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26听书笔记:剧透:熊逸是个怎么样的人?

熊逸是个笔名,而且他不止一个笔名,多年来出版了几十种图书。

他并没有读过大学,也没有在正式的学术机构工作过,但他的阅读范围之广,思辨能力之强,又远在很多专业学者之上。因为没有什么世俗意义上的头衔,所以,罗胖一直用“思想隐士”来解释他的身份,这个词就成了他如影随形的标签。见到他本尊之前,我对“隐士”和另一个现代人挂在嘴边的词“社恐”多少有点不以为然。但后来我终于印证,“隐士”对熊逸来说,不是人设,而是肉身的主动隐没,他把自己的人际交往控制到了个位数之内,只用文字跟现实社会吐纳呼吸。

说服熊逸来得到开课,罗胖跟他有个事先的约定,尊重他的生活方式,不必露出真容。老师讲课,总得有个具体形象,于是同事大蕾画了个卡通熊代表他。这只熊有时候穿长衫,有时候着僧袍;讲唐诗的时候圆润些,讲的宋词时候人比黄花瘦;讲莎士比亚的时候,甚至还穿过条纹礼服配上夸张的蕾丝拉夫领。熊逸觉得这只熊很像自己,于是心安理得地躲在熊头背后键盘打得飞快。

第一次见本人,是研发《熊逸佛学50讲》的时候,我已经从同事那里接手,服务他好几个月了,刚好他来了北京,总要见上一面。约了吃火锅,应该是初春,反正每个人都穿得很厚,看上去他越发地像一头熊。他比我们先到,等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面颊微红。手一直握在一个扁扁的玻璃瓶上。

虽然已经密切合作了一整年,他见到罗胖仍然紧张,幸亏饭桌上有沟通高手脱不花,而且吃火锅的好处,是可以各自低头涮肉,不张嘴也不觉得尴尬。也不知道是因为火锅还是暖气,总之我感觉他全程在冒汗。

吃完饭临出门,我俩走在后面,他悄悄告诉我,我们到之前,他已经先喝了一瓶“小二”,但还是很懊悔自己语无伦次。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在生活中看到有人真的靠喝酒壮胆。

后来我们一直都是远程协作,知道他开口讲话有心理障碍,于是我俩沟通从来不打电话,文字来文字去,不管是学术上的探讨,还是事务性工作,不需要寒暄客套,言简意赅,说完各自快闪。

赤子其人

直到今天,搜遍互联网和社交媒体,都找不到任何一张熊逸的照片。我常常好奇,一个人得放下多少虚荣心,才会如此彻彻底底隐身于茫茫人海。

不止一个人问过我,熊逸是不是个七老八十的白胡子老头儿,恨不得还想象他穿着中式长衫。天地良心,他跟我差不多年纪,衣衫整洁,堪称白面书生。最平常的打扮,是套头衫加休闲裤。去年秋天我去看他,见他的套头衫上,有四个秀气的小字:饲猫少年。

他很喜欢邻居家的一只长相憨傻的猫,在自家阳台上偷偷准备了猫粮和玩具,每天打开阳台门,巴巴地等待出轨的猫咪来他家造访。据说,主人家一直困惑,自家的猫也不见得吃得多,怎么就长得油光水滑。

第二天再见面,他还是穿着同样的行头,但很认真地解释,是昨晚洗过的。他太太说,不管多少衣服,他永远只穿衣柜里最上面那一件;裤子也是,某个阶段就盯着一条穿,晚上洗了,白天继续穿。有时候会打电话说,裤子没干,还出不了门。而我亲眼看着他在一餐饭里点了两盘宫保鸡丁,也不大跟同桌的人礼让,自顾自吃完,笑眯眯看着大家继续。这种怪癖,很有《世说新语》里的名士风度。

也不是说他对物质毫无追求。比如,他书房里有一件亚克力摆件,粗看平淡无奇,里面像琥珀一样嵌着星星点点的碎屑,最大的也才一厘米见方。但是,那些碎屑来自很多私人博物馆的收藏,比如火星陨石颗粒、霸王龙的牙齿、埃及木乃伊裹尸布的碎片、庞贝的火山灰、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铅弹碎片、莱特兄弟飞行服纤维、泰坦尼克号上的煤炭、珍珠港的沙砾、诺曼底登陆日的铁丝网残骸、阿波罗11号指挥舱金属。他就为这些历史的碎屑激动不已,写作间歇,就会忍不住拿出来把玩一番。

所以你看,他只是把注意力投注在自己认定的事上,其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大隐于市

但熊逸并没有远遁深山,他只是生活在某个离北京上千公里的大城市,住在一个普通居民小区的顶楼。这时节,窗外开着桂花,正是香浓。

2019年下半年,罗胖跟我密谋,能不能请熊逸再重新开个年度日更专栏。在那之前,熊逸在得到开的课程,不光有日更的《熊逸书院》,还陆续讲了佛学、唐诗、宋词、苏轼,甚至包括莎士比亚。他这一肚子的学问,小打小闹终究不过瘾,不如干一票大的?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资治通鉴》。罗老师还说做完跨年演讲,咱们一起去探望熊逸老师,跟他一起当面聊聊这个大工程。

其实当时我们谁都不肯定,熊逸会不会接这个大锅。毕竟,上世纪80年代,柏杨在台湾翻译白话版《资治通鉴》,从64岁干到了73岁,一笔一划,一字一格写出了1000万字。那十年被柏杨形容为另一个“十年牢狱”。但熊逸听了竟然摩拳擦掌,没几天就发了7篇样稿给我,当时看完,我跟罗胖相视一笑,这正是我们想要的,给当代中国人讲《资治通鉴》的样子。

只是还没等我们成行去见他,新冠疫情就来了,全球几十亿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变化,但熊逸仿佛置身事外,如期开始了这场苦修。从此以后,更加足不出户、目不窥园,每天早起开始工作,查资料、写作,雷打不动地按计划推进,常常也要写到深夜。累了就弹会儿钢琴,这样的生活节律简单,却心无旁骛。为了打这场硬仗,他戒了烟,戒了酒,甚至成功瘦了身。

书房探秘

趁着《资治通鉴熊逸版》第一辑出版,我问熊逸,我能不能用短视频的形式,带得到同学探访一次他的书房。并且再三保证,并不需要他本人露脸。他大抵是不好意思拒绝我,但还是紧张得一夜没睡好。太太安慰他,是咱们家出镜,又不是你出镜。

幸好,我请到了老友耳东尘掌镜,这个有无限“街头智慧”的跨界摄影师,是我能找到的最精简的拍摄人选,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可以搞掂灯光、音效、摄影、剪辑诸多工种。我简直没法想象,带一大队人马闯进熊逸家,他脸上会是多惊恐的表情。

放我们自己拍他藏书的时候,熊逸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弹琴。我跟他说,别弹你那电钢琴了,赶紧换个真钢琴吧,专业人士都说,触感完全不同呢。但他不无惶恐,说打扰了邻居怎么办?我口快,说我就不信你们小区没有学琴的孩子。别人家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呗。摄影师不解,这么悠扬的琴声,我都好想做邻居跟着沾光。

说来也是个传奇,熊逸的钢琴就是写自己这版《资治通鉴》的当口现学的,完全没跟过老师,只是跟着手机App和视频自学。学了一年多的时候,我曾经拿他弹萧邦的B小调夜曲的录音,请教过音乐学院的老师,没说是谁弹的,只让听听水平。他们说手指功夫很灵活,很有自己的风格,像是练了六七年,但如果是高考的话,一定要把节奏弹对。我抚掌大笑,说这个人不用高考。

所以,你打开文稿看到的这段熊逸书房探秘视频,钢琴伴奏就是熊逸自己。摄影师说,这样笨拙的演奏,跟笨手笨脚的熊老师,实在是完美匹配。

不可思议

一年前的某一天,我告诉熊逸,宋神宗1077年的荷花,开了。

莲子是2015年在河南开封一个叫小河寨的地方挖到的。之所以能推断为宋代,因为在宋神宗熙宁十年间(1077年),黄河有过一次改道,恰逢夏秋时节,这是有历史记载的。河水往南流经了杞县境内的高阳、邢口等地,人们猜测,当时正好有人家种植莲花,莲子成熟,黄河冲刷淤泥奔腾而来,就把这些莲子埋入地下,封存至今。后来有人把这些千年古莲子重新种了出来,开了花。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的心怦怦直跳,就把盛开的红莲花照片发给了熊逸。

1000年,宋神宗的宰相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1000年后,宋神宗时代的古莲子,盛开在今天的池塘,两个瞬间交织在一起,熊逸说“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也常常想,世间有熊逸这样一个人存在,真是不可思议啊。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熊逸,他仿佛一个世间传奇,我只能用我跟他有限的交往告诉你,他真实存在,写书的时候聪敏得像只狐狸,生活中笨拙得像个棕熊。

谢谢所有保护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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