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
1
春天本是一個萬物復甦的季節，可是今天的這個早晨，窗外又是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夾着公文包的莫家村村書記，小心翼翼地在泥濘的黃土路上騎着摩托車，一邊騎着車，一邊罵道，“狗日的，本來計劃今年鋪的水泥路，又是他媽的要推遲了兩個月。老天爺你家有龍啊！”
村民們聽此，感到又氣又笑。書記爲了保持摩托車的清潔，儘量用他熟稔的車技繞過那些又臭又長的水坑。一個水坑過去了，又是另外一個水坑。就像遊戲關卡一樣，一個比一個難。至於這摩托車，似乎再怎麼騎，也很難做到一點污水都不沾染。
“書記慢點哈！路修不修不打緊，別摔着孩子了！”一個打趣的村民見此說道。
“摔不了，我這是風馳天下的大運摩托！哪天要是路修好了，速度提上來了，搞不好才摔着呢！”書記對着風中的濛濛細雨呼喊道。
“爸，你快點吧，他媽的快遲到了。”他低聲地說。
“你說什麼？小孩子不要說髒話！”書記皺起眉頭說道。
“你……剛纔爲什麼就可以說？”他反駁道。
“嗐！這熊孩子！書唸到哪兒去了？”書記說。
2
本來這般連綿不斷的雨天，對於一個定時上班的書記來說，已經夠讓人垂頭喪氣了。但是對於一個剛上三年級的孩子來說，往往總是顯得更加乏味無趣。本來應該感到喪氣的他，因爲到達了學校門口，反而感到一絲自豪。他看到幾位同學們皆撐着雨傘，緩慢地步行到學校門口，如同小雞上籠一般。此時的他想着自己還能坐着摩托車上學，心底的苦悶瞬間消失了許多。
“鞋子自己換好，老爸我去上班了。”
“知道了。”
“上課認真聽課！這次期中成績考不好，頭給你打爛！”
“哼……”
他來不及和父親生氣，只想着自己會不會遲到。由於下雨天的緣故，上學時他總是需要穿一雙雨靴。不僅如此，他右手拎着的紅色塑料袋裏，還攜帶着一雙布鞋。紅色的塑料袋是他的父親好不容易在廚房中找尋到的。布鞋倒是他自己裝到塑料袋裏的。他總是不知道如何繫鞋帶，而這塑料袋卻是不需要系的。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重要的是對於他來說，他一直都不想讀書，爲了逃學，他總是幻想着可以離家出走，爲了心中所向往的，他似乎願意犧牲一切，甚至拋棄他的父母。對此，他甚至想要過離家出走，可是轉而想到自己萬一碰上“貓猴”了呢？大人總說，“貓猴”是一個可怕的生物，喜歡吃不聽話的小孩子，尤其是不寫作業的，調皮搗蛋的孩子。
最終，逃學與離家出走這個大膽的計劃只能在夢裏出現了。
可是認真地說來，他也不完全討厭上課。因爲他在班級裏有十七個同學，其中有一個同學C和他關係最好，他們兩個是同年生的。他的家離C只有不到一百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和D還是同桌。
打乒乓球是他唯一喜歡的運動，他打乒乓球的技術一向十分嫺熟，可惜家裏沒有球檯。上一屆的乒乓球比賽他只獲得了亞軍，而他卻偏偏自認爲平時他是班級裏技術最好的一個。於是從此的他一想到乒乓球比賽，便覺得自己很不爭氣。
3
這會正當他剛剛換好鞋，屁股還沒捂熱，清晨的早讀便開始了。相對於上課來說，他還是更喜歡早讀的，喜歡早讀的原因倒不是因爲喜歡背書。只是因爲早讀的時間班主任往往不在教室，只是偶爾過來巡查一下，而他偏偏就坐在靠牆最後一排的隱蔽位置。
老師不在教室時，他往往會唱起歌來。有時候甚至他可以把唐詩都能唱得像流行音樂一樣動聽。至於長篇的課文，他便用RAP唱出來，RAP的時候總是對着C說，“周杰倫也就是和我差不多。”
此外，在老師即將踏入教室的時候，以他的反應能力，一般來說，老師是不會發現他到底是在讀書，還是在唱歌的。對此，他總是感到十分快樂。也許倒不是因爲他唱歌的樂趣，而是因爲偷偷地在早讀裏唱歌，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種樂趣。
今天上午第一節課是班主任的語文課。班主任對於他來說，可以說是又愛又恨。他喜歡班主任教的語文課，卻很害怕班主任的戒尺。他有時候路上看到班主任，見面只會說“老師好！”，說完這三個字便速速溜走。逃離的他這時候會顯得十分尷尬，不過，在他看來，逃離反而似乎是一種禮貌。
“老師好！”學生們異口同聲地說。
“坐下吧，翻到三十八頁，今天我們上新的一篇《我的伯父魯迅先生》，第二節體育課由於下雨沒法上了。給你們做課堂作業。”語文老師說道。
“啊……”班級裏同學一齊地叫喊道。
也許是因爲窗外的雨聲太大了，此時語文老師的表情依舊十分平靜。
第一節語文課他歡喜聽老師講一些小故事。他上課雖然坐在最後一排，可是聽得卻十分認真。第二節體育課時，對於課堂作業他感到十分輕鬆，臉上始終洋溢着神祕的微笑。他唰唰地寫着，不一會兒便寫完了。
4
他萬萬沒想到，這天中午，他還是被班主任留了下來。緣由很簡單——課堂作業字跡潦草，不許回家吃飯，全部重寫。
“C，你叫我爸中午給我送飯吧。他不來，我就不吃了。”
“好，我知道了。”
“別忘了啊！要是我爸問我怎麼了。你就說我鞋子進水了。”
“我知道了，我不會忘了的。”
直到C轉身離開，他一個人趴在老師的辦公室重寫着課堂作業時，一滴滴眼淚像窗外的雨水一樣嘩啦啦地流了下來。他小聲地啜泣着，心底又害怕又難受。
正當班主任吃飯回來了，他的父親也匆匆趕來。班主任走到辦公室門外的走廊，不知道和他的父親在談論着什麼，似乎有說有笑的。他隱隱約約地感到更加恐懼了。
父親所帶的飯盒裏，雖然說有不少好吃的菜餚，此時的他一口也吃不下去。他只想着下午的課，可以稍微輕鬆一點，作業可以少一點。晚上一旦回到家，他再也不想寫作業了。
有時候他總是想着下課鈴聲，反而覺得下課的鈴聲會很漫長。於是，他要麼注視着黑板堅持認真地聽課，要麼趴在桌子上認真地發呆。這樣做的話，至少時間過得會快一點。
今天的最後一節課，他便選擇了發呆。他反覆地沉思着一些無聊的問題。譬如，琢磨着今晚的零花錢還剩五毛錢，買衛龍辣條呢？還是買遊戲王卡片呢？琢磨着今晚看風雲大劇院的《蕭十一郎》呢？還是看動畫片《藍貓淘氣三千問》呢？
想着想着，時間果然過得很快，不一會兒下課鈴聲便響了起來，雖然他坐在最後一排，卻是第二個從教室出去的一個。對此，他感到深深的自豪與興奮。
5
放學的時候作業雖然不是很多，但是每當一回到家，他總是感到家裏的電視機在呼喊着他。可是那未完成的作業總不能一味地瞞着父母吧。
“別等你爸了！我們先吃！”
“再等等吧，媽，我不餓。”
“你是不餓，吃辣條了吧？燒菜燒得辣不吃，辣條那樣辣怎麼能行？一看電視知道啥餓？趕緊吃，吃完早點洗衣睡覺！”
“急什麼啊！一會再來！等我把這集看完不行嗎？”
“你不吃，就等你爸回來一起吃吧！老頭兒子一個樣兒！”
他明知道拗不過他的母親，但是他還是不能做到完全聽母親的話。每次和父母反駁一兩句，而後再陷入僵局，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一天了。
今天晚上如同往常的日子一樣，他還是想要邊看電視，邊等待着父親的歸來。對於父親的大運摩托車發動機發出的聲音，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有時候，可以等到父親和他一起吃飯；有時候，他父親已經在外面吃過了，偶爾會打包一些可口的菜餚帶給他。而這些事情，如同明天老師上什麼課，明天會不會下雨一樣。他總覺得在他預料之中，卻往往事與願違。
畢竟，作爲三年級的孩子，他哪知道生活是什麼呢？他甚至連鞋帶也不繫。他也許只能清楚地瞭解——電視是什麼，周杰倫是誰，辣條哪個牌子好吃，還有那一大堆尚未完成的作業，需要亟待解決了。
夜深人靜，窗外的小雨依舊下個不停。他緩緩地隨着淅淅瀝瀝的雨聲漸入夢境。整個夜晚幾乎都是黑色的，只有他那夢鄉似乎還時而發出微亮的光芒，讓人感到一絲憂傷與欣慰。
ps：這篇是小說，部分取材於我的個人閱歷。望讀者不要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