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狠人!-最好的情誼

開始讀《資治通鑑》有一陣子了,看的很慢。說實話,我對中國歷史的瞭解基本上還停留在中學課本那個淺層次,主要朝代的主要人物和主要事件就像一個個點,串聯起我對歷史的印象。

三家分晉是《資治通鑑》開始的源頭。也想結合自己的分析,記錄下學習--讀《資治通鑑》的心得。波瀾壯闊的歷史中,摘取一些有代表性的人或者事,結合自己的角度做做潤色或者演繹。就像古代那些文人,收藏一幅畫之後一定要題跋蓋章留下自己的痕跡。

站在《資治通鑑》這座大山腳下,自感渺小。只想記錄下自己對歷史人物的理解,橫向管窺一下他們偉大或猥瑣的瞬間,如果這些內容能給自己生活和思考帶來啓發或激勵,我想這就是額外的巨大收穫。今天說說《資治通鑑》裏的那些狠人。

春秋末年的晉國。晉國名義上的國君雖由周天子冊封,但也像周王室一樣衰敗。

晉國最強大的貴族就是智、韓、趙、魏四家。人心無盡,摩擦總要產生,智家的首領智瑤,率領韓、魏兩家圍攻趙家。

在城池快被攻破之際,趙襄子策反韓、魏,實現反殺,滅了智家滿門。狼狽的慘勝後,趙襄子對智瑤恨之入骨,就把智瑤的頭蓋骨塗上漆,做成了杯子喝酒。這種做法在古文明初期很常見,並不是他的發明。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智瑤家一個叫豫讓的家臣,豫就是河南簡稱的豫,讓是忍讓的讓。

受那個特殊年代文化的影響,豫讓說了一句流傳至今的話:“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智瑤此仇必報。

豫讓懷揣利刃,混進趙襄子家,藏身廁所。但是他的行跡敗露,被抓了起來。

趙襄子也真是好生了得,說:“智家已經沒人了,此人還願意爲主人報仇,真是義士。以後我該躲着他。如果我這麼殺智瑤家臣,傳出去讓人笑話我沒有格局。”

說完竟然讓人放了豫讓。豫讓決定給趙襄子這個沒面子,決定在街上行刺趙襄子。

爲了不被別人認出來,豫讓用生漆塗在身上,遍體生滿毒瘡,又吞下燃燒的木炭,使嗓音變啞。他終日在街上行乞,連妻子都認不出他來。

但是豫讓的一個朋友識破了他,朋友哭着對他說:“以你的才幹,何苦作踐自己?哪怕假意投奔趙襄子再行刺也行啊。”

豫讓回答說:“我知道你爲我好,那樣做顯得我的品行就太次了。”

那個年代人就是這麼耿直,爲了名節,命都不要;豫讓如果知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的說法,估計他會仔細評估刺殺趙襄子的可行性。

一天,趙襄子出行走到一座橋前,馬突然受驚了。趙襄子預感:“這次又是豫讓。”幾個保鏢果然從橋下抓住了已經面目全非的豫讓。

趙襄子見到他,問了一個很講誅心的問題:“你也不是隻有過智瑤一個主公。你之前的主公還是被智瑤給滅的。怎麼你就偏偏要爲智瑤報仇?”,老趙的問話就帶了很多情緒。

豫讓回答:“那兩家對我就像普通人,所以我對他們也像普通人。而智瑤拿我當國士一樣尊敬,我就要像國士一樣回報他。”

趙襄子聽罷狠狠的向豫讓舉了各大拇指,仰天長嘆說:行、你他孃的行!今天這事成了,我成全你的名節。之前放過你一次,我也算給了你面子。但今天不能再放你。”

豫讓坦然地提了最後的要求:懇請趙襄子脫下外衣,讓自己砍兩下,作爲報仇的象徵。

趙襄子欣然同意。豫讓拔劍而起,斬在空袍子上,說道:“我已報答智瑤於九泉之下。”隨即伏劍自殺。

後有人演繹說,豫讓的劍砍到趙襄子的白袍上,還泛起一片片鮮血的殷紅;旁邊躺着穿黑衣,臉上抹着黑漆,嗓子被碳燙壞,脖子汩汩流血的豫讓。

旋轉的鏡頭隨歷史的清風遠逝。

豫讓伏擊趙無恤的那座橋,後來被人稱爲豫讓橋。就像很多歷史遺蹟一樣,豫讓橋不只一處比如邢臺市北部的豫讓橋,這些真僞難辨。大約最可靠的一處,在今天山西太原附近的赤橋村。歷朝歷代,很多文人墨客經過真真假假的豫讓橋,都會寫詩題詠。多數人所表達的都是對豫讓的讚美,然後借古諷今,哀嘆豫讓這樣的人越來越少了。也有人真的以豫讓爲榜樣,在國破家亡的時候決心鬥爭到底。

最有意思的是盧龍雲的《過豫讓橋二首》。盧龍雲是明朝萬曆年間的進士,在河北做過官,大約那時候到過豫讓橋。這一組詩一共兩首,第一首寫得感情澎湃:

匹馬踟躕度石橋,寒沙古木共蕭蕭。

總緣國士恩難報,留得英雄恨未銷。

當感情澎湃完了,潮頭落下,理性開始浮現出來,結果第二首詩的畫風就變了樣:

千年氣節未沉淪,自許孤忠愧後人。

報主若論恩厚薄,似君猶是二心臣。

這就是指名道姓地批評豫讓了,說如果以主君給出的態度和待遇來決定自己回報主君的方式,就等於懷了二心,所以豫讓並不是一位忠臣,道德上很有瑕疵。

如果司馬光能讀到盧龍雲的這首詩,一定會引他爲知己的。但我們特別需要留意的是,盧龍雲的這種論調只是鳳毛麟角,畢竟儒學左派的價值觀越來越顯得不近人情了。

無論後人如何評價豫讓,但他說過的“士爲知己者死”,已然成爲朋友之間最鐵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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