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於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今年是郭嵩燾兩百年誕辰,兩百年真如彈指一揮間。暮春時節我和三位好友自駕游來到湘陰郭嵩燾郭公墓前,思古之幽情油然而生。郭嵩燾出生於1818年風雨飄搖的道光朝,在郭公墓前極目遠眺雖不是依山傍水,但也是四圍層巒疊嶂。

1875年滿清需要派駐第一任駐英公使,這本是極好的瞭解學習西方的機會,很多官員卻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自己會墮落到與蠻夷爲伍的地步。郭嵩燾當仁不讓成爲第一任駐英公使。可這些自命清高的文人不僅自己不願意去,看到有人去他們也不放過,竟寫出一幅對聯嘲諷於他。“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於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他去英國後特別留心英國的政治制度、教育制度和科學技術,經過自己多方考量發現大英帝國之強盛根本原因並不在器物上,而是在他們的制度、文明和教育上。並著有《使西紀程》將自己出使泰西之見聞記錄下來。可就是這本書也因爲官方和民間保守勢力的抵制,清廷將其列爲禁書,禁止在市面流通書也遭毀版,差一點就無法保留下來。

這樣的看法已經遠遠高於同時代的洋務派,乃至於後起之秀提出“中體西用”的張之洞這樣的晚晴名臣。事實也證明他的判斷,甲午海戰北洋水師全軍覆沒宣告洋務派“中體西用”只停留在器物上學習西方的做法徹底破產。


他還驚歎道中國儒家士大夫們朝思暮想熱情讚頌的禮運大同中描繪的 “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堯舜禹三代之治已經在西方實現了。可就在他把這一切告訴國人希望中國也能學習大英帝國迅速強大起來,卻遭到了士大夫們的唾棄。認爲他是崇洋媚外、數典忘祖。首先是同行的副使劉錫鴻爲了取而代之利用國內認爲他是漢奸的輿論,羅織十大罪狀予以參劾。李鴻章雖多方援手力陳郭嵩燾對洋務精通無人能頂替他,無奈頑固保守勢力過於強大郭嵩燾只能黯然回國。當他回到湖南,長沙、湘陰都發生排外風潮阻止他回來,此時他仍然是清廷欽差大臣但自巡撫以下官員對他都傲慢無禮將其打入另類。雖然遭受這樣的打擊郭嵩燾仍然堅定相信自己看法,並作詩言志“傲慢疏慵不失真,惟餘老態託傳神,流傳百代千齡後,定識人間有此人!世人慾殺定爲才,迂拙頻遭反噬來,學問半通官半顯,一生懷抱幾曾開。”


晚年的郭嵩燾蟄居鄉野少有人問津,他卻位卑未敢忘憂國關注着這個老大帝國的命運,有時還會爲了一些國事致信老友李鴻章。郭嵩燾還有大年初一賦詩的習慣,1873年65歲的郭嵩燾寫道“眼前萬事隨雲變,鏡裏衰顏借酒溫。身世蒼茫成感喟,盛衰反覆與誰論?”,頗有英雄落寞之感。1891年郭嵩燾溘然長逝,李鴻章、曾繼澤、王先謙等人都請示朝廷爲郭公立傳賜諡號,都被清廷拒絕。一代名臣死後連一個諡號都沒有這在當時也是極大的羞辱。他的那些老鄉們都是或文正(曾國藩)或文襄(左宗棠)或文忠(胡林翼)。看到這位爲了國家民族的前途殫精竭慮一輩子晚景卻如此淒涼,怎能不讓我這位晚輩同鄉扼腕嘆息,或許正是因爲他的眼光超前他的清醒才必然遭到那個萬馬齊喑世代的不容,也因爲他的剛直不阿率性而爲才落到如此下場。以李鴻章之才和對洋務之熟悉不會看不到郭公之所見,但少荃有他的遠禍全身之道他的那句名言“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這方面就可以看出筠仙短於謀身而且在處理人際關係方面他也不及少荃圓融,但我們卻可以他身上保留了更多的本色和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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