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傳習錄》(10)上  九、十

傳習錄上 |徐愛| 九


(徐愛咬文嚼字提問題)徐愛問:先生說“博文”是爲“約理”下的苦功,我還是不明白。

王陽明說:“文”字和“禮”本質上是一回事。而且“禮”和“理”是一回事。但有一點區別是什麼呢?“禮”就是沒有摻雜人類慾望的天理(良知、良心)。把天理應用起來,並表現出來,形成知識,就是“文”。就是說“禮”(天理)在具體的事上彰顯的時候就是“文”。就好比水沒有形狀,但是把水放進具體的容器裏水就有了形狀,就是那容器的形狀。

“博文”就是多多參與社會實踐,從每件事上反思自己(反觀自己、查找自己的缺點)(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約禮”就是反思自己之後改正缺點,格去私慾,使本心達到純粹天理的境界。

比如照料親人時,就在照料親人這件事上反思自己有什麼自私自利的地方,格去這個自私自利的心思就是存養天理;

比如侍奉君主時,就在侍奉君主這件事上反思……

比如身處貧困和富貴時,就在當時的處境下反思……

比如遭難時,就在遭難的處境下反思……

所以不管一個人是運動還是待著不動,是在說話還是沉默不語,任何情況下這個人只要意識清楚,都應該反思自己,認識自己(可以理解爲,自己對自己進行心理分析,分析自己的潛意識裏有哪些自私的品質,然後糾正自己的潛意識。所以王陽明的學說是致力於改變一個人根本,或者說糾正本質的學說),這就是“博文”的功夫,也就是在存養心中的天理。

反思自己要精細,細緻,從任何小細節不能放過,不能馬虎;存養天理要專心致志,不能三心二意。這就是之前說過的“精一”


愛問:“先生以‘博文’爲‘約禮’功夫,

深思之,未能得,略請開示。

先生日:“·禮字即是‘理’字。

‘理’之發見可見者謂之“文;

文’之隱微不可見者謂

之‘理’,只是一物,‘約禮’只是要此心

純是一個天理。要此心純是天理,須就理之

發見處用功。如發見於事親時,就在事親上

學存此天理;發見於事君時,就在事君上學

存此天理;發見於處富貴貧賤時,就在處富

貴貧賤上學存此天理;發見於處患難夷狄

時,就在處患難夷狄上學存此天理;至於作

止語默,無處不然,隨他發見處,即就那上

面學個存天理。這便是‘博學之於文,便

是“約禮’的功夫。‘博文’即是‘惟

精’,‘約禮’即是‘惟一’。”

 

傳習錄上 |徐愛| 十


徐愛問:如果按照先生“精一”的訓誡來推論,那麼“道心是人身體的主宰,人心聽從道心

”這句話就說得有問題呀。

王陽明說:對。每個人都只有一個心,這個心沒有摻雜人的自私自利的慾望時就是“道心”,摻雜了慾望就是“人心”。“人心”中自私自利的慾望去除掉(格物)就成了“道心”,“道心”摻雜了人自私自利的慾望就成了“人心”。始終只有那麼一個心。

程子說:人心就是私慾,道心就是天理。這種說法容易理解成“人心”和“道心”是兩個心,其實是一個心,人只有一個心智。朱子說:道心是主導,人心聽命於道心。這就把“人心”和“道心”分成兩個心了。

天理和人自私自利的慾望相對立,不能同時存在,怎麼會有一個主導另一個的說法呢?

王陽明反駁的其實是這樣一個觀點:即人有兩面,既有善良的一面(憐憫、仁慈、孝順等等),又有邪惡的一面(自私自利、懶惰、貪婪等等)。那麼人善良的一面可以壓制邪惡的一面嗎?人善良的一面是主導?可以戰勝邪惡?

王陽明說不能。人善良的一面不是主導,善良的一面也戰勝不了邪惡的一面。戰勝邪惡(私慾)的人的認識能力(立志的重要性),反思的能力,人主動改變自己的意志力是人的主動選擇(這個過程就是格物)。人通過反思發現自身邪惡的一面(精一的功夫),然後主動改善自己,善良的一面自然而然就彰顯出來了。

也就是說人用不着刻意做好事,誠心誠意去除心中私慾,心中剩下的自然是善念;誠心誠意不做壞事就是做了好事。一個人如果刻意做好事,那麼這個人的“刻意”之中就包含了他求名求利之類的私慾,就已經包含了邪惡。

 

愛問:“道心常爲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

命’,以先生‘精一’之訓推之,此語似有

先生曰:“然。心一也,未雜於人謂之“道

心,雜以人僞謂之‘人心。‘人心之

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

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程子謂‘人心

即人慾,道心即天理’。語若分析,而意實

得之。今曰道心爲生,而人心聽命,是二心

也。“天理人慾’不併立,安有‘天

理”爲主,人慾又從而聽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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