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點鹹貨過大年

天特奇的好,太陽鋪天蓋地地照着。村莊,樹木,連同土地上的萬物都有點懶羊羊的,顯得溫順,都不忍心發一點點脾氣。我坐在塞滿陽光的院子裏,看早上洗的衣服、被單不到午後都乾透了,在微風中輕搖細擺,也是一付很享受的樣子。再看看小菜地上空的不鏽鋼晾衣架,空空的,金屬泛出的銀光很刺眼。忽然就覺得缺少點什麼?前幾天發的文有一幅圖片就是這個位置,也是這個時間拍的,照片是快曬好了的肉,魚,還有幾隻雞。今年什麼也沒有,這不白白浪費了大好的冬日暖陽麼?

跟妻子說,買兩條魚回來醃醃吧!

妻搖搖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年越近妻子的心情似乎是越不好,一年的笑臉比老天下雨的時候還少。也不怪她,女人的心總是很尖很細,一個上半年一家人幾乎都是在院子裏度過的,偶爾出一次門,就是到前面的菜地裏走走,像動物園,到處都有柵欄隔斷,想飛也飛不出去。六月後稍微好點,臘月又不敢出去。這日子想笑確實是要點勇氣勉強擠點出來。

其實這又有什麼呢?莊稼不好一季,生意不好一年,日子還得繼續,還得一天天的過下去。

童年時的日子也不好過,臘月的風一吹,每家每戶便開始忙碌起來,雖然沒錢買魚肉醃製年貨,但切兩壇米糖,炒幾鍋花生、米角子,是少不了的。切米糖先要曬米坯子,隔夜淘米浸泡,一大早起牀燒火罾飯。把一團團熱氣沖天而又軟綿綿的飯粒,曬成一粒粒扎手的米坯可不是照一兩個太陽就可告成的事。每天太陽剛一照面,各家門口的場地上便排好了長凳,上面擱着毛竹梢或者是鋤頭,再鋪上竹簾或擺上簸箕,倒上飯粒讓它們均勻地享受陽光的撫慰,傍晚太陽有氣無力時再一趟趟地收回家,這樣的動作重七八天是正常的事情,若碰上連陰雨,得半個月才能曬得幹。

還有米角子更麻煩,米洗淨浸泡後,要拎着水桶洗澡盆去有磨盤的人家,洗刷好石磨,然後一銅瓢一銅瓢地舀入磨眼裏,在石磨“咿呀咿呀”聲中,一串串乳白色的米漿流進木盆,再流到鋁製的方盆裏,放進冒着熱氣鍋中蒸成麪皮。熱麪皮好喫但也沾手,待涼了以後切成長條,剪成碎小的三角形,就成了米角子的半成品。剪好的米角也需要陽光,陽光出來它們都成了風景。

那個年頭,門前掛着肉魚的都是有臉面的或者是女兒多的人家。記得有年夏季發大水,後面的保成圩有幾處小圩破了。到了臘月,母親不知道從哪裏得到消息,一大早出門,買回兩竹籃小鯽魚,小參子。刮鱗清內腸用了大半天,洗淨醃了兩大鉢子,曬滿了幾張蘆蓆。

現在想想,那個貧窮的年代,父母所做的一切,無非是滿足豐富一下孩子們單調的味蕾,拽住孩子可憐巴巴地瞅着別人碗裏、盯着別人兜裏、羨慕別人手裏的眼神。

我的孩子們不喜歡喫鹹貨。昨天下午和妻子一道去買了一條近十斤的草魚,又稱了八斤五花肉醃了。多少曬一點,過年的餐桌上多加兩碗菜。日子好了,鹹魚也能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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