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場逃亡(十一)

頭天晚上跟張薇喝完酒,直到第二天十點鐘上班,範小花都還有些暈暈乎乎。好在上午店裏沒什麼人,收拾完衛生、整理好貨品,老闆娘和另外一個新招來的大姐坐在門口東拉西扯的擺着龍門陣,剩她一個人趴在收銀臺上眯着。

剛要睡着,就聽見老闆娘扯着嗓子衝裏面喊道:“花兒,有人找你。”

本就暈暈乎乎的範小花聽着就像一個炸雷在耳邊響起一樣,心頭火冒三丈,但性子懦弱她硬生生將火氣憋了下去,無精打采的問一句:“哪個找我?”

“一個穿着深紫羽絨服黑褲的大哥,說是你朋友,你快點出來。”老闆娘回一句,不在理會她。

這麼有特色的着裝不是黑褲大叔是誰?範小花心臟怦然直跳,擡腳衝進衛生間收拾收拾萎靡的自己。

一番打扮,出得門來,正見着黑褲大叔被兩個八卦的女人堵在門口問東問西。新來的大姐在一旁幫腔,一向大大咧咧的老闆娘成了主攻選手,“大哥,你是我們花兒的啥子人喃?花兒在我這裏上班也好幾年了,咋沒見過你哦?是她才耍的男朋友......”

黑褲大叔矗在門口,時而點頭,時而搖頭,面對着如同機槍般掃射而來的聲音,完全不知道如何搭話。範小花看出了黑褲大叔的窘迫,連忙拉着黑褲大叔衣袖躲開來。

兩人在街邊樹下站定,範小花忐忑的掃一眼黑褲大叔,開口問道:“大叔,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喲,咋找到這的?”

黑褲大叔低沉着頭,臉色陰沉的好似能擰出水來樣,兩張嘴皮張了張,又合了起來,一臉欲言又止。

範小花一看,心中嘀咕:雖然認識不久,但她知道黑褲大叔四平八穩的性子,這副模樣,肯定是遇上大事了。不由跟着緊張起來,“大叔,有啥事你就說嘛。憑着我們過命的交情,肯定幫你!”

過命的交情,自然是指黑褲大叔霸氣的將那晚尾隨她的高瘦男人撂翻在地,讓她脫離狼口的事。說起來,範小花還沒有正兒八經的謝過黑褲大叔。

“花兒......”黑褲大叔一張口,眼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大叔,你倒是說呀!你不說,我咋幫你!”範小花跟着急起來,兩隻腳不停地來回踱步。

“屋頭老幺打電話說,我們媽不得行了。”黑褲大叔慢慢鎮靜下來,第一句就讓範小花聽得一愣。“昨年過年回去,都還好好的,咋說不行就不行了嘛?”

“那你還不趕快回去看看,”範小花急得直跺腳:大叔,你這性子也太穩了嘛,都火上房,還不曉得搞快回去。“萬一......”範小花想說,萬一回去晚了,恐怕連最後一眼都看不着,有的你後悔的,只是話到嘴邊又又咽了回去,畢竟這不是什麼好話。

“昨年過年,我們媽還在說:老二啊,她們兩娘母出了事,大家都不好過。但是,這也不是哪個願意得嘛!都這麼多年了,你也該找個女人,成個家,不然我死的時候咋閉眼喲!”黑褲大叔低聲說着,時不時擡起凍得通紅的手抹抹眼淚。

這一刻,平常那麼四平八穩的男人,哭得就像個孩子一樣。

範小花掏出紙巾遞給他,靜靜地聽着,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知道現在的每一秒都極其珍貴,或許就是短短的一秒,母子兩就天人永隔了。同時,她心下也有些猜度,有些羞澀道,“大叔,我曉得了,你等我會,我去跟我們老闆娘請個假。”

請完假,兩人打個車回出租屋換身衣服,收拾幾樣生活用品,又打車直奔西河汽車站。

西城是一個窮得叮噹響的地方,農村的男人、女人,只要能夠出門的都跑了出去,但是每到寒冬臘月工廠、工地停工就會像候鳥一樣涌回西城。

這不,西河車站早已人挨人、人擠人,售票大廳和候車室已經堵得水泄不通。

黑褲大叔高舉着兩條膀子硬生生擠出一條道來,範小花像小鳥一樣緊緊跟在後面,兩人花了四十分鐘纔買到票。

黑褲大叔過了安檢,回頭一看,個子矮的範小花已經不知道擠到哪裏去了。黑褲大叔看看攢動的人頭,只得站在安檢口子邊等,差不多過六七分鐘纔看見範小花被推搡着走出來。

“大叔。”範小花頂着被擠的一團糟的頭髮,眼淚巴巴的盯着黑褲大叔,委屈的叫一聲。

黑褲大叔心中一軟,再看前頭都黑壓壓的人,將手中的東西往範小花手裏一塞,兩手摟住範小花咯吱窩,用力一擡,將百來斤的她駕到脖子上,用自己雄偉的身軀開道。

惹得背後的小孩直衝父母喊,“爸爸,我也要架關關。”“架啥子架,搞快走!”“不嘛,我就要,你看前面那個姐姐都在架關關,我也要嘛。”然後,一陣“啪啪啪”的聲音和“哇哇哇”的叫聲響徹整個候車室,引得所有人不由看向被高高舉起的範小花。

範小花紅着臉,看着一個個人頭不斷往後退,心裏高興的不得了。自小失去了父親的她,這一刻從這個好大的男人身上體會到了像父親一樣的寵溺。

從西河汽車站到黑褲大叔老家的車是流水班,沒有固定發車時間,坐滿就走。兩人一到站臺,就被後面的擠上了車,很快狹小的車廂裏就擠滿了老老少少和大包小包的行李。

落座兩人被緊緊擠在一起,看着黑褲大叔滿臉的滄桑、滿腹心事的樣子,範小花既好奇又心疼,附耳輕聲道:“大叔,你應該是一個蠻有故事的人吧?等這段忙完了,你給我講講,行嗎?”

“好。”黑褲大叔回一句,繼續靠着車窗呆呆的看着外面,範小花乖巧的靠着他,不再說話。

兩人先到鎮上,然後在轉車到鄉上,過河,在做摩托車,等到家天已經擦黑。

打眼望去,一座青磚青瓦的矮房子坐落在公路上邊,三間正房,轉角一間應該是竈房,已經升起了裊裊炊煙,竈房右側還連着一間廂房。院壩左邊蓋着一間豬牛圈,右側是一片菜地,院壩前種着一片竹林和一些不知名的果樹,竹林下邊蓋着豬牛圈和廁所。

此時,院壩里正燒着一堆火,七八個男人圍着火堆坐着,都埋頭抽着煙。

黑褲大叔領着範小花拾階而上,一個六七十歲的老漢見來人,站起身來,藉着火光,見是黑褲大叔,連忙招呼:“老二,老二,咋纔回來?你媽吊着一口氣,就等你回來啊。”

“二爸,我媽咋樣了?”黑褲大叔一聽,幾個箭步衝上院壩,連聲問道。

黑褲大叔的二爸不停地搖着頭,“估計不得行了。你快去看下。”又見黑褲大叔後頭還跟着個年輕女娃子,張口問道:“這個是?”

“我們先去看我媽。回頭再給你們介紹哈。”黑褲大叔說一句,就拉着範小花鑽進右側的廂房。

範小花心中默默地念着:你老人家可千萬挺住啊!不然,黑褲大叔咋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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