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得水| 堅持了這麼久,還記得當初的自己麼?

** 1. 最初的夢想,最朦朧的愛情**

幾個身帶“污點”的老師,孫校長、裴魁山、周鐵男和張一曼致力於鄉村教育實驗,以拯救農民的“貪、愚、弱、私”爲宏願,迎來了現實的碰撞。


鄉村沒錢沒水,他們養了一條驢走二十里山路以運水,驢得水的名字因此而來。爲了生存,他們迫於無奈以這頭驢的名字來謊報一名英語老師呂得水的名額來佔工資、吃空餉,把該報不該報的都報了。

在孫校長女兒佳佳的訴說下,告知了我們上述整個事情的原委,鐵男拿球逗佳佳開心,這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這時卻接到教育部發來的電報說派特派員來考察這5位老師的教學情況,撒了一個謊終究是需要更大的謊來圓。

他們只能找來一個銅匠來冒充呂得水老師,張一曼利用她的美貌和身體成功睡服銅匠冒充的“呂得水”留下來拍照(銅匠死活不願意照相,認爲照相會死,會短命,愚昧無知),一直喜歡一曼的裴魁山聽到消息,奔到窗前,默默凝視,終究還是黯然離去。

想到電影裏這麼個美麗片段,一曼在山頭的椅子上剝蒜頭,裴魁山過來表白心意,漫天的蒜花飄灑,飄落在一曼頭上,魁山說:“一曼你就是太單純了,你纔不是什麼放蕩,你就是什麼人都相信,他們都不瞭解你。我喜歡你,我想娶你,我想跟你過一輩子”。

我相信那一瞬間裴魁山是真心的,也真的喜歡張一曼,只是在他自以爲的背叛中變得更加利益導向,更加無情冷漠。

銅匠離開之際,校長送了幾本書給銅匠,說有教無類,人人都應該接受教育,這句話在後來看真是諷刺。

銅匠離開是對一曼依依不捨的,一曼剪了一撮頭髮給銅匠,銅匠唱起歌來,一曼駐足回頭望了銅匠笑着走了。

2. 此恨無關風與月

銅匠走了,特派員也走了,教育部撥給所謂的呂得水老師的教育款也到帳了,2個月後,就在他們決定是否拿這筆錢出來建更過的教室時,又有電報來說特派員和美國官員馬上來見呂得水老師,已經在路上了。

這時候銅匠老婆找過來了,要抓出跟他爺們有關係的女人。一曼爲了遵守和銅匠的約定,並沒有出面承認。

考察的車子就到山腳了,要儘快趕走銅匠和他老婆,讓所有事情落幕。裴魁山強烈要求張一曼承認這件事,並且還掰扯出校長曾經對一曼的情誼。一曼爲了顧全大局,當着銅匠媳婦的面承認自己和銅匠睡覺了。

爲了勸服銅匠離開,一曼只能狠心說自己只是利用銅匠,只是想讓他留下來照相纔跟他睡覺,他在她心目中只不過是一個牲口,一個牲口,銅匠覺得自己尊嚴受到了侮辱,將一曼給的頭髮扔了,憤怒走開了。

有這麼個鏡頭,一曼蹲下來,拾起那撮頭髮,說了句:“對不住了啊!”這部劇裏面還有誰說:“對不起了麼!”

特派員要求鐵男打一曼,當一曼自己開始走着耍着耳光走到銅匠身邊,問滿意麼,你能相信銅匠能用那麼近乎是單純無辜的目光說着:“不滿意。”特派員都說,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怎麼沒完沒了了。

我能想到當一曼違心說出銅匠是牲口的時候,銅匠內心可能受到了一萬點的打擊,對比對質當時他媳婦想要打一曼時他的保護和這個時候的不依不饒,這個畫面也真是寒心、可笑。

一個女人,最不堪的話語和打臉難道不足以讓銅匠消氣麼,不夠,對於銅匠來說,完全不夠,因爲他還沒真正看到一曼的崩潰,顏面的徹底喪失。

最後來了個狠招——剪頭髮,剪到銅匠滿意的樣子和長度。當校長一刀一刀剪着頭髮時,從一曼逐漸黯淡的眼神當中我們彷彿能體會到她慢慢的幻滅,那些最初美好的日子,終究只能是回憶。



當一曼終於在裴魁山異樣的眼光中跑到鏡子前看到自己剪完後的模樣,她徹底崩潰了,無顏見人,跑到牀底下躲起來,這一事情才告終結。

細細看來,銅匠對一曼所做的一切報復其實並不全是源於怨恨一曼對他的利用,這只不過是一個看上去冠冕堂皇的藉口。

當他老婆證實銅匠和一曼睡過覺之後,記得她老婆讓他做的事情麼!當着一曼和這些老師的面,讓他把褲子脫了撅起來,以家規找了個藤條準備打他。一個男人,被老婆整天以這種方式打,他說了可能是他一輩子唯一一次對老婆說的狠話,讓她老婆滾,陳述他不想回去,我們才瞭解他長久以來所受到的欺負、不甘,面對一曼的話語傷害,他纔會看上去那麼氣憤。其實他真的會有多喜歡一曼麼?不想回去是因爲真的想要和一曼在一起麼?

他其實只是不想跟他老婆繼續過那種被老婆騎在頭上的日子了,他老婆在家裏對他的辱罵肯定是家常便飯而已,鐵男都直接說這娘們是潑婦,銅匠有多懼怕他老婆,從假婚時她老婆來鬧場銅匠嚇得雞飛狗跳就足以證明。



那種長久以來從骨子裏被人看不起的壓抑、憤怒在一曼說出傷害他的話那一瞬間需要找到宣泄口。這時候機會來了,他假扮的呂得水這個人非常重要,利用他此時身份的特殊性向特派員要求對一曼進行報復傷害。

還有那頭驢得水,也在銅匠的話語中被殺了。一個人沒受過教育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人格,沒有價值,教育要是隻是教人讀書認字那麼簡單就好了。

佳佳在驢得水被殺了之後,燒着紙,哭着說:“對不起,我把人教壞了。”

我願意去相信人性本善,我願意去相信人們是因爲不得已纔去傷害別人,可是當一個女人顏面盡失時,所有的咒罵、捱打難道是必須的麼?

銅匠對一曼的怨恨、對所有人的欺騙、對長期屈服於媳婦的管教不甘,讓這個原本本分的銅匠徹底連一頭他假扮的“驢”得水都沒有放過。

3.所有的改變都是順理成章麼?

鐵男喜歡佳佳,電影的上半部分,鐵男的耿直、仗義、勇敢,讓我對這個男生心存好感。

一幕幕發展下來,鐵男向特派員揭發銅匠只是假冒呂得水,根本就沒有呂得水這個人時,言辭頗爲激切。可特派員不在乎是不是有呂得水這個人,只要他說銅匠是呂得水他就是。

當鐵男說要去告訴美國官員這一切時,特派員手下開槍了,我們看到鐵男倒下了。

也許這樣落幕也好,可鐵男並沒有被槍打中,子彈只是擦着他的臉過去了,當他匍匐在特派員的腿下哀嚎聲聲說不要開槍不要開槍時,悲哀肯定是有的,求生的本能人人都有,但我們無法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說自己就有多高貴,說面對同樣的情況我們一定會怎麼做,但鐵男的確是改變了。

當他面對一曼的呼救(特派員隨從想強姦一曼)從最初的想要行動到最後的置之不理,我們已經看到了他的變化。

特派員的另一手下救下了一曼,鐵男之前吐痰的對象也終於對他吐痰了,其實誰也不比誰高貴,誰也不比誰低下。

特派員安排呂得水(銅匠)假死,騙過了美國官員,可是美國官員說要給呂得水的親屬一筆錢,不是給教育部的,不是給學校的?要得到這筆錢怎麼辦呢?

鐵男這個時候出了個主意,讓佳佳假扮呂得水的未婚妻。

佳佳和鐵男的爭執也開始了,佳佳想要一舉揭發所有的一切,鐵男不允許,認爲佳佳幼稚,可是這樣的佳佳你之前不是總愛來找她麼?鐵男苦口婆心規勸佳佳假未婚妻時,最初的愛情在哪裏呢?

當特派員決定還要假結婚時,鐵男在裴魁山的“一切以大局爲重”的叮囑下也終究還是同意了,能把心愛的人送到別人懷裏,能有多愛呢?

鐵男大聲對裴魁山嚷嚷說特派員讓準備的婚禮上的音樂都弄好了麼,孫校長站在旁邊,鐵男也直接對校長說你也準備準備,校長這時才感到驚愕,訝異於鐵男的改變,一口一個特派員,儼然成爲狗腿子。

4.一點希望

佳佳可能是所有人裏面最單純的存在,相比一曼,單一了點,缺少了那麼點勇氣。

最開始登場是在拖着驢打水的車上,驢鵬着火,她用從二十里遠處打來的水來澆驢鵬的火,被所有人制止,她堅持澆水,道出了他們用空餉的原委,還揚言要告他們,在他爸的說服下不了了之。

原以爲這個事情她可能還要再生氣一會兒,畫面卻直接轉到她剪頭髮,少女的一面又呈現了,還是不夠堅持,不夠獨立,不夠理性。
這從後面的諸多細節都可以體現出來:

當特派員說孫校長有污點,他家大哥在延安時,孫校長說他不贊成他家老大的做法,這時候佳佳也只能用甩盤子的方式來表達心中的不滿;

當驢得水被殺時,佳佳沒有來,只能在背後默默燒紙;

當佳佳決定揭發一切的時候,她告訴鐵男,真下定決心揭發還用得着在鐵男面前直說,最終在父親的遊說下,也只能再次欺騙,假扮未婚妻,假結婚。

當所有的一切被揭發,校長在女兒臨走之際,告誡女兒:“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女兒佳佳回答了一句話:“過去的如果只讓它過去,那隻會更糟。”

佳佳已經開始思考,有了自己的想法,扔了束縛她的球。投奔她大哥,去了延安。

也許,希望在萌芽。

5.這個國家怎麼了?

處分下來,學校仍在,經歷了這一切的這幾個老師該何去何從,校長曾經說過,鄉村教育是他一輩子的夢,這個夢曾經被現實打碎過,被謊言遮蔽過,被人性考驗過,我們不知道現在還剩下多少。

一切將要落下帷幕,當他們當沒事人似得決定繼續呆在這教育別人、改變別人時,一聲槍響。

我彷彿看到那個浪漫女孩兒一曼,仍然在椅子上剝着蒜頭,滿天蒜花飄灑,仍然動聽地唱着歌,仍然美麗地舞動,仍然在做着校服,仍然能和大家一起拍照。

一曼勇敢,剛毅。她有着超前的性觀念,她喜歡誰就可以跟誰睡覺,你情我願,不願意結婚,不願意有個固定的人陪伴。她不依附於任何人,不受任何人的管束,自由單純,獨立風騷。

我們都會喜歡這麼個人兒,她那超前的性解放的觀念,直到今天,這個國家的主流價值也不會認可,因爲自由人人嚮往,但追求自由本身就會有代價

過去的從來不會只是過去,大難不死後,佳佳離開,一曼自殺,可能他們纔是代表了真正的勇敢和自由。

校長、鐵男,奎山都是井底之蛙,貪、愚、弱、私,卻自詡善良勇敢,懷揣理想,不過都是傷害他人的一把利刃,試圖改變別人,教育別人,卻連最基本的自我反思都不會,連自己都改造不好。

有些過去我們可以忘記,可有些過去已經在別人心中留下不可泯滅的傷害,當事人不可能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早已回不到當初的模樣。

在王小波的《黃金時代》裏,文革時期陳清揚被人當衆批鬥,被人捆着打,揪頭髮,被人罵破鞋,人家要她做得事她都做到了。

陳清揚對王小二說:
“人活在世上,就是爲了忍受摧殘,一直到死。想明白了這一點,一切都能泰然處之。”

一個女人要經歷了些什麼才能說得出這麼一句話。

雖然驢得水的故事發生在1942年,1942年的故事和文革的故事其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一旦我們有了權力,我們有了所謂的“理由”,有了渠道,我們當中的有些人就會不擇手段地傷害他人,沒有理由,哪怕只是陌生人。

還記得霍建華和林心如結婚時,不準記者帶任何設備進行拍照。場外記者因拍不到內幕,集體比向下的手勢麼,難道是壓抑太久了?
中國正在快速發展,社會轉型,《驢得水》中美國人羅斯所感嘆的中國當時的荒唐(Increditable China)可能在慢慢消失,但我們很多人還是感到迷茫,感到空虛,感到浮躁:

"有的人富了,不知道如何在精神價值上獲得安頓;窮了,不知如何在精神價值上自我勉勵;遇到衝突不知如何在精神價值上獲得排解;遇到苦難,不知如何在精神價值上獲得昇華;傷害了別人,不知如何在精神價值上作出自責;做錯事情,不知如何在精神價值上銘刻羞恥。"

值得樂觀的是,現當今的中國越來越重視文化層面的工作。
可餘秋雨在《中華文化四十七講》講到還是有“僞精神”“僞價值”半路攔劫,普通老百姓祭拜“成功”、官場祭拜“民意”,學界祭拜“國學”,三者加在一起,使中國這個巨人會因“成功”而勢利,因“民意”而喧鬧,因“國學”(排他性)而陳腐。

“民意”更是在當今的社會發生重大作用:
民意”極有可能成爲一種由謠言點燃的爆發式起鬨,一旦發酵於網絡傳媒,實質早已成爲與相,民衆善意截然不同的另一番事端。傳媒與口水構成“互哺互慰”的惡性循環,山呼海嘯般地傷害了一羣人。

諸如王寶強離婚、Kimi喬任樑自殺事件都波及了一羣人,可悲的是這樣的事每天都還在發生。

驢得水這個故事,只是教育路上的一個常例,荒誕但現實。《驢得水》中沒有一個學生的畫面出現,教室也佈置地所謂堂皇,門前的牌匾換了又換,門口牆上的“學做人,學做事”的教育做到了麼?我們唯一看到他們接觸過的銅匠也沒有被他們的教育改變,有些文化教育削減了人們的“赤子之心”,在堆積障礙;

可喜的是,在當今的這個世界,會有更多的文化教育來與之抗衡,清除障礙,讓人在更高意義上恢復最初的本真。

我們都在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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