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人生只爲守望《太陽照常升起》

《聖經·傳道書》中有這樣的一段話:

“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地卻永遠長存。日頭出來,日頭落下,急歸所出之地。風往南刮,又向北轉,不住的旋轉,而且返回轉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卻不滿。江河從何處流,仍歸還何處。”

在這看似虛無的世界中,生死總有輪迴,四季輪換更替,土地永遠長存,太陽亦依舊升起。只有心中擁有希望的人,纔有超越自身行爲,望向另一種定義自己人生價值的境界。

看過美國作家歐內斯特·米勒·海明威的著作《太陽照常升起》,才明白作家海明威選用《聖經·傳道書》中“The sun also rises(太陽照常升起)”作爲書名是有其深意的。

歐內斯特·米勒·海明威被認爲是20世紀最著名的小說家之一。是美國“迷惘的一代”作家中的代表人物,作品中對人生、世界、社會都表現出了迷惘和彷徨。

海明威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被授予銀製勇敢勳章, 1954年因爲“他精通於敘事藝術,突出地表現在其近著《老人與海》之中”,同時也因爲他“對當代文體風格之影響”獲諾貝爾文學獎,代表作品有《老人與海》、《乞力馬紮羅的雪》。作品主題集中在對戰爭的反對和對“硬漢”精神的倡導。

《太陽照常升起》是海明威創作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它與《永別了,武器》被美國現代圖書館同時列入“20世紀中的100部最佳英文小說”。

《太陽照常升起》這部小說以一戰後和名城巴黎爲背景,圍繞一羣在感情或愛情上,遭受過嚴重創傷,或者在戰爭中落下了嚴重心理、生理機能障礙的英美男女青年放浪形骸的生活,以及發生在他們之間的情感糾葛而展開。該書反映了這代人意識覺醒後,對未來感到無路可走的痛苦、焦躁和迷惘的心境,同時,作品又塑造了具有自制、自省、自尊的硬漢形象。

下面我們就《太陽照常升起》該部小說中的迷惘的一代、硬漢精神以及那一代人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作如下解讀。

一、迷惘的一代

1.男主人公傑克·巴恩斯

小說中男主人公傑克·巴恩斯是一名美國記者,因戰爭中脊柱受傷而失去了性愛能力。女主人公佈蕾特是英國人,戰爭中失去了親人。傑克和布蕾特真心相愛,但卻無法結合。戰爭給他們生理上和心理上都留下了創傷,他們對生活感到迷惘厭倦。

巴恩斯是迷惘的,他雖深愛布蕾特,卻因爲自己無法給予布蕾特來自身體的愉悅和幸福,只能無奈看着她與別的男人放肆作樂。縱使目睹布蕾特變成邁克的未婚妻,還依舊和他們一起談笑;知道布蕾特和科恩同居一週卻一言不發;最後看到布蕾特迷上年輕的鬥牛士,竟然把她介紹給鬥牛士。這一系列表面的強顏歡笑和波瀾不驚,卻是巴恩斯內心最深層的苦澀與痛苦:

“在白天,假裝對一切無動於衷很容易,但是黑夜卻讓人無處可遁。”

“從一個地方挪到另一個地方,心靈卻始終得不到解脫,到哪裏去都是無關緊要的。”

“這世界大多數人都在迷茫。我們安慰自己,只因爲那裏,或許有個上帝,端坐天堂。”

於是,巴恩斯終日沉迷於酒,白天與朋友穿梭於城市的各種酒吧,夜深人靜時卻容易動感情並暗自哭泣。巴恩斯的迷惘在於,他並不在乎這個世界怎麼樣,他只想弄明白究竟該如何生活在其中。

2.巴恩斯的朋友羅伯特·科恩

羅伯特·科恩是美籍猶太人,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讀書期間曾獲得該校重量級拳擊賽冠軍。他剛與第一任妻子離婚,來巴黎的目的是爲了體驗生活,尋找文學創作的素材。他出版的第一本書給他帶來了成功的喜悅,然而第二本書的寫作卻茫無頭緒,毫無進展。

他的未婚妻隨他從紐約來到巴黎,並牢牢控制着他,但他最終還是狠心拋棄了她,轉而去追逐布蕾特,未料在與布蕾特同居一週後被厭惡的拒絕。後被布蕾特的未婚夫不斷羞辱,在被鬥牛士與布蕾特的調情的情景刺激下,用拳頭分別攻擊了巴恩斯、邁克和鬥牛士,但被鬥牛士堅強不屈的意志打敗,以致崩潰後灰溜溜地離開了西班牙。

科恩看似有着不錯的未來,卻不輕易穩定,未來在哪裏,或許他也不知道。

3.邁克

邁克,一個資產階級貴族,靠鮮花和美酒俘獲了布蕾特的芳心。他們一起喝酒一起到處旅行,可是在破產後又擔心留不住佈雷特的心,彷徨中異常討厭科恩纏着布蕾特,經常在喝酒時惡語相向,西班牙之行狂歡節後向巴恩斯借錢離開了西班牙。邁克的黯然離開,何嘗又不是另一個科恩呢。

4.女主人公佈蕾特

布蕾特容貌豔麗、豪爽大氣,自然是男性心儀的對象。她離過兩次婚,她品酒、抽菸、留短髮、着短裝、風流成性、比較叛逆。這是當時的喧囂塵上的消費主義,以及女權主義的發展與弗洛伊德主義傳播的時代, 造就的布蕾特。

但布蕾特的也有其另一面,她熱愛生活,嚮往自由和享受,雖深愛巴恩斯,但現實卻讓他們無法在一起生活,這也許就是她風流享樂的另一種浮沉痛苦的表現吧。

二、“硬漢”精神

鬥牛士佩德羅·羅梅羅是海明威在小說中塑造的一位他心目中的真正的英雄。

羅梅羅才十九歲,但卻英姿勃勃,舉止不凡,渾身散發着年輕人的昂然朝氣。他精於鬥牛,技藝超羣。在鬥牛場上,他以自己精湛的技藝和優雅的風度贏得了衆人的崇拜。

在社交生活中,他爲人坦誠,談笑自然,從不扭捏作態。他身上既沒有“迷憫的一代”的頹廢,也沒有科恩那種以英雄自居的虛假派頭。爲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布蕾特,他與科恩進行了一場力量懸殊的決鬥。在拳擊上,他固然不是科恩的對手,一次又一次被科恩擊倒,但他在精神上卻始終是勝利者,最終以頑強的拼搏精神打垮了科恩,維護了自己的尊嚴,也贏得了布蕾特的信任和鍾情。

羅梅羅是海明威小說中經常出現的“打不垮的”硬漢形象的代表:無論面臨多大壓力,始終都保持着優勝者的風度。

“從來沒有人充分燃燒了生命,除了鬥牛士。”

“除了鬥牛士,沒有一個人活得精彩。”

這就是海明威小說中所倡導的英雄主題。

“迷惘的一代”所有的夢想、信念和單純,都已被戰爭和現實的殘酷擊得粉碎。他們在毫無節制的酗酒和縱樂中尋求刺激和慰藉,品嚐着內心的絕望和悲哀。

但在海明威的作品中,同時看到的是,這羣憤世嫉俗的人,在困境中爲尋找新的出路所做出的努力,他們堅韌不拔地追求自由、人格獨立的精神,以及對未來的窺望,也是對人生思考的深度延伸,更是對人生的另一種爭取。

三、只爲守望

1.一抹溫暖的亮色

當然,在以西班牙爲背景的旅途中,也有讓讀者感到溫暖和輕鬆的人和事。

在邁克和比爾坐汽車去西班牙的路上,他們遇到的那羣豪爽大方的巴斯克人,在布爾格特釣鱒魚時,相見恨晚又依依不捨的英國人哈里斯,還有討人喜歡,且一直爲衆人調和關係與氛圍的可愛的比爾,是在這整體迷茫且鬱悒的氛圍中一抹溫暖的亮色。

2.迴歸自然、呼喚脫胎換骨的新生是這部小說的另一主題。

每當巴恩斯置身於遠離都市和女人的大自然中,尤其在富有田園野趣的溪邊釣魚時,他就感到精神振奮,活力勃發。和作家比爾結伴外出釣魚時,兩人敞開心扉,手提酒瓶暢所欲言地談古論今,痛快淋漓地鍼砭時局,他就感到人生的暢快自然。

在聖福明狂歡節期間,熱烈的節日氛圍、盛大的慶典場面、淳樸友好的西班牙鄉民,使巴思斯深受感染,也激活了他對生活的信念。

小說接近尾聲時,巴思斯在聖塞瓦斯蒂安的孔查海灣中暢遊,他時而在海面上迎風破浪,時而深深潛入海底,這既是巴恩斯在經受體力、耐力和勇氣的考驗,也是在接受大自然對他的洗禮。

也許當人在爲自己喜愛的東西傾盡全力,人才能完全地體會快樂享受人生。

在小說結尾處,巴恩斯深情地擁着回到他身邊的布蕾特,眺望着前方高舉警棍在指揮交通的騎警,心中在無限渴望地憧憬着未來。

“嗷,傑克”布蕾特說,“我們要是在一起,那會有多開心啊。”布蕾特霎時緊貼到我身上。

“是啊。” 我說:“想想也很美好,不是嗎?”

“我已經熬過來了,現在又必須從頭熬起。然後我繼續往前走,我的兩隻腳好像離開我老遠,一切似乎都是從遠處向我逼近的,我聽見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我的腳步聲。”

其實,“迷惘的一代”逃往歐洲,表面上看是對美國國內生活的一種不滿和逃避, 其實內在的也是一種對理想生活的追尋,所以,他們逃避的同時,也是在追尋。

不同的人生,同樣的迷惘,然而,人都會在失意中成長,迷惘終將會在努力後散去,畢竟,黑夜過後,黎明到來,太陽照常升起!

這纔是自我在心中吹響的希望的號角,縱使艱難,縱使迷惘,總之 ,不管發生什麼,太陽第二天都會照常升起,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存在主義哲學家雅斯貝爾斯認爲:人必須通過理性超越自身。通過對海明威《太陽照常升起》的閱讀,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人必須憑藉理性,避免墮落和隨意,最終走向真正的自由。

這樣超越自我的意義不在於成功,而在於努力爭取。每個人都有侷限性,即使在無望的情況下也不放棄進取,不失掉希望和信心,這纔是理性的勝利和意義。

如今,我們就是時代和環境造就的一代人,在追求中收穫成果也採摘苦難, 年輕時經歷各種時代變遷帶來的徘徊迷惘,但從未放棄希望,依然嚮往自由的生活,追求理想。伴隨着對人生的反思步入中年,依然運用學識和經驗努力超越現實的困頓,在平凡的生活中感受着目標實現的愉悅和生活的本真。這是這本書帶給我最深刻的感悟,正如海明威在《太陽照常升起》的扉頁上所引用的那樣:“一代人來,一代人走,大地永存;太陽升起,太陽落下,太陽照常升起。”

守望,是守候和期望, 我們在生活中常常有諸多不如意,然而,我們卻依然過着每一天。每個生命都有獨立存在的意義, 我們可以向迷惘的一代中的“英雄”一樣,守護着心中彌足珍貴的那一份不曾丟失的渴望,守候未來,期盼未來是自己想要的幸福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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