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51:德位名實

《中庸》51:德位名實

《詩》曰:“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

《詩經·衛風·碩人》中寫道:“身穿錦繡衣,外罩素套衫”,這是因爲錦繡衣服作爲外在紋飾太過顯露,需要在外面加一件素套衫纔好。所以君子做人所遵循的中庸之道,恰在於外表樸素內心美德日顯彰明;小人所信奉和遵循的爲人之道,在於過分專注外表華麗以致忽視內在品性的日漸黯淡。君子所信從的中庸之道,在於素淡而不使人嫌厭,簡樸而內涵文采,溫和而有篤定的理性持守。懂得遠是從近開始的,知道教化別人是從自己做起的,明瞭隱微的變化終將發生顯著的影響,能夠掌握這些道理的,便可以像往聖先賢那樣顯明美好的德性了。

從學術發展的角度講,道統可以視作“萬變不離其宗”的宗旨。當我們在現實中困頓於某一學術觀點的難以實踐時,向上追溯一下,求一個確意,似乎是一種不錯的解決方略。

大儒張載有著名的橫渠四句“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橫渠四句無論從文采還是從立意上都達到了不可逾越的程度。成爲後世無數文人終生追求的理想。問題是一千多年來,真正能達到這一理想境界的曠無一人。真應了今天人們的調侃說法——理想不是用來實現的,而是用來靠近的。

無一人能抵達的“橫渠四句”境界,向上追溯一下的話,便是左丘明的人生“三不朽”論了,《左傳·襄公二十四年》中左丘明講“太上有立德, 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三不朽便稍稍接地氣兒了一些,完全達成“三不朽”者寥寥,但就其一達到不朽程度的,還是不勝枚舉的。細思左丘明的“三不朽”,還是有些問題,人生難道就是爲了追求德、言、功三個維度上的不朽嗎?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沿着這一疑問,再向上追溯一下的話,便是孔子刪定的中國歷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了。《詩經·衛風·碩人》中有一段對衛夫人莊姜的描述——“碩人其頎,衣錦褧衣”,莊姜是誰呢?詩中講她是齊侯的愛女、衛侯的新娘、太子的胞妹,邢侯的小姨,譚公又是她姊丈。可見,這位莊姜的地位貴不可言。爲了更爲簡明地說明問題,《中庸》引用這句詩時,取了更明白曉暢的“衣錦尚絅”版本,意思是說貴不可言的大美女莊姜身穿錦繡衣服時,特意在外面搭一件樸素罩衫,並不依憑錦繡衣服來襯托自己的尊貴。“賤而好自專”看來是有道理的,真正尊貴的人,一定不依憑外在的附庸來彰顯自己的尊貴,反而會有意識地向低調、內涵上着力。

到此,我們算是可以理解“橫渠四句”和“三不朽”了,左丘明也好,張載也好,實際上都是通過有意強調位、名來寄託君子的人生,讓君子在歷史長河中有所立名、定位。在位、名的背後,實際上還有一個更爲重要的德和實的問題。

貴不可言的莊姜,絕不肯用錦繡衣服來襯托自己的尊貴與美麗。真正的君子又怎麼會用外在的虛名來裝點自己顯明的德性呢?就像莊姜更爲注重自己的內在美一樣,君子也會更爲注重自己的德性美。反倒是那些貧賤起家、一夜暴富的暴發戶,會用大金鍊子、貂皮大衣來顯擺自己的富有。一句話概括——小人而已。總用一些富麗的外在來粉飾和掩藏自己內裏精神上的貧乏。

位與名,無需向外求,專心執着於內在德性修養,當內裏的德性修養以顯明美德的形式呈現於外時,當德位、名實相符時,纔是最完滿的人生。

隋煬帝尚且有“我本無心求富貴,奈何富貴滾滾來”的覺悟,我輩又何苦爲追求位與名誤了自己的內在德性修養,讓自己處在德位、名實不相匹配的處境呢?《易經》講“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何必讓自己向着那個糟糕的方向進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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