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場逃亡(七)

“花兒,我們送你回去!”

範小花老老實實地交完罰款,張老師已經俯身提起地上的口袋扛在肩上,一副要做護花使者的模樣。

“不用了,我自己得行。”範小花擡手去接口袋,卻被張老師抓的更緊了,“張老師,給我嘛!不用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張老師連聲道。“你走前頭帶路,莫看我這樣,還是有一把子力氣!”

範小花自然知道他那一肚子的花花腸子,但一想到張老師才幫了她一個大忙,也不好拒絕,只得咬着嘴脣,埋頭帶路。

三人還沒走出幾步,表哥范進一拍腦袋,猛一聲喊:“媽耶,我咋搞忘了!明天我媽的生的嘛,我得搞快回去準備。”

“啊?這都能搞忘!”張老師雖然一副殺豬匠模樣,可是正兒八經的老師,腦瓜子靈活,“還不趕快去,花兒我送就是了。”

“麻煩張老師了,我這小表妹就交給你了。”范進交代一句,向張老師使個眼色,拔腿就走,幾個大步就不見人影了。

範小花帶着張老師走下河街、繞東大街、再走西城路、西城東路。剛走到西城路和西城東路十字路口,張老師就扛不住了,將口袋往地上一扔,左手叉着腰,斜躺在口袋上“哈呲,哈呲”地喘着大氣。

“花兒,咋走了這麼久還沒有到呢?”

“快了。”

“咋住這麼遠?真是累死個人哦。”

“哦。”

“你說你咋不累呢?”

“嗯。”

張老師有一搭沒一搭跟範小花扯着閒篇,她隨口敷衍着,心中只恨腳下怎麼沒有生翅膀,好早些擺脫他。看着累得跟條胖狗一樣的張老師,範小花心中一動,“張老師,馬上到了,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莫事,莫事,我送你。”張老師一聽,一軲轆爬起來,跟上範小花的腳步。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院門口,範小花正要下逐客令攆張老師走。突然,黑暗裏一個身影猛然衝出來,卻沒有站穩,一個趔趄,搖搖晃晃地扶牆立定。

咦,這不是李斌麼?

“死婆娘,又跑哪裏浪去了!還曉得落屋哦?”李斌醉眼惺忪,伸手便要去拉。

張老師念頭一轉,嘿,簡直神助攻嘛!接下來,該我表現了。

因此,範小花還沒得及迴應,背後的張老師將肩頭的大口袋朝李斌砸了過去。“砰”一聲,嚇得李斌往後跳一步,後腦勺碰到院牆的紅磚上,這時他才發現後面還有人,當下捂着腦袋,齜着嘴,拿手一指張老師,問道:“你是哪個?”

“要球管我是哪個!你又是哪個?”張老師特意深吸一口,將肚子收起來,將胸膛挺起來,顯得威武強壯。

“我?”李斌疑惑的手一指自己,不由怒從心起:mmp,勾引我婆娘,還敢問我是哪個?“我是她男人,她是我婆娘,你說我該不該管?”

張老師一聽,明白了,感情他就是是李斌哦!心下一陣鄙夷,“離都離了,一天天的纏着花兒,你要不要臉?有沒點男人樣!”

“我不要臉。你個撿破鞋的,好意思說我不要臉!”

範小花在一旁氣得臉都綠了,媽的,兩個活寶,咋都讓我一個人碰上了。

李斌說完,懶得理對面的胖子,伸手就抓範小花,張老師見狀,擡手就是一巴掌。一個肥厚的熊掌和一個因酒精而青筋暴起的大手,歷史性的碰在了一起,“啪”,驚得範小花一愣。

如同兩個東北人碰一起,一個問:你瞅啥?另一個回:瞅你咋滴?往往會引起一場流血事件。

那一聲“啪”,就是李斌和張老師廝並的鼓聲,一個仗着膘肥體厚,一個酒壯慫人膽,扭打在一起。

氣得範小花在邊上又是跺腳,又是搓手,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打出了事咋辦?自己肯定跑不脫!口中連聲吆喝,“莫打了。莫打了。”

一陣拳來腳往,張老師藉着體重的優勢將李斌死死壓在身下,左手拳,右手掌,一股腦往李斌身上招呼。李斌被壓着,也顧不得什麼招式,又是抓又是撓,衝着張老師臉上就去了。

這下,兩人打起了真火。

張老師雙手緊緊掐住李斌的脖子,本來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李斌,此時更是直翻白眼,雙手亂抓,恰好右手碰着他丟在院門口的酒瓶。手起瓶落,“哐當”砸在張老師腦殼上,霎時,張老師一軟像麪條一樣從李斌身上滑下來,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臉色發白的李斌扶着牆爬起來,看着額頭滲出血的胖子,一動不動,酒一時便醒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媽耶,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範小花聽到李斌的吆喝,心頭一緊,連忙撥打120,到救護車來、辦理就醫的各種手續、等着醫生急診處理......幾番折騰下來,早已經凌晨兩點半了,範小花累得夠嗆,癱坐在就診室歪長椅上沉沉睡了過去。

範小花素來就是倒頭就睡,雷打不醒的那種女孩子,今天,卻漸漸進去了夢境。

冬月底的早晨,範家坪蓋上了一層薄霜,範小花推門遠眺,只見河對面的山頭、範家坪陡峭的坡地都是白茫茫一片。冬日裏的肅殺凍僵了人聲狗吠,只剩一羣的烏鴉站在門前那株蒼老的苦楝樹上“嘎嘎”叫個不停。

範家坪故老相傳,烏鴉吃死人。尤其是冬天裏,烏鴉叫個不停,準會死人。

“叫喚個啥叫喚,打死你。”稚嫩的範小花拾起地上的瓦子,朝樹上甩去。

烏鴉們“撲棱棱”地扇着翅膀一鬨而散,留下一坨坨黑白的鳥屎“啪嗒,啪嗒”落一地。

“這個死女娃子,還在搞啥?搞快來吃飯!”

聽到範玉花的叫罵,範小花只得溜溜跑進竈房屋裏吃飯,然後趕着自家缺了一隻角的老黃牛,跟着其他一夥小孩上山放牛。

牛,是範家坪祖祖輩輩以來最重要的生產物資,耕田犁地樣樣都離不得。但是,在條件落後的範家坪,一家養一頭牛幾乎見不到。

其一,牛這種大牲口,價格不菲,一般人家根本就買不起;其二,活物,總是要吃東西,農閒用不着的時候就是個累贅,耽誤人手。

所以,範家坪就流行一種“夥牛”的共享經濟。夥牛,就是合夥買牛、合夥放牛、合夥用牛。

夥牛按腳來夥,老實巴交的農民不知道四分之一是什麼概念。所以就按腳來算,比如範小花家就是“夥”的她二姑家的牛,兩腳,就相當於那頭缺了只角的老黃牛,有一半的產權在範小花家。

夥牛,要寫“夥約”,寫明誰傢伙誰家牛多少腳,多少錢一腳,兩家人怎麼養(例如一家放一個月)等等。如果,是母牛,還需要約定好生了小牛該如何分配。

範家坪放牛,一般早起把牛趕上山,然後就回來自顧自忙活;下午,再去把牛趕回來就是。

吃過午飯,範小花和一羣小夥伴早早就跑到山上,他們自有他們的耍法。不過,這天範小花沒跟着他們耍,而是一個人躺在草地上,曬着暖烘烘的太陽,看缺角的老黃牛跟其他牛打架。

正悠哉悠哉時,表哥范進急衝衝的跑過來,還在範小花對面山上就吆喝起來:“花兒,搞快回去!你們屋頭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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