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时间来爱你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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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3月26,凌晨0点55分,患者杨欣恬抢救无效,死亡。

  病床上躺着的女人,眉目清秀,三十出头的样子,几个月以来病痛的折磨,让她瘦成了皮包骨,她整张脸都是苍白的,此刻,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再也不会疼了。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2006年正月初五,杨欣恬嫁给了梁宪,可惜,这一场婚礼举办的滑稽而又糊涂,很久很久之后,杨欣恬翻日历才发现2005正月初五,宜搬迁,宜远行,宜动土,不宜出嫁。

  婚礼的新娘本来是杨欣恬的妹妹杨欣馨,但大婚当天,她留下一封信,然后逃婚了。梁宪的父母身份特殊,婚礼宴请的宾客全都是些达官显贵,所以她代替了妹妹嫁给了梁宪,杨欣恬永远都不会忘记梁宪看到她穿着婚纱出现的场景,那双眼低沉得可怕,冷得可怕,但还是顺利的完成了婚礼。

  就这样,他们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了十年。

  看着床边熟睡的人,面容的棱角越发的清晰,眉间是成年男子的稳重,此间早无少年。

  十年了,兜兜转转,新婚当晚他抱着头一动不动坐了一晚的场景历历在目,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足以让一个爱笑的少年在一夕之间深沉。

  早早的,杨欣恬就去准备早餐去了,石英钟滴滴答答转着,梁宪已经穿戴整齐的出现在客厅,儿子梁升已洗漱穿戴好走了出来。

  “早餐准备好了,快过来吃吧!”杨欣恬把刚煎好的鸡蛋端出来。

  “今天公司有早会,我先走了。”梁宪已经走到玄关穿好鞋。

  “哦。”

  “阿晟快过来吃饭,待会儿妈妈送你去上学。”杨欣恬给儿子倒好牛奶。

  “不用你送,我都多大了。”梁升端坐在餐桌上说到,年纪小小的,和他父亲脾气倒是很像。

  梁升很快的把早餐吃完了,杨欣恬本来想拿车钥匙去送他,可一眨眼他就跑没影儿了。

  杨欣恬看着餐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早餐,心里有些闷,她也想像普通妻子一样叫丈夫起床,给他系领带,给他搭配衣服,她也想像普通的母亲一样,送儿子上学,接儿子回家,可是这都是她想而已。

  没关系,没关系,都这么多年了,习惯了。杨欣恬对自己说,但是鼻子却酸得厉害,她一口一口咬着煎蛋,终于把餐桌上的早餐都吃完了。

  刚准备站起来收拾碗筷,脚一阵抽痛,差点就摔了下去,杨欣恬扶着椅子坐了下去,拉开裤腿,她的腿上长了好几个硬块,有些地方还很多淤青,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人有时候昏沉沉的,脚也不知道在那里磕碰成了这个样子。

  杨欣恬有一份普通的文职工作,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族,朝九晚五,她总觉得一个女人一定要有一份工作,无论她的丈夫家境是否殷实,就像是她的尊严一样,她希望别人说她嫁给了梁宪,而不是嫁给了梁宪的背景。

  老人们常常说,人啊不能干坏事,不然会得报应的。杨欣恬自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唯一愧疚的是梁宪,她其实很早就知道妹妹杨欣馨并没有那么喜欢梁宪,对于梁宪,杨欣馨只是怀着试一试的心理,后来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她很果断的放弃了梁宪,选择了自己的真爱。

  而放弃梁宪的过程中,她也是同谋。当时,她知道欣馨会逃婚,但是她谁都没有告诉,任由事情的发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甚至庆幸着欣馨会逃婚,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他,她只是怀揣着那一份偷来了幸福,想把日子好好经营下去。

  可是她不知道厄运这么快就会找上她。

  那天下班后去买菜,突然就晕倒在了超市里,她没有带手机,联系不上家里人,好心人把她送到了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看着白花花的床单被罩,她有一些懵。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疼?”带着老花镜的医生说到。

  杨欣恬摇摇头,然后问到:“医生我怎么了?”

  老医生扶了扶眼镜说到:“你的家人来了吗?”

  杨欣恬知道一定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她感觉得到,最近身体老是疼得厉害,走路也没力气,她勉强的笑了笑:“家人都在外地呢?远,赶不过来。”

  “杨女士,你要有心理准备,经过我们的检测,我怀疑你患有骨癌,不过具体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你也不要担心,我们帮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你三个工作日后来拿一下检测结果。”

  杨欣恬惊了一下:“癌吗?”

  “可能是,具体结果检查了才知道。”老医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生老病死,疾病从来都不会因为你的年纪而来选择对象,只希望她能够勇敢接受。

  杨欣恬笑了笑“谢谢医生,太晚了,我要回去给我孩子做饭了,麻烦您了!”

  老医生给杨欣恬开了一些药,一路上杨欣恬提着那袋药慢慢的走着,天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了啊。

  打开门,属于家里的温和迎面扑来,果然还是回家好。

  梁宪倚在沙发上看电视,脸色有点不佳,不知道是公司的原因,还是她回家晚了的原因,但百分之九十的机率是前者,他对她的事情不是那么关心,阿晟估计在房间。看着桌上的饭菜,他们应该吃过饭了,她把那一袋药放在包里。

  她笑了笑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喝:“这几天有点感冒,去医院拿了一点药,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先去躺会儿。”说完她就回了卧房。

  杨欣恬把包里药翻出来,一次几十颗的药,看来她真的生病了,吃完药,她把药放在柜子里,她不担心梁宪会看见,他从来都不会去翻她的东西。

  睡到半夜,杨欣恬被疼醒了,是那种钻心的疼,额头上疼出了一头冷汗,她怕吵醒梁宪,双手紧紧的握着,好像这样就可以不疼了。

  “风湿又犯了?”黑暗中他沙哑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嗯,是不是吵醒你了?”杨欣恬用力咬了咬唇说到,生怕自己疼得呻吟出声。

  “膝盖疼吗?”他问。

  她点了点头,也不知道黑暗中的她有没有看见。

  直到他温热的大掌把她的腿放在他的身上时,她的脑袋还有些晕,他轻轻的揉着她的膝盖两侧。

  睡醒的她,鼻音有点严重:“老毛病了,疼过了就好了。”作势要把腿收回去。

  “别动!”

  “你今天不高兴吗?是不是公司的事情惹你不高兴了?”杨欣恬侧过头看着他。

  梁宪什么都没说,继续给她按着腿。

  慢慢的腿居然不疼了,或许是太累了,那压在她心头的巨石暂时搁置在一边,睡意慢慢袭来,睡前她嘴里还嘀咕着:“再过十天就是婆婆的生日,她喜欢羊绒大衣,上次去商场看那件不错……”越说声音越小,直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下次出门记得带手机。”梁宪把她散落的碎发别在耳朵后,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也慢慢睡了过去。

  三天后,杨欣恬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她请了一天假,现在她已经在椅子上足足坐了两个小时了,她才三十出头,为什么会这样?

  骨癌晚期,医生建议她尽快到医院接受治疗,因为病很晚才发现,癌细胞早已扩散,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了,三个月,只有三个月。

  那一刻脑子有点懵,想了很多,要告诉梁宪吗?他知道了会怎样?他也才三十几岁,她死了之后还可以再再婚,阿晟也懂事,跟着他过没什么大问题,儿子和她也不亲,父母也都走了两年多了,没什么挂念的,可是鼻子为什么这么酸

  回到家的时候,梁宪已经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杨欣恬把医院的那些证明和药全部放在一个抽屉里面,准备收拾收拾去做饭。

  “阿晟送他奶奶家去了,你不是说要给妈买衣服吗?今天去买吧,正好我也要买几件衣服。”梁宪盯着报纸说到。

  杨欣恬有点诧异,梁宪很少让她陪着买衣服,以前也只是她买好放家里。

  “好呀,那我先做饭,然后去商场吧!”

  “别做了,去外面吃吧!”

  餐厅是同事们提到过,很有名的一家中餐厅。

  梁宪把菜单给她,杨欣恬也不客气的接过来,开始点菜,十年夫妻,她还是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点了一道他最喜欢吃的糖醋鱼,一个炒藕丁,一个蛤蜊闷蛋,还点了一个蔬菜汤,两个人吃足够了。

  等菜的时候,梁宪看着手机回复着信息,杨欣恬也不恼,她知道他的工作有多忙,一个理解丈夫的妻子才是明智的妻子,更何况现在的他们不是很好么。

  左手臂开始突突的疼了起来,杨欣恬脸色有些苍白,拉开袖子,果然淤青了一大块,以前总以为是血液不循环,所有才会这样,突然就想起自己三个月的时间,有一些震忪,以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谁呢?

  “手怎么了?”梁宪把她的手拉过了,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青了这么大块?”

  那双清冷的眼睛居然有一丝担心。

  杨欣恬笑了笑说到:“没事儿,就那天不小心磕桌子上了。”

  “回家拿药水擦擦,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杨欣恬把手从他的手里收回来:“知道了菜来了,我们先吃饭吧。”

  吃完饭,他们就直接去商场了,先给婆婆买了她中意很久的大衣,然后再去给梁宪买衣服,也是她选,也不知道那是结婚了多久之后,有一次梁宪让她给他买衣服,从那之后,给他买衣服就成了她的事情,不过她也乐意。

  梁宪看着在衣架旁挑挑选选的杨欣恬,一边挑选嘴里还和销售员说着:“那件条纹的吧,我先生比较喜欢条纹的衬衣,中号的就可以了,刚刚那件白色也拿中号的,质地很软,穿着应该很舒服……”

  给梁宪买完衣服以后,他又带着她去女装店买衣服,试了好几件,某人财大气粗的一下全买了,杨欣恬念叨了他几次,梁宪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就像是那些年轻的情侣一般。

  时间就这么慢慢的过着,过一天少一天,腿上的肿块越来越多,身体有时候也越来越疼,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在几次摔倒之后,她选择辞了公司的工作。

  梁宪都在上班不知道她辞职的事情,她现在精神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候一觉睡下去就忘了时间,后来只得定闹钟提醒自己该起来做饭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给梁宪开口,如果她不在了,不知道他会怎样,以后她的祭日,他会想起她吗?会不会一想起她,就想到了一场失败丢脸的婚姻。

  可是梁宪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没发现她的异常。

  周五,她刚买完菜回来,今天身体疼的厉害,有点睡过头了:“今天加了一会儿班,回来晚了点,我马上做饭啊,阿晟也快回来了吧。”杨欣恬把买好的菜放在柜台上,在玄关处换好拖鞋进来,全身上下疼得不行,连呼吸都有些难受,她用手扶了扶门把。

  “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

  “我问你得这病多久了。”梁宪的声音一下大起来,吓了她一跳。

  杨欣恬愣了一下,慢慢的把东西收拾好,声音很低:“上个月查出来的,晚期了,治不好。”

  梁宪突然站起来,把她手里的东西拿开,一把拉着她的手:“走,去医院。”

  他的声音有点发抖。

  “阿晟快回来了,我明天再去吧!”

  “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在墨迹什么!”梁宪眼眶红了,她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生气。

  杨欣恬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她眼底的脆弱,只是腿疼的厉害,连站都站不稳,咚的一声跪坐在地上。

  梁宪赶紧把她拉起来,可是她疼的站不稳,“欣恬,听话,我们去医院,上来我揹你去。”

  杨欣恬疼的额头上全是汗水,他不知道她多喜欢他这么叫她,趴在他的肩上,他很轻松的就把她背上了,上一次揹她还是上次结婚的时候,只是那时他的肩膀没这么宽阔。

  一开门,梁升刚好回来,看着爸爸揹着一脸苍白的妈妈,他有些害怕。梁宪摸了摸儿子的头:“阿晟乖乖在家啊,妈妈生病了,爸爸带妈妈去医院,待会儿我叫奶奶来接你。”

  梁升乖乖点点头,看着趴在爸爸肩上没有生气的妈妈,突然很难过。

  杨欣恬被送到了抢救室,梁宪呆呆的站在门外,从看到她的病例那一刻开始,他整个人就是懵的,从他们结婚开始他试想过很多可能,但那些可能中从来都没有杨欣恬会死掉这种可能,手有点抖。掏出手机给他妈打了一个电话:

  “妈,你先把阿晟接到家里住几天。欣恬身体不好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人也着急:“严不严重啊,前几天我看她脸色就不好。”

  “医生出来了,我先问问他,你先把阿晟接走吧,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你好好照顾欣恬,那孩子一直都不容易。”

  “我知道了。”

  梁宪把手机挂断后,赶紧走过去:“医生,我太太现在情况怎么样?”

  “病情已经过渡到了二期了,比预计的时间恶化得更快,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了,只能透析延长一下时间了。”

  梁宪有力握了握自己的拳头:“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您放心钱不是问题。”

  老医生叹了口气说到:“并不是钱的问题,发现的时间太晚了,没有办法了,你多陪陪她吧,时间不多了,按照病情恶化得情况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梁宪靠在墙上,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心口闷得厉害,也疼的厉害:“杨欣恬,你这个傻女人。”温热的东西从眼睛里面掉落出来,男人站在窗口吹了几十分钟的风,摸了一把脸走了进去。

  揹她的时候就发现了,瘦了很多,人很轻,她以前也瘦,那时候他也不关心她,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以前一直觉得,只要他们婚姻关系一直在,只要他不提离婚,她肯定不会和他离婚的,两个人就这样将就的过一辈子,那时候的想法心血来潮,却无法否认那想法里的认真程度。

  “阿晟呢?回来了吗?”杨欣恬一直担心着儿子。

  “我让妈把他接走了,你别管了,你好好的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吧。”梁宪给她拉了拉有点滑落的被子。

  她笑了:“养得好吗?”

  “刚去买的粥,你喝点吧,晚饭也没吃。”梁宪把碗和勺递给她。

  杨欣恬伸出手来接,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全是淤青,手还有点抖。

  梁宪别过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一口一口的吃着,她的家教很好,一起用餐的时候也是很安静不发出一点声音,连教阿晟也是食不言,寝不语。

  杨欣恬把碗放在桌上,看到自己的手臂,她不着痕迹的遮了遮。

  “医生说我还有多久?”她的声音很平静,就是谈论天气一样。

  梁宪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在被子里:“说什么傻话,安安心心的把病治好。”

  杨欣恬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丈夫,而立之年,他的身份地位就让多人望尘莫及,他还有更好的未来。

  “梁宪。”

  “嗯。”

  “我不想住医院,以前一直忙着工作,还有好多事情我都没有做过呢。结婚这么久了,都没有拜托你什么事情,这件事情你答应我好吗?”

  梁宪低着头,额间的头发低低的垂下,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他看似有些疲惫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的说到:“现在很晚了,你先睡一觉,睡醒了,我就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谢谢你,梁宪。”

  梁宪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女人,什么时候她的脸瘦小了这么大一圈,脸颊上的颧骨越发明显,那么一大抽屉的药……

  杨欣恬醒来就看到靠在沙发上睡着的男人,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面,竟然和第一次见他的场景重合了起来。

  她一醒,他有所知一样醒了过来,他还穿着昨天送她过来的那套衣服,白衬衫已经皱巴巴的,黑色西装搭在他的腹部,头发也没有平时的一丝不苟,眼睛下青黑的眼圈有些明显,稀稀落落的还冒出了很多胡茬,这样的梁宪多了些邋遢,少了些距离。

  在医院用完早餐,领了一大包药,梁宪就带杨欣恬回家了,她知道他答应的事情重来都不会食言。

  “把阿晟接回来吧,我想看看他。”

  梁宪点了点头拿着车钥匙就出去了。

  杨欣恬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挺感激她过的小半辈子,很知足。

  昨天走得仓促,房间有些乱糟糟的,杨欣恬把物品归置好,又打扫了卫生,差不多,他们就回来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杨欣恬坐在沙发上,刚刚腿又疼了一阵,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水。

  看到他们回来了,脸上有了些笑意,梁升抿着唇有了过去,牵着他的袖子把她额头上的汗水都擦掉了,眼睛红红的,她的儿子他的爸爸一样,倔强而又柔软。

  杨欣恬把儿子小小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以前妈妈一直在工作,都没有陪阿晟出去玩,妈妈知道阿晟懂事,现在妈妈想出去玩,阿晟愿意陪妈妈一起去吗?”

  他们一家三口出去玩了一整天,杨欣恬身体很争气,出去的时间一点都没有痛,一起去了游乐场,去了肯德基,去了海边……以前总觉得日子长着,她可以慢慢的看着孩子长大,而现在,看着不远处玩着沙子的儿子,心里有一丝丝抽痛。

  杨欣恬转过头给梁宪说话,却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眼睛里全是红红的血丝,他的眼里有太多东西。

   杨欣恬擡起手把他被海风吹起来的头发捋平:“回去吧,昨夜你都没有睡觉。”

  她的身体机能越来越差,刚吃完饭就困得厉害,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后来还是被疼醒了,她一醒,他也跟着醒了,梁宪开了灯,下床倒水给她吃药,一大把药分了几次才吃完。

  药效没有那么快,她的额头上渗了一层冷汗,梁宪把他汗湿的头发捋在耳后,杨欣恬看着梁宪,他没有打理的头发蓬松的散开,很年轻,就像是十年前见他的样子。

  她把梁宪的手抓住,岁暮将至,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把头轻轻的搁在他的臂弯中躺了下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温暖,满足般眯了眯眼睛,他没有了抽出来,反而弯起了手臂,就这样半拥护着她,听着梁宪有力的心跳声,她笑了,然后慢慢伴随阵阵疼痛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一个香甜的梦:

  那是她刚参加工作,接手的第一个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在公司加班到很晚,然后才失魂落魄的回家,那是一个雨天,雨大的厉害,她出门没带伞,冒着雨在公交站台等车,头发滴滴答答滴着水,白衬衫湿了个透,隐隐约约看得见姣好的弧线,站台上三三两两的站着些人,感觉到时而有人的视线往她这里看,杨欣恬脸上发烫,咬着唇低着头,直到一件衣服从脑袋上盖了下来,衣服上有淡淡味道,很好闻,她擡起头,那人只穿了一件T恤,带着耳机,站在她的侧上方,只能看到他雕刻的侧脸,鼻子很挺,微抿着嘴唇,耳朵上有颗小痣,很快,他等的车来了,他走了……

  梁宪有自己的公司要打理,她的生活还是可以自理,没有必要浪费时间陪她,梁宪以前话很少,知道她生病之后他的话更少了。

  他现在很喜欢长时间的看着她,时而皱着眉,时而抿着嘴。

  出门的时候但是嘱咐了一大堆:“别做饭,也别打扫,妈妈待会儿回来陪你……”

  婆婆一进门就用力的抱着杨欣恬,声音哽咽说到:“可怜的孩子。”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说到,她的一辈子或许短暂,但是却又圆满,有一个相处融洽的婆婆,一个可爱懂事的儿子,一个优秀的老公,足够了。

  “妈妈,对不起,十年前对不起你,对不起梁宪,现在也对不起你们。”

  “傻孩子,你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你这么好,别想那么多好好养好身体。”

  白天有婆婆照看着她,梁宪下班也准时,除了身体偶尔的疼痛,和以前生活别无二致。

  她越来越爱睡觉了,有时候阿晟过来给她讲故事讲着讲着她就睡着了,小的时候都是她给他讲故事呢,她的阿晟也长大了。

  梁宪越来越不爱上班了,很多时候,她睡着了他在,睡醒了他还在。

  最后还是去了医院,因为太疼,医院开的药解决不了她的疼痛,杨欣恬觉得自己身上那种腐朽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去抢救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次醒来梁宪都会在身边,这让她也不那么害怕面对死亡。

  看着沙发上跟着她瘦了一圈的他,她有些心疼了,有时候他睡着睡着就会喊着她的名字醒来,眼里有些脆弱无助,那时候她觉得他好像也很在乎她。

  这一天杨欣恬精神很好,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阿晟坐在一边给她讲学校发生的趣事,她很开心,这段时间能让她和孩子这么亲近。

  “阿晟,妈妈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你要好好听爸爸的话。”

  “可以带我去吗?我想和妈妈一起。”

  杨欣恬摸了摸:“那爸爸怎么办呢?阿晟跟着妈妈走了,爸爸就一个人了,很孤单。”

  阿晟嘟着小嘴在那里纠结。

  杨欣恬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说到:“阿晟给妈妈讲故事,给妈妈小苹果,阿晟就是大人了,爸爸上班很忙,回家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所以阿晟一定要多陪陪爸爸,知道了吗?”

  梁晟懵懂的点了点头。

  梁宪来的时候她刚醒来,每天他都提着她喜欢吃的菜,以前总是吃不了多少,今天胃口但是不多,吃了一大碗。看着弯着腰给她收拾东西的人,她的鼻尖有点泛酸。

  “梁宪。”

  “嗯”

  “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梁宪我走了以后,你给阿晟找个妈妈吧!找个自己喜欢的。”

  “……好”

  “也别喝那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有时间多去看看爸妈,都要保重自己。”

  “好”

  男人高大的身躯窝在沙发里,像一只慵懒的大脑,低迷,无力。

  晚上十一点半,她的病开始发作,前所未有的疼痛,她知道她撑不下去了,去抢救室之前,杨欣恬拉着梁宪说了最后一句话:“好好活着,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对不起当初毁了他的婚姻,谢谢夫妻十年来对她的关心。

  “梁先生,节哀,梁太太已经离开了。”

  梁宪把盖在她头上的白布掀开,熟悉的面容,她再也不会痛了。

  梁宪转身离开了,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胸口某处疼得要裂开了,凭什么十年前毁了他婚姻,十年后她也要走,这十年她是否对他交付过真心,还是只是给她妹妹赎罪。

  梁宪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意识模糊的时候似乎有个人蹲在他的身边,拿着热毛巾给他擦着脸,呢喃到:“都给你说了不要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

  梁宪伸出手想抱抱她,可是偌大的房间里哪里有她,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流出,今天开始他没有她了,没有下班后一室菜香,没有喝醉后的叮嘱,没有她担忧的眼神,没有她温暖的手。

  杨欣恬的葬礼很低调。她一向不喜欢大操大办,阿晟有时候拉着他带他去找妈妈,说想她了,父母这时候都会红着眼带他离开。

  房间里她的东西还在,规规矩矩的放在那里,仿佛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如果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多好!

  那是她离开后半年,阿晟从那间放着她东西的房间抱出了一个箱子,里面居然有一件男士的衣服,梁宪捧着衣服发呆,他认得那是他的衣服,这么多年来衣服的颜色有些泛黄,梁宪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杨欣恬,原来你记了我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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