“至前一日,即《會要》小冬日。”一般人據此,大多以冬至的前一天爲基準。

“舌在貧何害,脾清瘦不妨”,只要舌頭還在,即使暫時處於貧困境地,也沒有什麼巨大的危害;擁有恬淡氣韻,即使體質看上去比較瘦弱,也不會妨礙處世待人。昔日張儀遊學於楚,遭人妒恨,誣陷其偷東西,被笞數百。其妻戲謔之,張儀因問:“視吾舌尚在不?”其妻笑道:“舌在也。”(《史記·張儀列傳》)。

在詩的開頭時分,於有意或無意之間,詩人巧妙地用典,恰到好處地坦白了自己爲人處世的精神,大有一種“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陳繼儒《幽窗小記》)的良好心態。無論身處順境,抑或是逆境;不管是前有坦途,還是佈滿荊棘,都不能擾亂一顆淡泊之心。

“天心半夜子,道脈一分陽”,觀天地而察天下,所以有所得。天心,原指天意,此處當爲天空中央之意,又暗含君主的心意;李白《臨江王節士歌》:“白日當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道脈,猶道統;戴良《哭汪遁齋二十四韻》:“儒言存道脈,野趣任天真。”

古代有“冬至大如年”的講法,將冬至分爲三候:“一候蚯蚓結;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動。”在這一天之後,白晝逐漸增長,世界進入新的循環狀態。在冬至未至的前一天,詩人忽然心有所感,能夠寫下這首詩作,當然不可以忽略掉當前情景,是奇特,是奧妙,還是安然,到底怎樣,都不能忘懷,都是值得大書特書一番的。

“山色春秋老,梅花天地香”,遵從內在原則,體悟自然,閱人間姿態。山中景色,總是跟隨着春秋兩季而不斷地變換,自然有着自己所必需的規則;而梅花的香氣,之所以能夠充斥着天地之間,也是因爲它正當時,沒有違揹物候的律法。自然與人間,兩者當然相通,可以類比,得生存之道,命運法則。

在上聯之中,詩人講的是天地之間所變化的大氣候,至本聯則用更加細膩的筆觸描寫眼前所見的尋常事物,從局部與小處落筆,以此呈現自然更迭與世事變遷中所蘊含着的反覆與無常之意。無論是“山色”之“老”,或者是“梅花”之“香”,都必然遵循着一定的天地至理和物理規則,不曾違反,不可叛逆。

“半爐煨芋火,意味頗悠長”,半爐還是伴爐而坐,實在是不算重要的小枝小節,重要的,仍然是場景之中所包含着的內涵。夜半時分,泥爐熾燃,烘烤着芋頭,清香四溢,更加惹人口舌生涎,肝腸轆轆;如果懂得“煨芋”典故背後的故事,自然就會發現其中所隱藏着的種種趣味,彷彿芋頭烤熟之後的香氣,分外悠長。

唐時李泌未封侯前,寄居衡嶽寺讀書,寺中有僧,喜食剩飯,自號“懶殘”。李泌奇之,言其“非凡物也!”將去之夜,前往拜訪,“時懶殘撥火煨芋,見泌至,授半芋而曰:勿多言,領取十年宰相。”事見《宋高僧傳》,後以“煨芋”爲典,多指方外之奇遇。如果不知道其中典故,又會習以爲常地錯過,而這些引用恰恰便是詩歌結尾所謂的“意味”與“悠長”所在。

詩人在流年的過失之中,忽然醒悟過來,開始明白一些事情,其實一直都在自身之外,從來沒有被自己把握。自以爲高明的想法,曾經飛翔的天真念頭,突兀地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因爲從來沒有把握,所以也就不會有失去的痛苦了吧。

然而,詩人終究是心中藏滿了不平的意氣之事,即便是再美麗而又動人的自然景觀,也難以抹掉他想要留下來的痕跡,他的志向,他的抱負,他的萬丈豪情,他的熾熱願景。只是,天意從來高難詢問,從來難以捉摸。悠悠歲月,平添煩憂;懷抱杜康,月明影亮。江山從來有勝蹟,只嘆古今少閒人。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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