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青核桃般的情事

圖片來自網絡

(一)

“曾中霧”,她接過他遞來的名片,無意中看了一眼,不想竟一字一字讀出了他的名字。

“不好意思”,她略有些尷尬地笑笑,擡頭遇上一雙好看的眸子,幽意深深,彷彿藏着星星。眼中卻又有化不開的笑意。

令她怔仲半頃。

“沒關係,讀對我名字的人倒是不多,大多數人都讀成曾(zeng)中(zhong)霧(wu)。”他笑意愈深。“看來我們有緣。”

臉部的線條,寡利,乾淨。

她也笑,“霧是個稀奇的名字。”

他說道:“我媽媽取的,她喜歡的字。”

她點點頭,心裏竟有一絲奇妙的溫柔,主動說道:“我叫徐妙,少女妙!”

他點點頭,說再見。

(二)

成年男女決定在一起是很容易的事情,徐妙躺在牀上想.天上月亮像一隻小小的白熾燈泡,她看得倦了,回過神來。

浴室裏的水聲停了。他走出來,腰間圍着浴巾,身體精壯可愛。走到牀邊,胳膊撈起徐妙,在她臉上,脖間落下細密的吻,像是討好性的,逗得她一陣發笑。她兩隻手去推,“先去吹頭髮。”他摟她更緊,不願離去。她只好扭過頭去,說:“不吹就別過來。”他輕輕發笑,像一片天鵝羽毛撓的她心間發癢。她聽到他說:“要不你替我吹?”她用力推開他,跳下牀去拿吹風機。

他叫她妙妙,“妙妙,妙妙。“他喊。一番歡愉過後,兩人平躺着。她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她只心中有一種感應,這像一個稀裏糊塗的夢,不會長久。

她看到那月亮,又變成勾人的淡淡橘子色,兩頭尖尖,大概可以放一個鞦韆上去。來不及多想,疲乏入睡。他看到她熟睡的臉龐,背過身去,關燈。彷彿黑夜裏沉於水中的兩頭鯨,安安靜靜,獨自睡去。

(三)

他們要見對方的父母,決定結婚的事宜。她沒有想到會這麼快,但仍然在懵懂中跟着他走。她交過幾任男友,一開始兩人便都將精力放在共同尋找趣味與歡樂上,等到適應了對方的平庸姿態,便如同吐出一塊無味的檳榔,好聚好散。習慣了最後一次見面,以平淡的神色與合適的姿態,如同結清一次賬單般輕易,可這次不一樣。

他有時依戀她,願意把腦袋放在她懷中讓她輕輕撫摸,也常來她的寓所做飯,一起在樓下花園散步,看到花朵與蟲子時臉上有孩童般的笑。

他們都有工作在身,見雙方父母的時間很緊,也很快。她的父母稍有疑惑與質疑,他們將他拉進另一間屋子,盤問了也許有一個小時,是他能力太強還是情商太高?她的父母露出滿意微笑。只是母親,在她出門要去趕飛機時看了她一眼,似乎有所責怪。去見男方父親,他的父親更是乾脆利落,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說,有什麼需要跟我說。他皺了一下眉,不多時便拉着她離開。她忽然想到,似乎他很少提及他的家庭。

(四)

他進入工作的忙碌期,婚禮的事情便由她打理,幸而簡單,不過她爲此還是推掉了大部分工作邀約。很久沒好好說過話,可他回來時看到他青青的胡茬與眼中的紅血絲,她就忍耐了下來。女人總是更容易心軟。

他出差,她訂製伴手禮。他的父親約她見面,開門見山。她聽了那些話後搖搖晃晃,回到了新房。“你們認識時間不久,中霧的一些事情也許你不知道,他表姐在我們家住過幾年,都是半大的孩子,我們也沒在意,沒想到兩個人偷偷摸摸在一起,鬧出醜事,後來我把他表姐送去了國外,他恨我恨到兩年年沒跟我說話。你說,我做的對不對?”“她最近回國了,回了她老家,林遠,中霧這幾天去林遠出差了吧?”她腦子轟然炸開,胸腔裏悶成一團,一生都不會想到她會遇到這種事情。“你爲什麼告訴我這些?你爲什麼不阻止他去林遠?” 他笑了,”你以爲我現在還能攔住他?我只是看徐小姐面善,不想你捲進我們家的渾水。“

晚上,她收到短信,“到了林遠,平安勿念,想你。”她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很久,最後去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收拾自己的東西,轉身出門,一點留戀都無。

(五)

第三天,一位自稱“成韻”的女人約她出去,她便去了。女人未說話便吟吟地笑,紅脣美的可愛。“徐小姐別緊張,我只是想見見你。”她豈止是緊張,看着對面的女人,越看越害怕。太像了,白皮膚,帶點嬰兒肥的臉,以及,笑起來的樣子,她用力才能抑制住,只記得對方說過的一句話:“我比他大一歲,不過我們一直都是同級生。”逃也似地離開了,她丟掉一切事務,換了電話,坐夜晚的飛機到溫澤,一個她曾經旅遊來過的地方。她安慰自己到:“一切都會過去的,開始新的生活。”眼淚刷刷流下。

她發現自己的狀態並不好,心是麻木的,有時空蕩蕩的,彷彿裏面吹着風。情緒影響身體,迅速瘦了下去,皮膚毛髮乾燥,變老對女人來說是件很容易的事。只是生活不允許她再消沉下去,她找了新的工作,在報社寫稿,薪酬不高,同樣地,工作不忙。

(六)

秋天到了,回家的道路兩旁種滿了一種會結青色果子的樹,不能食用,她有時撿起一兩枚在手中把玩。她一低頭,便看到斜後方站着他。她吃驚了一瞬,很快向前走去,那人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面。她要關門,被他按住。她十分惱怒,卻只好不再管他,自己進了臥房睡覺,睡得昏昏沉沉。聽到他叫自己,睜開眼發現窗外燈火亮起,牀邊那盞昏黃的燈,把他的臉照的那麼溫柔。

他拉她起來,說:“去洗手洗臉,吃飯了。”他做了麪條,熱氣騰騰一碗。他不說話,就在對面靜靜看着她。她覺得自己的忍耐到了盡頭,便問:“你來做什麼?”“來接你回去結婚。””不可能。”她極快地說。他不語,半晌,說到:“面涼了,快吃。”她知道糾纏不會有結果,便繼續吃麪。

(七)

男女間的對決真的很難。她尤不擅長談判,只是等着他發問,然後再一一拒絕。他怒極,擡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她此刻清醒地很,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分開得久了,對眼前的人有些陌生,甚至有些怕他。晚上,她不理他,他卻要手臂攬着她睡覺,霸道得很。他待了四天,與她達成協議,他先回去,她了結這邊的事務後便回去與他結婚。他的家庭,初戀交由他來處理,這都不是問題。兩人和好,卻令她感到虛假的情意。根本的問題,沒有涉及,難以涉及。

她在他走後的第二天訂購去往西城的機票,這個西北小城,是她大學時支教去過的,如今她打算再去一次。打電話告訴父母自己的決定,父母沒有多問,這對她來說是很好的安慰。

給他寫一封信。想對他說的話是:或許是我們愛得不夠堅定,或許是彼此的羈絆並不深刻。結婚對我來說太過沉重,我們給彼此一個選擇。山高水闊,有緣再見。

她明白他的軟弱,亦如自己的。他不肯提他原生家庭,他的母親。她問他:“你能忘了成韻嗎?”他不語。她知道自己有些苛刻,但她絕不肯委曲求全。她怕自己陷入一場像父母一樣“冰冷客氣,理智退讓”的關係中。有些事,她不去問,是因爲她不給自己問的機會。

(八)

這一年彷彿很漫長。

當她望着滿天星辰的時候,便想起自己曾有一場“流產”的婚禮。她與所有人保持着聯繫。他問過她一次,“確定不要了嗎?”“不要了。“她心中終於放下,刪掉他的聯繫方式。

看啊,我們都是薄情的人,她笑笑,看着漫山遍野的青核桃樹,掂掂口袋裏滿滿的核桃,感到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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