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土難求

我下意識地看了眼對角線方向坐着的大媽。在早高峯擁擠而安靜的公交車內,巨響的電話鈴聲讓人很難不注意到她。關鍵人家接起來後還開了外音。

“喂……什麼?你女兒又要生了?……啊!恭喜恭喜!”

於是全車的人都得知她的老姐妹添了第二個外孫。

“你女婿終於換新房子啦?……哪個區?……多少錢?……多大面積?”

然後車上的乘客又都知道了她老姐妹家的經濟實力。

“你和你老伴怎麼不去幫忙帶孩子?”

這樣大家又都知曉了她的老姐妹夫婦倆都得過什麼病,哪年哪月動過什麼手術。

要命的是,她們好像有聊不完的知心話,始終不捨得掛斷。

我勉強得以在擁擠的車廂裏立足,基本被卡得動彈不得。本來我以爲可以同往常一樣神遊一番,正好思考一下今天會議的主題。然而此刻,我空空如也的清明大腦,一早上卻被迫塞滿了亂七八糟的無用信息。

爲什麼自始至終都沒有人制止她?但是轉念一想,就連我不是也不想多事?所以除了忍耐,也無法可想。或許某些人還偷聽地饒有興味呢!

好在我坐公交車只是爲了去最近的地鐵站,即使度秒如年,也終於熬完了三站路。我拼命擠到更靠近車門的地方,在大媽的聊天聲中逃也似地下了車。


好不容易走進辦公室,來到自己的工位。

此刻的辦公室已經有同事在陸陸續續進入,大家碰到面時都和藹地互相問早。

我熟練地按下筆記本電腦的電源開關,麻利地拿起玻璃杯,去茶水間倒了杯紅茶回來,放在電腦邊。短短一路上,我也跟好幾個人打了招呼。

瑣事完畢,我坐下來面對電腦,深吸一口氣,剛想沉下心來着手工作,就在這時,我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極具侵略性的腳步聲。嘚嘚嘚的高跟鞋踩在辦公室的水泥地面上,十分刺耳,想必整個樓層的同事都能聽到,但距離最近的還是我。鞋跟撞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越來越覺得無法忍受,好想原地爆炸,炸她個粉身碎骨。

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是誰來了,而且肯定不是我一個人知道。私底下大家沒少議論過她的恨天高。明明個子已經接近1米7,她卻竟然偏好各式各樣的高跟鞋,心思難免令人費解。當然也沒有人敢問。不僅因爲她兩米高的氣場,還因爲她職位高,深得老總器重。所以儘管十二分反感,我還是扭過身並站起來,情緒飽滿地喊道:“Elsa,您找我?”

“嗯,找你。”她簡短地回答:“你做的那個方案,客戶提了些意見,需要做些修改。”

“好的。”我依舊微笑地應道,但當我聽完那一大堆外行指導內行,狗屁不通的修改要求之後,就再也笑不起來了。就算我能滿足所有這些奇葩建議,今晚三點之前也是別想睡了。

我決定現在就開始瘋狂地工作。希望第二天天亮前,我還有機會合下眼。

然而工作剛剛找到狀態,旁邊工位幾個同事的歡聲笑語就排山倒海地向我襲來。這幫人已經閒得沒事幹了?還有空聊天?是知道老闆今天不在辦公室嗎?而且不就聊個天麼,有必要好幾個人蔘與嗎?有必要嗓門那麼大嗎?有必要笑那麼大聲嗎?有必要嗎?有必要嗎?有必要嗎?

我真想罵他們幾句,罵他們只知道打醬油、混工資,但我依舊很慫,只能自己生生悶氣而已。爲了努力排除這些干擾,我從包裏取出耳機,插上電腦,聽起更加吵鬧的搖滾樂來。

說來也怪,那麼吵的音樂你不會覺得吵,但是聽別人聊天就會覺得受干擾。也許因爲音樂可以不認真聽,只作背景音,而身邊的人聲你很難不入耳不入心吧。

伴隨着搖滾樂強烈的節奏感,我大力敲擊着機械鍵盤,噼裏啪啦字打得飛快,彷彿這樣做就能稍稍排遣我難以抒發的憤懣。

但是搖滾樂不僅掩蓋了聊天聲,就連高跟鞋的聲音竟然也被屏蔽了。

等到Elsa站到我的面前,在我眼前揮了兩下手,我纔看到她。我趕忙摘下耳機,問道:“什麼事?”

“你的耳機漏音了,你聽聽。”

我一聽,果然從耳機中傳來吵鬧的音樂聲。

“調小一點,不要影響其他同事工作。”她說。

“好,好……”我的臉紅了。

“還有啊,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可以到我辦公室聊聊。不要隨便拿鍵盤出氣啊!”她看似關心實則冷冷地說道。

“好好,我注意……”我尷尬地應道。

咦?她怎麼知道我拿鍵盤出氣了?一定是有人告了狀!我忍不住環顧了一眼四周。發現大家都在低頭工作,人人都很勤奮的樣子,早已沒了扎堆聊天的人。

真是諷刺啊,現在我反倒成了打擾別人的噪音。

我搖搖頭,哭笑不得。手裏的一大堆工作,都無心去做了。

但是不做又能怎樣呢?只好低效地繼續進行。


上完了一天班,應對完各種大大小小的事務,我已經疲憊不堪。靠在地鐵的座位上,我閉目養神,一心只想就此打個盹。

然而,一陣突如其來的大笑聲毫無徵兆地爆發出來,把我嚇了一大跳。放外音的是我身邊一位身穿粉紅色大碼衣服,看上去有些壯實的女人。她正忘我地看着手機上的短視頻。

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經質笑聲,幾乎是搞笑視頻的標配。手機裏就像有個男人正在拼命地大笑,瘋狂地大笑,一直大笑,笑得簡直快要岔了氣,聽得我也差點停止呼吸。

更糟糕的是,身邊這個女人每次也要跟着大笑。我和對面幾個乘客忍不住面面相覷。

笑聲一浪又一浪,令我有了溺水的感覺。好想抓住隨便一根稻草還是什麼東西,帶我浮出水面。

怎麼辦?此刻雖然電腦包裏帶了耳機,但是我一點也不想再將它們塞進耳朵裏。上班時已經戴了一整天,耳朵都有點疼了。

我再次掃視周圍,也有人目光和我碰上。大家似乎心知肚明,但就是沒人願意出言阻止。不過他們一定都沒有我受的折磨深。因爲我離她是最近的,那些聲音就響在我的耳邊。

終於,我下定決心,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我也打算做一回自己的英雄。

“小姐,把你的手機聲音開小一點好嗎?”

她就像沒聽見一樣,理都不理我。

難道是看視頻看得太入迷了,真的沒聽見嗎?不至於吧?我乾脆直接用胳膊肘碰碰了她。

“你想幹嘛?”她一翻白眼,怒視着我。

“我就想提醒你一下,把手機聲音關小一點。實在是太吵了。”

“你管得也太多了吧?這又不是你家!”她挑釁道。

“對,不是我家但也不是你家,你不戴耳機會吵到別人的。”我緊繃着臉回答。

“地鐵裏面本來就很吵,想要安靜就別來坐地鐵啊!再說爲什麼其他人都不覺得吵鬧?就你覺得吵?就你耳朵好?”

“你是在跟我吵架嗎?”我問,“大家都覺得你吵,當然不是我一個。不信你問一問,誰沒被你吵到?”

女人迅速瞥了一眼周圍,似乎是嗅到了空氣中冷漠或嘲諷的氣息,於是齜牙咧嘴地衝車廂裏大聲吼道:“你們要是怕吵鬧,停屍房裏沒有聲音,你們怎麼不去死!”

我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地鐵裏的大多數人都不願意惹事,根本就沒表態,但她自己顯然已經心虛犯蠢了,主動四處樹敵,暴露了自己的素質。這種不考慮他人的人,在生活中想必也很難有什麼朋友。

女人依舊一切故我,緊盯着手機視頻,大放着外音。

我沒再去硬剛,也沒時間再去跟這種人糾纏,只是擠到了另外一截車廂。那魔性的笑聲終於遠去,但是沒想到我剛站定,就被迫聽對面座位上穿着連帽衫的男子和同事討論工作的電話。

最後,好不容易,他們終於就代碼修改達成了一致意見。

我剛想耳根清淨一下,又聽到身後不知道誰正在刷某部時下最流行的電視劇。這部電視劇我一週裏面至少聽到過三回了,快能湊齊好幾集的劇情梗概了。

難道噪音是我逃不脫的宿命嗎?

這一刻我真想仰天長嘯,但我只是再度默默拿出我的耳機,戴在已經有些不適的耳朵上。


勞累了一天回到家,跟老婆孩子匆忙喫完晚飯,我就拿杯咖啡進到次臥,打開電腦開始加班。自從有了孩子,經常跟妻吵架,感情也不太好,何況因爲工作也容易互相打擾,我乾脆和他們分房睡。

期間樓上的租客大聲打電話的聲音,看電視的聲音,拖桌子椅子的聲音,樓下剛滿月的孩子的哭鬧聲,隔壁爸爸每晚輔導兒子功課的咆哮聲……各種聲音不絕於耳。很奇怪我們這個小區的隔音效果非常差,樓板似乎太薄。就連對面樓的人,只要說話靠近打開的窗戶,我在家裏都能聽得見。

我也曾和吵鬧的左鄰右舍都交涉過,但都無果,現在乾脆門窗緊閉,能屏蔽多少是多少。此外,我還給一家老小買了幾付隔音耳塞。相比我們住過的上一個小區,附近半夜施工吵得人無法入睡的情形,這都算不上什麼了。

戴上了耳塞,我得以集中精力,終於在凌晨2點勉強提早完成了PPT的修改。

我摘下耳塞,合上筆記本,倒在椅子上,十分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洗完澡回來,我上牀蓋好被子,剛準備放空大腦,對面樓的不知道哪對夫妻又開始吵架。一年要吵八百回,他們怎麼還不離婚?而且,他們都不睡覺的嗎?我煩躁地在心裏詛咒着他們,生生地忍受了兩個小時。最後照例是女子悲切的哭聲,我知道這場鬧劇總算要收場了,心裏的靴子終於落了地。

這下總可以睡了吧?再過一會天都要亮了!我剛想抓住黑夜的尾巴,跟周公匆忙打個照面,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陣熟悉的神經質般的笑聲闖入我的腦海——不知道誰這麼晚了還在抱着手機刷短視頻!這繞樑魔音究竟是真的存在嗎,還是我的幻聽?反正我的腦子現在早就木了,完全不受控制!

黑暗中,我睜大雙眼自問:難道噪音是我逃不脫的宿命嗎?


週六臨近中午的時候,我們坐在公交車上,正準備前往附近的商場喫午飯。女兒在嬰兒推車上睡着了。帶過小孩出門的人恐怕都知道,孩子玩累了,隨時會睡着,尤其是在搖搖晃晃的交通工具上。

每次女兒睡着,我們都會盡量爲她找個相對安靜的地方,生怕她被吵醒大哭。她是個聽覺敏銳的孩子,睡眠很容易被幹擾。

然而就在我們不遠處,一個老頭一邊放着手機外音,一邊大聲笑着。我無奈地四下張望,努力物色離他遠一點的地方。但在如此狹小的車廂內,座位都是滿的,能逃到哪裏去呢?只好按兵不動。

我們緊張地盯着熟睡中的女兒,有好幾次她都被驚動,小手猛然動一動,直到笑聲平靜才又安穩下來。我忍不住想去說,剛站起身就被妻拽住胳膊,悄聲提醒我說:“一會就到站了。”於是我又坐回去,怎麼都不能理解,難道這車上除了我之外都沒人覺得難以忍受嗎?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車上老年人居多。只見大家臉上的表情幾乎統一是漠然的。有的人正埋頭於自己的手機,有的人竟然可以佛系地閉目養神,更多的人則像發呆一樣,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噪音的存在。

好不容易纔熬到要去的商城,謝天謝地女兒還在睡。我們推開一家麥當勞的大門,找了一處僻靜的位置坐下,準備先喫點東西,順便等着女兒醒來,再給她喂點飯。

這家店倒是相對安靜,因爲沒有放音樂。哪想到剛坐下,就有一個老頭推門而入,手裏還提着個大音箱,也來到我們附近的高腳椅上,背對着我們坐下。他把震天響的大音箱放在桌子上,自己則淡然呆坐在那裏,什麼也不買,也不喫不喝,就那樣強迫全店的人同他一起享受轟隆隆的歌曲。

我和妻互相遞了個驚愕的眼神,再也喫不下去了。我們好不容易纔能在吵鬧的商場中找到這麼一處只有白噪音的地方,勉強讓女兒多睡一會,自己也好享受片刻的愜意。自從當了爹媽,這點輕鬆的縫隙已難能珍貴。結果沒想到,竟然遇到這麼個奇葩!

巨響的節奏幾乎刺破我的耳膜,整個店的顧客和店員竟然都沒表現出任何不爽的情緒。當然我也懷疑,抑或是他們不敢惹這個“刺頭”,認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他們是什麼心態,反正無一人出來制止。

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店員走近我們,我小聲示意他那邊有個傻x太吵。結果店員去提醒了一句就走了。男子就像沒聽到一樣,依然我行我素。店員也就不再提醒了。倒好像我纔是個多管閒事的人。

我很想自己去說一下,但這回我也有些畏縮了,因爲這人看上去就是個硬茬,保不齊還腦子有病,萬一提醒他一句,打起架來我得不償失。更重要的是,我還帶着妻女。我還在躊躇,妻卻示意我趕快換地方,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女兒已經被徹底吵醒,在嬰兒車裏放聲大哭起來。

東西都沒喫完,我們一家逃也似地出了店。妻不停地哄着哭鬧的孩子,我煩躁地走到遠離他們的地方。自己原本跟一家人出遊的好心情都被毀掉了。

那一天,我跟妻在外面又吵了一架。


週一去上班,一路上我依舊是靠耳機度過的。公交車上有位中年男子用微信發語音消息,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說完一句還要反覆回放,令其他人聽得抓狂。還有一位大媽,用自己的方言大聲打視頻電話,離她多遠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好在我總能很快下車。

不過今天似乎運氣不錯,上了地鐵就沒再覺得很吵了,而且我居然在地鐵上搶到了一個座位,聽着耳機睡着了,差點坐過站,連報站聲都沒聽到。幸好我本能地感覺到哪裏不對,一個激靈睜開眼,仔細一看,車已經停在了熟悉的一站,於是趕忙隨着人羣魚貫出了車廂。

一直匆匆忙忙走到工位上,我才把耳機摘下,長舒一口氣。總算沒有遲到。

還沒來得及去倒水,我就感覺到肩膀被人拿指頭戳了戳。我扭頭,看見總監正踩在她的恨天高上,手裏拿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兩片血紅的嘴脣上下快速翻動,像是在對我發號施令。奇怪,她什麼時候走過來的?我怎麼沒聽見她咄咄咄的腳步聲?

慢着!她說什麼?

我怎麼一句都聽不見?

一時間我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見總監越說越生氣,大概是因爲看不到我有任何迴應。

此刻,我在她眼裏一定像一個傻子。

“對不起,我聽不見。”我說。

她好像有些喫驚,又說了幾句什麼。見我不像在玩惡作劇,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只是扔下那摞紙張,撈起一支筆,在最上面的空白處寫下三個字:“去醫院。”

我目送着她扭動屁股離開,而那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幾乎已經聽不見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三個字,發現我熬夜做的PPT已經被打印出來,上面被總監畫了很多圈圈點點,顯然又需要我大刀闊斧地重新修改。

但我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請了假我就直奔醫院。

有意思的是,醫院的候診區往常一定是嘈雜不堪的地方,但現在無論是在手機上追劇的,用免提打電話的,還是熊娃開外音打遊戲的,都已經無法令我煩躁了。因爲有了外在的寧靜,我的內心竟也異常寧靜。

排了很久的隊才輪到我,醫生卻在我身上大概只花了兩分鐘的時間。通過電腦屏幕和病歷,我得知這是高度疲勞加之長期佩戴耳機造成的“重度突發性耳聾”。我回去搜索這個詞,得知這種病要多休息,而且很有可能,我將無法再恢復到以前正常的聽力水平。


我以爲自己會懊惱,會難過,甚至會一蹶不振,可是並沒有。

我反倒感到一種解脫。

人到中年,各方面都有很大壓力。工作如同雞肋,早已膩煩,卻又不得不硬撐。普通人雖然只要有份工作就不至於餓肚子,但也發不了大財。

因爲耳聾,公司希望我主動離職。但我早已不是職場小白了,知道自己主動離職和被公司開掉的區別。爲了那點賠償金,我不得不想辦法拖着。至於什麼時候找下家,只能先看身體情況再說了。最壞的打算就是提前離開職場,自己創業。

於是我把年假都請光,打算在家好好休息幾天。

接下來的那幾天,簡直是我人生中最愜意舒適的時光。世界突然就安生了。斑馬線上迎面走來的人潮,無聲地與我擦肩而過,彷彿這是僅僅屬於我一個人的世界。

無論去到哪裏,都是一片安詳。除了有時我會有些耳鳴,但也好過天天聽那些噪音。我和妻也不再吵架了,因爲反正我也聽不見她在抱怨什麼。即使孩子哭得震天響,我也不必再煩躁了。我只需心安理得地躺在牀上神遊,享受着清淨無爲的狀態。

我頭不疼了,眼不澀了,不脫髮了,神經也不衰弱了,睡得好喫得香,精力充沛。一種平靜的愉悅充斥着我的內心。

我甚至想,哪怕一輩子就這樣聾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然而可能正因爲我休息地太好了,奇蹟還是出現了。我終究還是一點一點痊癒了。工作也因此暫時得以保全。

只不過我發現,自己的耳朵明顯不如從前那麼好使了,聽人說話就像隔了一層膜。這樣似乎更加恰到好處,因爲正是這層“膜”幫我過濾掉了各種不必要的信息。我用不着再用耳機來與噪音抗衡,聽人說話也可以“難得糊塗”,因此也少了許多麻煩。

就這樣,經過一番慎重的權衡之後,我有意錯過了去醫院複診的時間。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