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場逃亡(十三)

黑褲大叔拉着範小花氣沖沖地踏進黑暗裏,兩人藉着手機電筒微弱的光線,在田坎上、山路上高一腳低一腳的遠離那場是非。

兩天沒充電的手機,堅持了不到半個小時就熄滅了。正當範小花驚恐之時,黑褲大叔使勁捏一捏範小花的手,囑咐:“花兒,別怕。站在這等我幾分鐘,我去找火把。”

範小花一聽,心說:這大晚上,哪裏能找得到?有些害怕道:“算了,大叔,摸黑走吧。”

“沒事,你就站在路邊等我一會。”

話音落地,就聽得“噔”一聲,像是重物落地,範小花嚇了一跳,環視一圈,不見了黑褲大叔的身影。

山裏,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養狗,這時,一陣寒風掃過,不知哪家驚醒的狗兒“汪汪”叫了一嘴,一隻傳一隻,片刻間,一面山的狗都叫了起來。

本就被凍得瑟瑟發抖的範小花,聽得滿山狗叫,不由背心發涼,兩手緊緊拉住衣角,將衣服裹緊。

正自心下惴惴時,“啪”一隻大手拍在了肩膀上,範小花魂都飛了,想起鬼拍肩的故事:晚上走夜路,如果肩膀被拍了,千萬不能回頭,否則,鬼就會吸走你的三魂七魄,拉你陰間陪它。範小花想到這裏,忍住回頭的念頭,拔腳就往前跑。

範小花也不知道跑了多遠,兩手撐腿,弓着腰,像狗一樣吐着舌頭喘大氣。後面一陣火光快速靠近,正待要跑,便聽見黑褲大叔的聲音:“花兒,你跑啥子?嚇我一跳!”

範小花這才止步,直起身子回頭。只見黑褲大叔左手擎着火把,右手夾着一大捆竹莢,一臉黑線的站在範小花三五步遠。

“花兒,沒想到你跑的這麼快,差點就攆不上你了。”黑褲大叔吐口氣,緩緩道。

“大叔,你曉不曉得,人嚇人,會嚇死人的!”範小花嗔怪。“下次,可不準在晚上拍人家肩膀了。”

“我沒有拍啊。”黑褲大叔一臉震驚否認。

範小花臉“刷”地下就白了:難道,真的有鬼?範小花一把從黑褲大叔手中奪過火把,緊緊攥在手中,“鬼都是怕光、怕火的,只要手中火把亮着,就不怕它”,範小花想着。

黑褲大叔只得再抽出一隻竹莢點燃,走在前面帶路,範小花亦步亦趨地跟着。

山腳那條寬闊的河流,這時成了攔路虎。人雖然是萬物之靈,統治着世界,離開了船這樣工具,兩人也只能望河興嘆。

有人說,北方的冷是物理攻擊,南方的冷是魔法攻擊,再厚的防禦都沒用,只能靠一身正氣。

此時,河風裹着水汽順流而下,凍透了河水,凍透了空氣,也凍透了縮在河邊的兩人。黑褲大叔不斷拉緊衣服,範小花一口貝齒早已在不住地打顫。

好在,枯水季的河灘上到處都是夏季衝來的木材,黑褲大叔“溜溜”跑一圈就撿了一大推,升起火來。

以前,範玉花經常說的一句話是:爹親,孃親,不如火親。這時,範小花深刻體會到了。

不一會,前面烤得都快熟了,背心上依舊涼嗖嗖的,黑褲大叔一把拉過範小花擁在懷裏,像母雞護崽一樣,替她擋住背後的寒冷。起初,範小花羞怯的咧着身子,生害怕捱得近了;慢慢地睏意上涌,整個身子軟踏踏地靠在黑褲大叔懷裏睡着了。

“晚上沒得船,過不了河的。”

一聲粗曠的喊聲驚醒了熟睡中的範小花,伸一個懶腰,欲要再睡,卻被黑褲大叔輕輕拉起來,向碼頭走去。

碼頭上有艘小木船,船頭正架着煤礦裏用的礦燈,光線正打在兩人腳下。黑褲大叔幾步上前,遞根菸過去,船頭那人點上煙,猛抽一口,問道:“大晚上沒得渡船,你們不曉得嗦?”

“那咋不曉得?”黑褲大叔深吸一口煙,吐出,纔回道:“這不是有急事的嘛!大哥,搭我們過河嘛。”

“我看你面熟呢?你是哪家的?”船頭大叔問道。

“陳家灣陳興榮屋頭的老二。”黑褲大叔回道。

這時,範小花才曉得黑褲大叔原來姓陳。

“我,我曉得,我曉得。”船頭的大叔連聲答道,“我們還沾點親,你們婆婆還是我們李家人呢。你們媽死了,我還來吃酒了的。”

“李哥,那就麻煩你了哈。”

“喊啥大哥,你要喊表叔!”船頭的大叔輕“咦”一聲,教訓道。“莫說那些,上來,我趕場賣肉要,所以要早些去。這是你媳婦兒?”

“是。”

黑褲大叔尷尬地回一句,拉着範小花踏上木船,兩人蹲下身子來,範小花第一次坐這樣的小船,兩手緊緊抓着穿梆,不肯鬆開哪怕一絲。

兩人過河,這時自然是沒有車,只得在場鎮上唯一的家小旅館裏住下。

敲開旅館門,睡眼惺忪的老闆娘,收了錢,隨手扔下把鑰匙,將兩人晾在樓梯口,就轉身鑽進小屋裏睡覺去了。

第二天,兩人都起了個大早,簡單吃碗涼麪、喝碗豆漿,又踏上回西城的班車。

黑褲大叔也不知道是不是沉浸在喪母的悲痛中,臉色陰沉着,臨上車,跪在地上衝着埋着老太太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再也沒有一絲留念,大踏步鑽進車裏。

他失去了母親肯定會很難過,又騙了已經走上黃泉路得老太太,親人們最後又給了他一記痛擊。難過、愧疚、失望......壓榨這個有些蒼老的男人,希望他能快些好起來吧!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只怕再也回不來了。範小花如是想。

數年以後,範小花想起這一幕,只覺當時若是加戲真做,或許兩人又是不一樣得境遇了吧。

回到西城出租屋,手機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間,張薇的電話就追了進來:“花兒,你個狗日的這幾天跑哪裏去了?我去你們店上,老闆娘說你請假了,我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還以爲你被人販子拐走了呢?或者是不是凍死球了?”

“哦,這幾天有事,手機忘了充電了。”範小花輕描淡寫地回道,黑褲大叔從此有了個新的標籤:人販子!想到這裏,不由笑出聲來。

“咦,你是不是傻了?還笑?”電話那頭的張薇對素來傻兮兮的範小花沒辦法,“對咯,你住哪裏?我來找你。”

範小花報上出租屋的位置,掛斷電話,開始收拾屋子,收拾自己。

剛收拾完,就接到張薇的聖旨,讓她去門口接人。

範小花提着垃圾袋,剛出樓梯口,就看見小黃沒精打采的蹲在大門口,望着外面。聽見腳步聲,回頭,一見範小花,“汪汪”叫着向她跑去,用頭蹭着小腿示好。

範小花輕輕摸摸小黃腦袋,問道:“小黃,幾天不見,你瘦了?哦,這幾天,我不在,餓到你了啊?”

黃狗喉嚨裏發着“嗚嗚”的低鳴,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對不起。走,我去給你買吃的。”

範小花前面走着,小黃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尾巴翹起老高,不停搖晃着、炫耀着。

扔掉垃圾,一人一狗走到土路盡頭的小賣部,恰好遇見張薇從出租車上下來。

“花兒,你還養個跟屁蟲啊?這狗好土啊!養它做啥子?”張薇一眼就看見趾高氣揚的小黃。

小黃一聽,似是生氣,弓着身子,呲着牙齒,嘴裏“嗚嗚”低聲嘶吼。嚇得張薇往後跳一步,躲在範小花身後,範小花彎腰俯身摸摸小黃,“小黃,她是我朋友,不要嚇她了。”

小黃受用地收起攻擊姿勢,蹭着範小花的手。

“咦,這狗真聽話。”張薇驚異道。

“狗,有時候比人好。”

範小花輕聲說一句,轉身找小賣部老闆給小黃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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