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悲此曲,坐作白頭吟”,詩人秋夜獨坐,百般滋味湧上心間

現代社會,我們總是忙忙碌碌,似乎有着做不完的事情。直到生命盡頭,方纔能夠恍然大悟:眼前的榮華富貴、功名利祿、愛恨情仇,等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那些最後足夠回味的,卻只有常常錯過之後的遺憾。

《秋夜獨坐》

【唐】袁朗

危絃斷客心,虛彈落驚禽。

新秋百慮淨,獨夜九愁深。

枯蓬唯逐吹,墜葉不歸林。

如何悲此曲,坐作白頭吟。

這首《秋夜獨坐》,作者袁朗,生卒年不詳,隋唐雍州長安(今陝西西安)人。據《舊唐書》本傳記載,其自幼好學,勤奮刻苦,尤愛詩文,曾作千字詩,名傳甚廣,得陳後主召見,任職祕書丞。陳國滅亡,後入隋,入唐,貞觀年間,卒於任上。《全唐詩》錄其詩四首。

首聯“危絃斷客心,虛彈落驚禽”,危弦,急弦,見《文選·張協〈七命〉》:“撫促柱則酸鼻,揮危弦則涕流。”急促的琴絃演奏出悲切的樂章,使聽聞的異鄉客黯然失色,獨自悲傷不已,而僅僅傳過來的餘響,就讓原本棲息在樹上的夜鳥爲之震驚,扔下幾聲悲嘆,拼命扇動着翅膀飛向了高空中夜色深處。

在這裏,詩人完美契合於題目之中的“獨坐”,只是更加點明遠離家園的背景,並以此來加重聽聞演奏樂曲之後的濃重氛圍。基於此,或許夜鳥之被驚動,既是實景描寫,也可是模擬聞樂聲之人像禽鳥一般感受到莫名的驚心之情緒。此種狀態中,與夜鳥之驚的情感上的互動,使旁觀者更爲真實地體會到詩人的“客心”之驚。

頷聯“新秋百慮淨,獨夜九愁深”,新秋,初秋,如錢起《和萬年成少府寓直》詩:“赤縣新秋近,文人藻思催。”百慮,各種思慮,許多想法,語見《易·繫辭下》:“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九愁,形容愁思之多,如南朝梁簡文帝《喜疾瘳》詩:“逍遙臨四注,兼持散九愁。”

本聯實質上是承接上聯而來的,既可以理解爲實際景象的具體描繪,也可以想象爲聽聞樂曲之後的諸般思緒。時近初秋,天高氣爽,令人心胸開闊,許多焦慮的想法原本應該被過濾得一乾二淨的;可是,如今身在異鄉,又恰好一個人獨自待著的夜晚,種種哀愁與憂慮難以排遣,就像落葉反而愈積愈多起來。

頸聯“枯蓬唯逐吹,墜葉不歸林”,枯蓬,枯乾的蓬草,枯蓬常常被風吹跑,往往隨風飄蕩,因此多被用來比喻人的行蹤不定,如黃滔《送友人遊邊》詩:“野燒枯蓬旋,沙風匹馬衝。”在狂風肆虐的無助境遇之下,枯萎的蓬草被風吹得四處奔跑,而墜落的樹葉也被狂風吹走,再也返回不了樹林了。

此處,無論是“枯蓬”,還是“墜葉”,都瞬間化身爲同樣漂泊不定的詩人,成爲詩人複雜情感的代言品。此時此刻,獨處的詩人多像四處飄零的枯蓬,無法返回樹林的落葉,可謂身不由己,有家難歸。事實上,這樣的飄飛無助的場景,更多的可能來自於詩人聽聞樂曲之後的想象,專門用以照應上聯所寫的“九愁深”之具體狀況,形象而生動。

尾聯“如何悲此曲,坐作白頭吟”,白頭吟,樂府楚調曲名,據《西京雜記》卷三記錄:“相如(司馬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爲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爲什麼聽到曲子之後如此悲傷欲絕?詩人不禁想到了流傳甚廣的名曲《白頭吟》。大概或許,曾經愛你有多深的人,就會同樣傷你有多狠。

在這裏,爲何總是把上面的描寫指向詩人的想象世界呢?就在於此兩句所寫之“悲此曲”。詩人聽聞演奏樂曲之後所生髮出來的傷悲與苦痛,統統都體現在了上述幾聯具體描繪之中:“獨夜”之“九愁深”、“枯蓬”之“唯逐吹”、“墜葉”之“不歸林”,這些真實場景的細膩敘寫,幾乎都是建立在“曲動人心”這個基礎之上的。

時逢秋天的夜晚,又是一個人單獨靜坐着,而且,通過詩中“客心”二字,可知此時又身在異鄉。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忽然耳旁再傳來一陣十分哀婉的琴聲,如此場面,恰似“傷口撒鹽”一般,愈加增添內心無法排遣的孤寂之情。

詩人似乎無意構造,偏偏在不緊不慢之中搭好了所有的鋪墊程序,或許正是這樣的無心而又徐緩的寫作行爲,恰好使含悲帶愁的內心吻合了這些場景,符合了景中生情,寓情於景之道理。固然此詩顯得有些直白,但若置其在初唐各種應召詩和應酬詩之中,就會發現雖然少了幾分驚喜,多了幾分匠氣,亦不失一股清新氣息在裏面。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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