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花草恋故人

去年中秋节刚过,从老家接走母亲的时候,满院的月季还在盛放,大红色的紫袍玉带,暗紫色的秋日胭脂,粉色的龙沙宝石,鹅黄色的松之梦……都绽放着硕大的花朵。门前的两颗桂花树,一棵丹桂,一棵金桂,也正繁星点点,满树飘香。此外,还有大花盆里种植的铁树、君子兰、石蜡红……就连门前晒场边再普通不过的鸡冠花,也正涨红着脸,忙着开花结籽。这时候带母亲离开家,她很是恋恋不舍,丢不下满院子的繁花。

这些花花草草,都是父亲在世的时候,多年来零零碎碎从别处寻觅而来、一直精心侍弄的。

虽说我们怕母亲一个人孤单,怕她身体难御严冬,带她进城,是出于对她的关心照顾,可是在她看来,离开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小院,离开整日陪伴着的花花草草,离开她相处融洽的邻居,我们能体会到她心中无言的伤感和无奈。

去年进入腊月,母亲有时头晕,专家诊断是老年性脑梗。春节后老人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挂水疏通血管,增加心肌营养,经过一段时间调养,她感觉好了许多。

母亲执意要回呆了几十年的老院子。她说,天气渐渐暖和了,她得回去,那里有她熟悉的小河,河对面高大挺拔的水杉树,水杉树上每年开春都要孵出的一窝喜鹊。特别是,她牵挂着那些老头子几十年一直侍弄的月季、桂花、红天竺,还有院子内外那么多别的花花草草。用她的话说,几个月没人照料,就算它们不干死渴死,也“有命没毛”了。她说:“呆在老地方,春暖花开的时候,看到那些花花草草,心情就愉快,人也有精神,再大的病,总能缓解七八分。你们各忙各的事情,该上班的上班,该照料小孩的照料小孩,别为我这把老骨头耽误正事。”

母亲年过“米寿”,我们理解她的心愿,既为她的善解人意而感激,又为她还想一个人独住乡下老屋而担忧。

“惊蛰”之后,我们带她回到了老家。虽说家里无人,久违的院落有几分冷寂,但满院的花花草草,已经先沾早春地气,沐浴着春日暖阳,展现出一片恣意萌发的生机。墙边花池里,长满绿油油、毛茸茸的细草,让人想起韩愈诗中“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唯美情境。贴着院墙一大片老月季,枝头密匝匝冒出红红的嫩牙,满院像是虹霓初现,真如宋祁“红杏枝头春意闹”描摹杏花的热闹景象一般。门前两棵桂花树,经过一冬冰雪严霜洗礼,现在树液萌动,深色绿叶中已经绽放出鹅黄嫩芽,宋代无名氏“鹅黄初吐,无数蜂儿飞不去”,大概写的就是这个时候的光景。

外面下着细雨,下了汽车,母亲站在屋檐下,看着花圃,久久不肯回屋。她说,往年这时候,你爸爸会在这里整理月季、桂花的老枝,把枝形不美、开花无望的坏枝剪掉,让它们重新焕发生机。可是今天,我只看到他,带着棉纱手套的手,一只拿着弓剪,一只扶着树枝,还在操劳,但是,他的面孔我却看不真切……

听了母亲的话,我鼻头发酸,一时无语。

三月以后,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满院的花草,一定会开枝散叶,葳蕤繁茂,有的蓄力拱蕾打朵儿,有的四下伸展蔓延。用不了多久,这里一定会繁花绽放,满院飘香。

我们希望,母亲的身体也如同这年年转绿的花花草草一样,凭借着春日阳气,重新生机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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