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陌前塵|第十七章 真相2之 風乘天

當居安城舉全城之力救沫稚的時候,我像孤魂野鬼,漂在三生河裏。

三生河對於一片花瓣有着無上的仁慈,因而我可以漂出去的,但漂到一半就被人拉了回來。

他說他是我爹。

本想我既能破了沫稚的五音盒,術術便已回到原來的七八分,雖然爲救沫稚,損了腰椎,但也不至於會被輕易困住,絲毫不動。

這樣像真花瓣一般困住動不了,心裏多少有些不平,我說,將我困在這裏,也不出來見見麼?

他悠然出現,像個修行千年的老道士,皮膚白得發灰,一看便是長久不見陽光所致,眉毛有一寸長,一雙眼睛像老鼠般閃着精光,說,不是不出來,是我看你混成這個樣子,不想見你。

我盯着他看了許久,依舊想不起來他是哪位,於是冷哼一聲,說,今天若不是我受了傷,怎會被你困住。

他說,你這哪裏是受傷了,你進來的時候,我便將你治好了。

我說怎麼感覺不好疼,便問,你是誰?

他說,我是你爹。

我突然笑了,說,我爹早死了。

他突然變得憂鬱了起來,說,我也想早死,老天不讓。

我不再聽他說,息了聲,準備休息,他卻跑過來,站在我眼前,說,上次你快死的時候,沫稚那小子救的你,今天你救了他,你們扯平了。

我說,今天也是我害得他。

他說,這不是害他,你這孩子,就算他今天不爲了你,也躲不過三生河的。

我問爲什麼,他說命定如此。

他又說,造孽啊你們。

我對他漠視,他突然貼近了我,使勁聞了聞說,你這胖花瓣怎麼一股子主使人的味道?

我無言以對,突然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說,主使人?

他說,對啊。

我問,哪個主使人?

他說,一座城的主使人,那時你還小啊,什麼都不知道,說了你也不知道。

我口氣緩和下來,帶了兩分撒嬌的味道,說,你說說嘛,萬一我知道呢。

他看了我一眼,說,這纔是當閨女應該有的態度。

我說,嗯。

他揉了揉眉心,悠悠說,快一百年了吧,昌寧世界發生了一件大事,一座城在一天內毀滅了。百萬人葬身海底,逃出來的人寥寥無幾。當時的主使人叫沫焱,雖然竭力搶救也無濟於事。天意如此,其他城的數萬精通各類術術者齊聚一座城,絲毫走近不了那片海,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包圍着。現在應該是一片死氣沉沉的石頭森林了。

我問,一座城?就是居安城每年都會悼念的那一座城嗎?

他說,居安城竟然還悼念一座城?勇氣可嘉勇氣可嘉。

我不解,爲什麼不能悼念?爲什麼會毀滅呢?

他說,那時我已經在另一個世界結婚生子了,一座城毀滅的時候我不在。聽人說,一座城內有人犯了大忌,遭了天譴,也有人說一座城內有人研究了出了有違常理的術術,讓整座城的人都發了瘋。也都是聽說,具體什麼原因,不知道,但總的來說,能遭天譴,必定是有大錯。

我問,那我身上的味道是當時那個主使人的嗎?

他搖頭,說,不是,是上一任主使人。唉,說來這事也怪我,我當時練術術沒控制好,把自個兒炸出了昌寧,這事本該絕對禁止,但我也無奈,過了三生河,我什麼也記不得。後來當時的主使人來找我,我也沒回去,她就辭了主使人的責,後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我看着他,原來是他,沫稚說的那個污了三生河的人。我問,上一任主使人叫風辰嗎?

他一驚一喜的表情讓我知道伴我二十多年的奶奶風辰就是一座城的上一任主使人。

我問他,你知道我在外界是被風辰養大的嗎?

他面露不快,說,別一口一個風辰地叫,沒大沒小。

我同樣生氣,竟不知不覺真將他認作了我爹,說話間已帶了委屈的意味,你知道什麼!你什麼也不知道!

他聽我聲音大了,又軟下來,說,是啊,我待在這裏什麼都不知道,對不起你們。

我發現我的身子能動了,便將自己蜷在一起,又展開,問,風辰這個人怎麼樣啊?

他說,是個很好的人,她當主使人的時候,一座城內繁榮昌盛,歡聲笑語不斷,實力也在昌寧排前幾。

我問,那爲什麼?她會那樣對西土鎮的人呢?明明她也知道強加給別人術術,會擾亂別的命脈,爲什麼還要控制別人呢?

我將西土鎮的事情說與他聽,他聽完,臉色沉了又沉,說,她也是個可憐人。

我不解,他頓了頓又說,等你再養養,就回去吧,回去找居安城的主使人問問。

我說,好。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他,關於格野。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我對格野心裏產生一股很強烈的愧疚感和心疼。

我問他,風辰最後一次見我的時候,說讓我別對不起格野,你知道格野嗎?看到他點頭,我繼續說,我想起來我以前練術術的時候,做了一件錯事,連累了格野,可如果是因爲那一件事,我心裏不會那麼難受,不會想起他的名字我就想哭。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說,你這丫頭,你知道連累了格野,可你不知道格野爲了你做了什麼。

他長袖一甩將我攬在了懷裏,說,去爹的寢宮,咱爺倆慢慢聊。

他帶我出了三生河,剛出水面,就見一股強大的力撲面而來,熟悉的味道,沫稚。

他已經醒了,紅着眼被好幾個人圍在中間,只聽沫稚一次又一次地喊放我出去。

聽得我心都碎了。

有人說,你這樣進去只能去送死!

我不管!沫稚像個被欺負的沒有理智的孩子,我動了動身子,我想告訴他我還好,別擔心,但是抱我的這人讓我說不了話,躲在一邊悄悄看着。

格野像一頭瘋了的獅子,突然打定主意衝着主使人一邊去,使出他練了多年的斬龍劍,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把斬龍劍出鞘即沒回頭時了。

再不出去,沫稚就要犯大錯了。

我屏氣凝神想將自己炸開的時候,他說話了,別動,我就想看看沫稚有多大能耐,着什麼急。

說着他一隻手上前,擡手間平靜的海面翻涌出千丈高的浪,朝沫稚撲去,一圈圈將他裹了起來。

主使人最先反應過來,轉眼便到了他跟前,雙手作揖,說,承天先生,多謝。

承天先生,風承天。

他呵呵一笑,說,你近幾年偷懶了啊,術術沒多大長進嘛。

主使人低了一下頭說,是沒多大長進。

他說,你趕緊把他抱回去吧,我這丫頭看着可心疼了。

主使人一愣,說,風陌嗎?

承天先生說,對啊,你這人啊,玩兒心太大,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居安城比她術術高的人還有幾個。

我突然咳嗽起來。

主使人顯然有些震驚,說,那真是沒看出來。

承天先生說,看不出來不怪你,待那小子醒來,你將他給我送過來。

原本想着,我的人生在遇到沫稚的時候,要疾風翻盤,不想竟翻得如此之快之大。

自稱我爹的風承天,連主使人都要讓上幾分,怕也是位老妖精,活了不少年月。他攜我離開的時候,我說,我要問問風辰的事。

他說,等等,好歹幻成人了再去。

這樣,我便跟着他上了他在居安城內一處山水間的茅草屋,周邊閒雲野鶴,溪流蛙鳴不斷。他說這是他的寢宮,我誇他淡泊名利,崇尚自然,情趣高雅。

他將我放進一眼清泉,每日用清晨水霧蒸得我頭腦發暈。

過了幾日,一早,他來到清泉處,說,哎呀,你這胖花瓣,戳一下就能爆炸,待會兒你控制着點,別把我這風水寶地給沖壞咯。

我哼哼,說,你站一邊,我自己來。

幻形之時,風承天並未袖手旁邊,他用一透明罩子將我罩在裏頭,十分憋悶,他大可不必這樣,我若是自行幻不了,也不會耽誤這幾天功夫來休息,他如此小看我,我便在成形之時,想捅破了他這罩子,給他點顏色瞧瞧。

伸手觸摸這罩子之時,便想起了沫稚曾給我的那把傘,同樣的質地,眼前的罩子看上去卻輕盈得多。

穿戴整齊,我轉身看向風承天之時,他本來嬉笑的臉,變得怔怔,那蒼老灰白的臉上竟生生留下幾滴眼淚。

他這個樣子叫我有些無所適從,我說,哭什麼?我太醜了嗎?

他竟哭出了聲,說,是啊,太醜了。

然後轉身向他的茅草屋走去了。

我跟過去,聽他哭着哽咽,說,我想你了我想你了哇,你帶我一起走行不行。

哭得甚是悽慘。

我聽着風承天在屋裏哭個沒停,便不跟他道別,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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