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店的女主人

Tiramisu


從民政局出來那天,白素素沒有再看那個人一眼,出門跨上那座突兀到可笑的“情人橋”,過馬路左拐進入地鐵。直到列車門在“滴滴滴”的提示聲後關閉,白素素攥着的拳頭像突然漏氣的真空袋裏的海綿瞬間鬆懈,手腕那根筋被箍的生疼,張開手指關節嘎吱脆響,好不痛快。又痛又快。

不到六個月,她跟着那個人又來了一次,兩次的心情有相通之處,都是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是哪個說紅本本換綠本本的,明明還是紅色的,紅的像痛經時流出的血塊。

臍下三寸陣陣痙攣,一團團熱流衝向已經超載的姨媽巾,白素素向列車門口移了移,用挎包抵住小腹,提了一口氣用力閉上眼睛。想起剛纔那個經辦人的問話:有沒有懷孕?白素素當時低頭戲虐地笑了一下繼而搖頭,這個表情和動作,蓋章的女人看見了,他應該也看見了。呵,怎麼可能。近一年來沒有一次身體糾纏,大姨媽每月準時的幾乎一天不差,懷孕?讓她跟誰呢,有沒有這功能她都不確定,呢!

白素素對數字相當不敏感,但上牀這件事兒她卻記得清清楚楚。從讀書到工作,從第一次到最後一次,和那個人整整七年,真正行之有效的,十根手指數一遍都還多了,鬼才相信是因爲TMD異地戀。

彼時


怎麼就到了這一步呢?

彼時,白素素就是那些年裏大多數的大學女生,是站在籃球場旁喊加油喊到嗓子啞都不會惹來男神側目的女孩子。如果非要讚美她一下,那麼“可愛”這一通用詞彙就再好不過了。

所以,起初白素素並不是那個人的理想型,那樣的人可都是爲女神準備的。其實也沒有窮追不捨死纏爛打,就是稍稍主動,委婉表白就到手了。可能真讓他說着了,白素素有種讓人相處起來覺得舒服的特質,比他之前的女朋友讓人舒服。又或許,他所在的工科院校男丁過於興旺,又只產出勤奮好學的女霸王,使得白素素這樣得過且過的“半瓶醋”趁機鑽了空子撿了便宜,她樂不可支地開始了城際間的穿越。“風雨無阻”,那會她特喜歡這首歌。

畢業前的半年白素素忙於實習報告畢業論文和入職考試,課業繁重她有些焦躁,他們之間開始有了摩擦和爭吵,有時會好幾天不聯絡。而每次冷戰結束都只侷限於兩種方式:一,白素素主動道歉;二,那個人大道理說到她啞口,無奈道歉。

那年聖誕節前又一次爭吵後冷戰。寢室裏五個姑娘,四個談了戀愛的三個人都收到了扎着精美蝴蝶結的聖誕蘋果,只有白素素沒有。沒錯,那時候就流行這個,這種快樂的確是膚淺的。但她還是渴望着那個人能過來看她,或者讓她過去找他,實在不行總可以打電話解釋一下。可是最後聖誕節都過了,連一條信息也沒有,她忍不住打過去發了脾氣。結果,那天下午在宿舍樓的樓梯口,迎着冷風,白素素打了三個小時的懺悔電話。圍巾不停的被吹開,後腦勺冷到發木,杯子裏用來暖手的熱水早就涼透了,可比起她手上的溫度,它卻是熱的。白素素不想去深究電話裏的人能否聽出她冷得發抖的聲音和不停抽吸的鼻涕,想他更不知道掛了電話的她又站在風裏好一會,等着臉上的眼淚被吹乾才若無其事的回去。

熱戀中的人總是很容易就忘了這些,被刺傷的地方很快就被新鮮的皮肉覆蓋。他生日,白素素花去她當月三分之二的生活費買了塊手錶送他,最後一週只剩下十一塊錢,饅頭榨菜的硬捱了過去。她還記得那個月的例假是等老媽打了錢過來纔來的,她讚賞地拍拍自個兒特有眼力勁兒的肚子,她真的連買衛生巾的錢都沒有了。但她甘之如飴。

白素素的原生家庭並不富裕,她也不是從小富養的女兒,可她就是難自持地熱切追求那個最奢侈的東西。如果愛情一定要有物質作爲依託才能枝繁葉茂,她會毫不猶豫拿出全部家當換它的永不凋零。

就這樣,白素素樂此不疲的拿着四處採摘的鮮花任性的往她的愛情上插,只是她沒想過那些沒有根的花是否都能成活,而這件事情她又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白素素畢業後就參加了工作,有些投機倒把的來到了大陸最南端,而那個人毫無懸念的去了名校讀研。

那時,她仍不算漂亮,勝在年輕,或許黃河流經的華北平原的麥田裏倒也能孕育出雪白澄澈的小女子,不亞江南水鄉。頭頂上毒烈的太陽對她尚造不成威脅,相對封閉的工作環境一時半會也難被污染,對比這座與帝都、魔都比肩而立的城市中多數精銳俊逸的姑娘,小城裏來白素素自然比不了,看着她那一半放生鄉野一半溫室圈養的模樣,倒也覺得蠻舒服。

舒服,那個人曾對她無意間的一個形容,是褒義沒錯,卻總有種被位高權重之人打賞的感覺,但這種想法在當時的白素素鬆散不成形的意識裏也只是一閃而過,被愛情侵蝕乾淨腦髓的腦殼來不及思考就屁顛屁顛地跟上去了。

初來乍到的小姑娘,很多熱心腸或善八卦同事總喜歡湊過來打聽她的個人情況。每當這時,白素素總是讓人不察覺的清清嗓子,他們是如何認識,他們多有緣份,他是有多優秀,他畢業後會過來這裏找她等等。絲毫不加掩飾地滔滔不絕,直到最後問的人都後悔去問了。

白素素根本不知道,她的一些篤定的想法,有老港劇“大時代”裏股市崩盤一樣的不確定性,她自顧自堅持的信念,或者說是信仰,比接下來這個城市翻倍的樓市中隱藏了更大的泡沫。她甚者都忘了,她那“完美”到十分的愛情,是她花了九分力氣得來的。

她更是不曾想過,她如此堅如磐石,實乃把所有有意追求者的路給斷掉了,再不做別的選擇。事實上白素素的做法沒有問題,愛情本就應該是絕對忠誠的。可是一個沒有過感情經歷沒有看過世界的小女子,這對她來說絕對是場不留後路的豪賭。

那個人畢業後真的過來會了他們的三年之約,白素素終於守得雲開成了讓人羨妒的小女子。而旁人不知道的是,這三年裏,她有多少次在隔空爭吵後哭着睡着,她有多少化不開的心結和委屈,她是怎樣用那走出校園就變了味兒的純美愛情一遍遍哄騙自己,固執的堅持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爭吵從來不是無端引發,沒有人要故意找茬,裂紋越來越大卻誰也不願再去想着如何復原它。這不是一個人的問題,事實上這三年裏白素素變了很多。EQ墊底的職場新手經過反覆摔打總不至於像剛開始時動不動就眼紅流涕了,沒有騎士保護所以自己披上了戰甲,沒有可傾訴的對象所以她學會了閉嘴,沒有可依偎的肩膀所以自己站成了樹。

這樣一個冷,靜,獨立的女子,她不可愛了,若用那個人的句式說就是,她不讓人覺得舒服了。不再事事以他爲先,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意,有了一定經濟基礎,可以和那個人平視,渴望同等的愛或更多的愛.....

像兩個擁有不同軌道的星體,七年之久,他們的路徑終於合二爲一。而這些年,那些用距離粉飾的想念,用青春點綴的守望,釀成一罈魅惑的酒,在第七個年頭他們一飲而盡。用加了鋼印、大紅背景、木偶一樣端坐的一張合影框住了兩個肉體,而靈魂卻遊弋在外。這麼多年了,總要有個結果吧。所以,他們不是在迎接未來,只是爲了畫上句號。

那不是婚姻該有的樣子,更不是白素素想象的樣子。城市的對角線一週一次的見面,歇斯底里的慟哭和無動於衷,爭吵後的摔門而去,溝通卻找不到山闕,交流變得越來越奢侈。她不再是那個善解人意的小可愛,他也不再是要仰視的王子,互不信任,相互嫌棄。最終他們選擇不管不問,用永無止境的冷戰凍結一切。

白素素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個人從外面隨意帶回來的一個瓶子,本不是心愛之物所以從不顛倒把玩。她就整日立在那裏,不經風雨卻裏外蒙塵。不喜歡就不該帶回來的不是嗎,虛稱爲她找了個安身之所,可她寧願顛沛在外,她不需要這種恩德。沒有交流,語言的或身體的。擱置,是那個人對她處以的極刑。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好像兩人都在期待着能有個強勁、持續的第三者,好堂而皇之的徹底解脫。

不得不提的是,白素素和那個人之間的確有個“第三者”。

那是個玲瓏有致,保養得當,說起話來讓聽的人酥癢到骨頭裏的女人,白素素第一次見她是在她兒子大學畢業典禮期間。她盈盈淺笑舉手投足間所流露出來的氣質讓白素素緊張的要命,她甚至不敢對視她的眼睛,整個會面她都在笨拙的奉承和討好。這就是他的媽媽嗎,她的未來婆婆,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能曝蠢出錯,白素素心裏默默嘀咕着。

而整場會面下來讓白素素大跌眼鏡的是,平日裏的那個高冷男神在他媽媽面前竟變成了小嬰兒,夾菜,倒水,撥蝦皮,甚至幫他擦嘴,而他,只是自顧自地吃。他沒有把白素素好好介紹給他的父母,作爲聯絡起兩個原本互爲陌生人的女人的人,他是無法通行的橋樑。白素素的每一個話題都會帶上他,她希望他能把話展開緩解一下她的緊張情緒,希望他能幫她在他媽媽面前美言幾句,可是沒有。他並不是心情不好不願多說,他像是沒搞明白,這兩個女人能碰面自己在中間應當是一個怎樣的角色。

那次碰面後白素素對那個人的媽媽印象很不錯,溫柔體貼有涵養。對她有句重複說了兩遍的話更是印象深刻:我會像對親生女兒一樣對你的。白素素當時真的很感動,她的兒子也露出‘生活如此美好,我很驕傲’似的,很滿足的表情。

“像對親生女兒一樣對你”。這句聽上去極爲溫暖的話,讓白素素意淫了好幾年。直到幾年以後,徹底認清了她與她,媽媽和媽寶之間的關係之後,白素素才恍然大悟:你只是他的媽媽,我們本就不是母女,何以爲“像”呢

那是像鐵三角一樣穩固的三口之家,彼此相愛,白素素無論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都顯得多餘。即便那個人真的來了這個城市到了她身邊,而她也只能作爲他在原生家庭伸出去的多餘的小尾巴。

而那個氣質出衆的中年女性纔是真正的厲害角色。老公是她不敗的戰利品,兒子是她最得意的傑作,這兩個男人是她的扯線木偶,她是絕對權威的掌控者。她善用母親的身份和女性的柔弱,她像會施展巫術的法王,隨時能把她脫離母體二十幾年的兒子重新變成自己身上的一塊肉來感知她的喜怒,爲她支配。而這時,她的兒子即便有再高深的知識體系也會成爲不辨是非、不論對錯的傀儡。她做出來的溫柔是架在他兒子肩上的軟刀子,他隨時肯爲他媽媽對抗一切,他不會左右爲難,因爲他是根本沒有方向性的。而白素素,她對那個人的好,在十月懷胎這一王牌跟前,九牛一毫。

白素素很想發狠的大聲控訴:你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沒錯,可你也進來過我的肚子;她哺育過你,可你也留戀過我的乳房;她體驗過分娩之殤, 我也承受了最初難避免的一陣痛;她教你蹣跚學步,我也曾作爲你的學校。你這個上牀是個成年雄性下牀就變巨嬰的人!你是不是也應該維護一下我,叫我一聲媽!

這些有違倫理綱常的話白素素只會在心裏嘶吼(此橋段爲寫作需要,不代表作者觀點,如有不適請海涵),她要傾瀉的是這些年的青春帶給她的癢痛。這種癢痛不在肌膚而在內臟並深入骨髓,她拼命抓撓卻於事無補。她像一個暗夜裏吸毒者,瞪着空洞的眼睛看着鋁箔上的白色粉末,沾染過就不可能淺嘗輒止,痛苦,掙扎,看不到希望…

至幻


沒有太明顯的導火索,也不用像第一次去還要選日子,隨便約了個時間,說離就離了。雙方都沒有吊炸天的格局,所以做不成朋友,此後就是老死不相往來了。

白素素花了很長時間仔細總結了這一段感情,它太長,長的讓她覺得回頭看時,那就是一生。或許從最開始她火熱的一意孤行就是錯誤,一個使三分力氣就能搞定的女人沒有人會使七分;不對等的付出根本就是隱患,或者說,就應該把這種不對等進行到底而不應該輕易倒戈;沒有有效的溝通,沒有共同的成長;時間,它改變了一切…

世上有那麼多聾子、瞎子、傻子,對他們,以心換心根本行不通,而要用兵法。或許,他根本就是僞裝的假貨,以他的頭腦怎會不識她的好,他只是視而不見裝聾作啞。

或許在那個人看來,白素素已然變成一個俗不可耐的女人。我都來赴約了,也用一紙婚書兌現了承諾,可你怎麼還想要鑽戒要婚禮,你怎麼那麼不懂事!我都娶了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這就是那個人的邏輯,他能過來,白素素就要感恩戴德燒高香,而她先前幾年的等待都不能再提。一個戒指一場婚禮,她白素素就成了俗不可耐、不懂事的女人,那房子、車子、存款呢,這些她若要求了豈不是等於撅了他家祖墳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他並不是低估了白素素肯陪他吃苦的決心,他根本就是認爲白素素理應陪他吃苦。而他來到這個城市,是有幾分奔着這段感情奔着白素素,有幾分奔着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不得而知。他當然有他的未來規劃,但他的願景裏沒有她,也許在某天,他甚者可以利用她,犧牲她……

一段感情的破裂肯定少不了身體交流的殘缺。白素素不知道大部分年輕情侶或夫妻的日常都是怎樣,但她知道他們之間很不正常。的的確確是屈指可數,這當然和他們頻繁的爭吵不無關係。而那個人是傲嬌到骨子裏的,在這方面他更是不允許對方對他有質疑。或許正是他覺得這樣同時讓兩個人都滿意太費時間又太搭功夫,所以更願意自己解決。在這件事情上白素素遠不如追求他時主動,從前覺得是因爲他課業繁重或清心寡慾,最後她明白了,他是不愛才會對她不感興趣。七年,她和那個人,對彼此的身體還是很陌生。的確,身體纔是最誠實的,即便最親密最縱情的時候他們之間也是從來都隔着一層乳膠薄膜。是白素素堅持不允許。這簡單說是種自我保護,或許也足可以證明,在剝離外物赤裸相對時,面對那個人,她仍說服不了自己完全接納、絕對坦誠。人與人之間的愛與信任都是相互的,在感受不到同等的愛與信任的狀態下,她的心也像身體一樣,對那個人,從來不是毫無保留。

這個城市的夜晚讓人迷醉。繁華的CBD,髒亂的角落裏,無數的紅綠相揉,水乳交融。白素素單身的兩年裏沒碰男人,她不確定自己某方面的感知力是否還健全。她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潔身自好,她只是無法接受和一個無感的人交合雲雨。她已經不覺得婚姻是必需品,她不需要一個男人爲她準備屋社和溫牀,她需要的是一個能爲她的心撐傘的人。除了生孩子這一項她一個人無能爲力,其它的全部可以自理,她希望有那麼一個人可以助她把她的獨家基因遺傳下去,做她的孩子生物學上的父親。

但她仍會相親,或是爲了以上想法掩人耳目,或是好奇自己這顆“大蘿蔔”的品級和如今的市場行情,又或是對愛情間歇性賊心不死的毛病。

新一期的相親對象據說是個土豪界的清流,白素素饒有興趣地去赴約。那人矮胖,穿了件和他很不搭調的白襯衫,領口解開了一枚釦子卻還箍緊着他短粗的脖子。眉毛八字,眼睛卻吊稍,像組裝反了的玩具。他帶着一副金邊眼睛,眼鏡架嵌進太陽穴的肉裏,好似正在辛苦地榨他腦殼裏的油。他鼻樑塌陷,鏡託卡在兩隻肥大、油滋滋的鼻翼上,爲防止眼鏡繼續下滑鏡片粘住臉,他時不時的翹起小手指,用戴着大螺絲似的金戒指的中指去扶眼鏡。

很顯然這不是白素素喜歡的類型,而出於禮貌,她耐着性子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直盼着今天的相親節目趕緊結束。

白素素問他眼鏡多少度的,他用他那肥到關節已經凹陷的手指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是平鏡,他們說我戴眼鏡更帥,”,隨後用他那剛沾了不知是頭油還是髮膠的胖手拿起茶壺給白素素加水。白素素眼瞅着他留在茶壺手柄上的手印,嚥了下唾沫。

正愁下個話題,他突然問到:“素素,你希望的家庭是什麼樣的?”白素素本不習慣不熟悉的人不帶姓氏的叫她,再加上他一開口就談及家庭,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那人倒是很快幫她解了圍:“我希望是錢學森和楊絳那種”,並作出一副暢想未來的模樣。白素素愣了兩秒,心想,他應該說的是錢學森和蔣英,楊絳和錢鍾書吧,可是這兩對夫妻沒有太多共同點啊?看白素素髮愣,他恍然大悟似的:“不是念jiang嗎,難道是xiang?”白素素告訴他他的讀音沒有錯,他便作出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模樣,接着說:“他們兩個人,既有感情,又有情調,又懂得生活中的樂趣,……”白素素沒有聽他後面講什麼,只聽到從頭到尾的“楊絳”、“錢學森”……

她不忍心擾了他的興,怎麼說對方也是土豪裏難得的淌文藝這道渾水又那麼熱愛生活的一個人,這個必須給予肯定。可是在這之後,白素素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在不停的抽搐,肚子上似乎要憋出馬甲線來。她不敢再吃東西更不敢喝水,她怕她實在控制不了自己噴他一身,她實在太怕了…

其實上面那位還算不錯的,有一張嘴煙臭味就撲面而來讓人窒息的,有特別實誠上來就坦白自己得過性病的,有唾沫橫飛大罵前妻的,有含沙射影離婚女人是殘花敗柳的…

白素素不當這是一個個敗績,反正她也沒在相親上抱什麼希望。她拾起了丟了幾年的閱讀習慣,並開始動動筆寫幾句不知所云的小詩,也成了健身房裏的常客。周遭不少的同事朋友相繼結婚生子,大部分人都是在走人生這一過場,也有極少數的相親相愛終成眷屬,每天由不同的人上演着喜劇悲劇或鬧劇,大家相互觀望或嘲弄,好不熱鬧。

年近三十歲的離異女,活到這個年紀這個份兒上,白素素真的開始覺得她這一輩子不是一定要怎樣。以前內心那麼敏感脆弱的一個人現在越來越皮實,反正吃穿用度住行禮一概不愁,那就無味,無畏,也無謂了

點亮


地鐵口新開了家很大的蛋糕店,一樓蛋糕甜品,二樓咖啡書屋,裝璜極爲考究。白素素第一次進去就喜歡上了這裏。蛋糕和咖啡根據原材料和製作工序繁簡有不同價位,適合學生、上班族等各類人羣;不是千篇一律的造型和名稱,每款都新穎獨特別具匠心;店員熱情周到着裝乾淨整齊;大廳裏的音樂和二樓的書可以看得出老闆的品位不俗。這可算稱了白素素的心,一週有三四天她會在下班後來這裏坐坐,她睡眠不太好不常喝咖啡,蛋糕是必點的,甜軟滑糯能幫她驅散所有的不愉快。

有一次,白素素竟然聽着音樂靠在沙發一邊睡着了,醒來時已接近午夜,身上蓋着一塊毯子,她頓了好一會才記起自己是在哪。店裏的大燈熄了,留了夜燈,沿着樓梯下來她正要喊,看見亮着燈的製作間的櫥窗裏,那個平日裏笑起來能把人暖化的男生正彎着腰專心的點綴一塊成品蛋糕。白素素玩味地打量起他:身材瘦高,皮膚白淨,眉毛像頭髮一樣濃密,工裝上衣的袖口翻到肘部,小臂外側附着着細長條的肌肉,皮下的血管向下延伸到手背,彎起的小手指很是可愛。他專注着檯面上的蛋糕,眉心微鎖眉尾上提,額頭被擠出淺淺的紋路。

不笑也蠻帥的嘛~白素素嘀咕了一句。興許是午夜的空氣太過安靜,不想這句細碎的話竟然嚇到了他,猛地擡頭一臉驚恐。當看到對方是白素素,立馬恢復到平日一臉無邪:“姐姐,你醒啦!”

這一句“姐姐”叫的白素素有點不好意思,訕訕地點頭笑笑,“你還不下班?”,但問完這句白素素就覺得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嗯嗯,我在設計蛋糕”,他回答。

但白素素卻好像聽見他在說:因爲你太能睡了,所以我才走不了。

“不好意思啊,你應該叫我的。加班到這麼晚,改天見着你們老闆我讓他給你加薪!”白素素大言不慚的說。

“哈~謝謝姐姐!”他頭一歪,張着兩隻胳膊微微聳肩,那笑容,簡直要把白素素酥到扶牆。

這是個極快樂的大男孩兒,白素素想。

嘿嘿嘿


那天以後,白素素和他越來越熟絡,每次去他都在店裏,好像從來不休息的。有時聊幾句更新的書和音樂,有時試吃品評一下他的創意甜品。期間,白素素又有幾次不小心睡着,醒來的時早時晚,可每一次他都在,都他在。之前說好的見着他們老闆要美言幾句,但有可能是這個品位高雅的老闆性情寡淡不會輕易露面,所以這件事就擱在了一邊。

他說他叫“黛仲融”的時候,白素素一本正經的自作聰明:“你姓黛,你排行老二,你老爹希望你搞金融?”他聽完笑的前仰後合,岔氣之前一邊雙手豎起大拇指,一邊啄木鳥似的點頭。

白素素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自己的這句話哪裏有沒毛病了?隨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努力嚥下去嘴裏差點就噴出的蛋糕,憋紅臉強忍住笑:“我姓白,你姓黛,我們倆站一順兒就是,白帶…”他愣了一秒,隨後人仰馬翻…哈哈

白素素的生活因爲平地萌出的這家蛋糕店而變得甜蜜不少,只是,因爲過於貪戀那些高熱量的好吃的蛋糕,她不得不花費雙倍的時間和精力跑健身房。

有次,白素素正在跑步機上上氣不接下氣,背後冒出熟悉的聲音:“姐姐,這樣跑很傷膝關節”,

是黛仲融,白素素猛的回頭差點沒摔倒。與平日裏的乾淨清爽不同,他應該是剛運動完滿臉通紅,頭髮上還滴着汗。一件運動T恤緊緊包裹着他的腰身和手臂,不是很發達的那種肌肉男,但基本上沒有多餘的脂肪,皮膚飽滿細膩,整體看上去很有型。下身是一件寬鬆短褲,褲腰卡在腹外斜肌下方,後身被挺翹的臀部撐起,小腿精瘦跟腱很長。

白素素承認看到這樣的黛仲融她臉紅了,忙不迭地看向別處,目光卻總撞到他凸起的喉結和鎖骨,很侷促。

黛仲融跟她講的正確的跑步姿勢以及適當的力量訓練她統統不記得,她已經變成了一隻嗜血發作的吸血鬼,正極力控制着自己不會發瘋一樣衝他頸動脈撲上去……這是一種源於身體的,很原始的吸引。


嘿嘿嘿️2

十一

白素素和黛仲融日常的交集越來越多,她驚訝的發現自己有些沉溺於兩人之間的靠近,但她反過來又告誡自己,是因爲單身太久了所以才“飢不擇食”。一連幾天她一遍遍翻閱着通訊錄想從以前相親的人裏找一個可以試着重新接觸的男人。

“陳,油膩,胖子”,“王,口臭,猥瑣”,“許,娘炮,噴口水”,“樑,媽寶,抖腿”……看着這些姓氏後的備註,白素素自個兒忍不住笑起來,不是故意詆譭,這樣設個備註更印象深刻一目瞭然。也許她在別人那裏也有備註,平胸?自命清高?還是奇葩,怪胎?

最後白素素選了那個備註爲“金,謝頂,”的外科醫生重新聯繫。對方學歷、收入、談吐都算上乘,除了頭上毛髮稀少似乎沒有什麼不妥,興許那還是人家荷爾蒙爆棚的標誌。她可以是獨身主義,但她還沒有六根清淨四大皆空。

白素素約他的地點選在黛仲融所在的蛋糕店二樓咖啡室,她也不知道爲什麼非要選這兒。那天,外科醫生裝扮的很正式,看得出他對白素素的再次邀約受寵若驚,規規矩矩的介紹自己,翻着花樣找兩人感興趣的話題,又是陳情表態,又是暢想未來。白素素突然覺得對比起對方如此有誠意,自己很不道德,她的出發點不是在找對象,她僅僅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飢不擇食。,呃

那天送走外科醫生,白素素長舒了一口氣。她有了結論:無論戀愛還是上牀,她都做不到人盡可夫。那她想接近黛仲融是出於什麼?以往她並不喜歡小鮮肉、小奶狗的啊!她有點不懂自己了…

十二

“還不錯”。兩天後,白素素正巴巴的看着蛋糕店新推出的一款鮮奶布丁的時候,黛仲融在她身後突兀的來了一句。

“嗯嗯,今天就要這個”,白素素轉身坐在她的老位置。

“我是說,那個人,還,不錯…”黛仲融把布丁放在了她面前,坐在了對面。

“額,你是說那個“地中海”?你,看見了?”白素素一下有點尷尬,不好意思的莞爾,她以爲那天他不在店裏本來還很失落。

黛仲融沒有回答,用很柔和的表情看着她,“吃吧,布丁,還不錯”,聲音淡淡的。

白素素感覺自己被嘲笑了,這又像是無聲的說教,瞪了他一眼胡亂的來了句:“你還不去忙你的,小心被你老闆逮到了罰你薪水”,然後酒壯慫人膽似的趕緊低頭吃布丁。

“素素,你要擦亮眼睛看好了再做決定”。過了好一會,黛仲融留下這麼一句話沒等她反應過來起身走了。

“素素”,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叫她。一直以來聽習慣了他喊她“姐姐”,白素素很彆扭。

屆時的白素素早已經不是傻白甜,有了前車之鑑,她當然明白要擦亮眼睛,可他哪裏知道,她心裏越是明鏡高懸,越是對男人失望,對愛情絕望......


十三

八月初的一天,剛下過一場大雨。空氣裏瀰漫着潮溼的曖昧,讓人禁不住想起電影“春光乍泄”裏的肉和欲。

“我家XX花1東1613”,白素素想說的是“我在家,XX花園1B棟1613號”

“姐姐?”黛仲融莫名其妙。

“我沒發錯,來我家,來...”,白素素不想再打字,扯着嗓子直接發了語音。

黛仲融聽出她可能喝了酒。

“你兄弟什麼size?”,沒等他迴應,白素素突兀的來了一句。

一時沒反應過來,正要問她什麼意思,又收到一條語音:“算了,我不想下樓了你帶上小雨衣”。

此時已接近午夜,黛仲融收拾妥當關燈正準備下班,白素素的這句語音像女鬼的來電讓他驚恐,一瞬間他感覺眼前的手機屏幕變成了操作間的烤箱,他的臉像剛出爐的麪包被烤的滾燙。他愣愣地站在那兒盯着和白素素的聊天窗口,左手大拇指顫抖着再次點擊了剛剛的那條語音。

這次他聽清楚了。

“唰”,突然又來一條!黛仲融無意識的將右手掌靠近了左胸腔,他想平復一下再去點開但又迫切的想馬上聽到。像面對着一個難纏的客人,一方面怕她提出更過分的要求,一邊又想儘可能的滿足。而他更爲擔憂的是,他按照對方的要求什麼都做好了,客人卻說:算了,我不要了……

“我想吃那個繽果甜心,你帶過來好不好,嗯,還是要最高甜度,對,還想要一杯熱牛奶朱古力”。整句話斷斷續續。

“繽果甜心”全名“純美繽果無敵小甜心”,是一款芝士酸奶爆漿水果蛋糕,多出的那五個字是白素素加上的,說是能體現製作者的格調(啊呸)。

黛仲融突然很想笑,他收聽這條語音前都已經做好迎接狂風巨浪飛沙滾石頭的準備了,結果突然畫面被切換,白素素把他引進了桃花源~


十四

提着新鮮現做的蛋糕和朱古力站在白素素家門口的時候,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二點過五分,他就那樣愣愣地面對着她家的防盜門陷入終極鬥爭。他沒有去“7-11”。

“人呢,怎麼還沒來”,白素素拖着長長的音兒。

像是真的遇見了女鬼,黛仲融被嚇得抖了個機靈,這聲音離他很近,明明就是緊貼着門傳出來,緊接着他的手機發出收到信息的響聲。從頭到腳的驚慌,還有,糗…

門被猛的打開(我的天呢,終於見着面了,哀家也很着急啊哈哈~),白素素光着腳癡笑着站在他面前。什麼話也沒說,她附身麻溜的接過他手裏的東西,轉身跌跌撞撞的往裏走,叮叮噹噹踢到滿地的易拉罐,一屁股坐在客廳的軟墊上,拆了包裝就開始吃。

到此,黛仲融這一晚上的情緒橡皮筋似的一會兒緊一會兒鬆,他仍站在門口,像一隻得不到允許就進不來門的吸血鬼。

白素素自顧自吃了幾口蛋糕有點噎,喝朱古力的間隙看見他仍站在門口,一邊發出“唔唔”的聲音一邊高舉着手臂衝他揮手示意進來。

黛仲融脫了鞋像她一樣光着腳,她拍拍旁邊的另一個軟墊讓他坐下,繼續專心地吃喝。不一會兒她好像想到什麼突然停下來,轉而把眼前的“繽果甜心”推向他。

剛剛還發語音的那個人好像變成了個啞女,他竟也被帶入了這個不能發聲的環境,房間裏單曲循環着一首歌,很熟悉一時間想不起來是什麼。他打量着這個平素穿戴的整整齊齊的女人,他認識的她風格多變,有時白襯衫白裙子,有時又花裏胡哨的像只火烈鳥,但無論哪一款,都和這會兒的她實在聯繫不到一起。她細細的頸上的腦袋讓他想起電影“情癲大聖”裏阿Sa的造型,她穿着一件佈滿小草莓的淡粉色棉紗睡裙,領口、肩膀和下襬都有一圈褶皺花邊。

她沒有穿內衣。

黛仲融發誓他不是有意偷窺她。是因爲他坐在她的身側,她手肘支在茶几上,而她的睡裙是無袖的並且過於寬大……

“......姐姐,喝酒傷身,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黛仲融有點糾結這個時候該怎麼叫她,更糾結怎麼提醒她收起這香豔的場面。

“我是素素”,白素素仰起臉斜着眼睛賊笑着糾正,放下吃的差不多的蛋糕搖搖晃晃地起身:“你等我一下”,進了洗手間。

黛仲融不知道她要幹嘛,跟着站起來,覺得不合適又坐下,看向桌上她吃剩的蛋糕,上面還有兩顆小櫻桃,小櫻桃…他腦袋裏的橡皮筋再次拉緊,臉上再次發燒…

不一會兒洗手間的門打開,白素素雙腳併攏站的筆直,低着頭雙手背在身後,一副小女生告白時的的模樣。她已經理順了頭髮散在身後,擦乾淨了嘴角的芝士奶油,並塗了正紅色號的口紅。黛仲融無措的起身,移不動腳也開不了喉,這個穿着棉紗粉裙卻塗了魅惑口紅的女人,像呈上來的一道黑暗料理,她獨特的混搭造型讓人很想嚐嚐她的味道……

白素素走了過去,她腦袋仍然很混沌,努力的找平衡。兩人面對面的站着,她的鼻尖幾乎要觸到他的胸口,她很想證明自己是個淡定且有魅力的女人,可她這會卻不知道手該往哪放。喝的太多或是距離上次太久,她似乎忘了接下來該進行怎麼個流程,雙手上下比劃了兩下然後撓頭。

此刻,黛仲融感覺自己的心臟幾乎要跳停,強烈的撞擊聲像是要退掉他的保護色,徹底剝裸他。香水、奶油、巧克力、酒精幾種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侵入他的鼻息,最大限度地擴張他的肺活,他的手腳有些發麻,他想活動一下又生怕驚擾了她…

“小雨衣!”,白素素突然擡頭輕呼,像個向大人要糖果的孩子,黛仲融分不出她臉上的表情是嬌嗔還是怪罪,“姐...素素,我……”

“不可以,你休想”,以白素素這會的邏輯,以爲他想“親密接觸”,習慣性的拒絕,跨開兩步歪倒在沙發上,雙手懶散的高舉過頭,眼神迷離地瞧着他。

黛仲融本想說他沒買,可轉念他反問自己:你怎麼就沒有買…

白素素徹底閉上了眼睛不再吭聲,這時的黛仲融纔敢無所顧忌的看她。她的臉小而精緻,單說五官並不突出,但組合在一起就恰到好處。皮膚雪白,手臂內側更甚,腋下一小片稀落落的毛髮。他看向她胸部的位置,只是一個大致的輪廓,還不及她頂起睡裙的髖骨突出。

但是他卻很想去撫摸她,抱抱她。他看向她的嘴,很想,吻她……

突然,白素素哭了起來!黛仲融又被嚇了一跳,他幾乎認爲她已經睡着了。今晚上,從收到她的第一條短信開始,這種反反覆覆的驚心動魄就沒停過。開始白素素只是嚶嚶的哭,沒一會就變成了憋喘的慟哭,蓋過了房間裏的音樂:

“一個我 需要夢想 需要方向 需要眼淚

更需要 一個人來 點亮天的黑

我已經 無能爲力 無法抗拒 無路可退

這無聲的夜 現在的我 需要人陪..."

黛仲融一下有些慌,他不曾想還有這個版本的白素素。緊接着她像是被嗆到開始劇烈咳嗽,然後忽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捂住嘴奔向洗手間。黛仲融剛到門口白素素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她歪坐在地,整個上身匐在馬桶上,頭髮四散,像是要爬進馬桶的貞子。

剪刀手愛德華

十五

把白素素抱上牀安置妥當,黛仲融看了下時間,凌晨三點。牀上的人很快呼吸均勻,偶爾會哼哼兩聲。她已經熟睡,明天一早醒來又會變成平日裏那個女子,他並不需要像電視劇裏一樣爲她守夜,離開會讓她更安全,他想。簡單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瓶瓶罐罐還有嘔吐物,帶上門離開。

黛仲融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店裏,靠在白素素經常打瞌睡的沙發上,有些累卻全無睡意。一個多月前也是大概這個時間,白素素髮信息給他說想吃他們店裏的冰淇淋,料她發信息時也不會想到剛好他那天在做開業後第一個季度總結還沒有回家。十分鐘後,她就那樣踢拉着拖鞋站在門外喊他名字並用力的向他揮手,他看着這個逆光而立的女人,她身後的影子很長,光線照亮她的臉和嘴脣,中間的那道玻璃門成了鏈接他們所在的兩個世界的通道,輕而易舉就能推開。

那天他瞭解到她並不是想吃冰淇淋,而是停電了,她怕鬼,怕黑,而她有開夜燈睡覺的習慣。這倒是很符合她的特質,她本就是一個隨時讓人驚愕的矛盾複合體。說起話來有時扯着嗓子聲情並茂有時又輕的幾乎聽不到,上一秒還熱情洋溢,一段音樂響起可能又突然沉默不語,她對甜品的喜愛程度像毫無招架之力的孩子,可她眉眼的風情和她身上的味道又的的確確是個嫵媚的女人。

黛仲融想起她躺下的模樣,細瘦的脖子,深深的頸窩,整個身體薄薄的像一條鬆散的“毛巾卷”。白素素四肢圓潤身上卻沒什麼料,這從健身房第一次看見她時就知道。可他就是覺得比起那些千篇一律的凹凸有致,她尚留有一絲嬰兒肥的臉搭上她發育不徹底的身材倒是有種獨特的美感。想起她說要練成霹靂嬌娃時信誓旦旦的表情黛仲融忍不住想笑,他發現認識她之後,自己的審美跟着變了,他成了只能看見她一種顏色的色盲。

他想起來了,白素素房間裏的音樂是王力宏的“需要人陪”,他想象着她一個人呆在在房間裏,一邊灌着啤酒一邊單曲循環。她已不是個小女生,她的眸子是一種經歷波瀾起伏後的平靜,誰曾有幸擁有過她的青春,誰曾在她的故事裏撒野,她從不曾提起過的事他越發想知道,那些與她有過交集的人,讓他嫉妒的抓狂。她並不是真的要找人上牀,可能她只是需要有個人感受她的孤獨,爲她將這難捱的感受,遣散驅逐。

“地中海”,呵!那人他算個什麼玩意兒,就憑他那賊兮兮的德性也想追求白素素。那天黛仲融呆在咖啡機後面不間斷地瞟着白素素那桌,她背對他坐。沒多大會,她就一手支起了下巴,不斷側身整理頭髮,她直挺挺地背已經躬起來了,這些細節表明她累了,已經有些不耐煩,可那傢伙還在喋喋不休噴個沒完。他瞄到白素素送走那個人後長舒了一口氣還不易察覺的翻了個白眼,那是她不爽時的微表情。黛仲融臉上一閃而過的邪惡,暗暗地嘖嘖了兩聲,突然他有點可憐起那哥們兒,他沒戲,他確定。

就是在這個夜裏,黛仲融更篤定了他一年多前不顧所有人反對的一意孤行。白素素猜的沒錯,他老爹確實希望他留學回來幫他打理家業,可誰也沒想到,一個名校畢業的有着遠大前程的金融系高材生硬是要去做蛋糕、賣咖啡,他所學知識竟要用在稱重食材、計算卡路里上,他本可以運用在一個企業財務管理上的能力卻去給一個小小的蛋糕店做報表,分析收益。他也曾懷疑過自己的選擇,可當他認識瘋了一樣喜歡着甜品的白素素後,這個懷疑就慢慢開始土崩瓦解了。他慶幸自己做了這個選擇,慶幸在這個地方選址,慶幸她來店裏吃到的第一口蛋糕吸引住了她。

呵,她還說讓他老闆給他加薪,她還擔心半夜偷跑進來吃冰淇淋害他會被炒,她以爲他只是這裏的一個學徒或幫工。就讓她先這麼認爲吧,這些都無關緊要。

而緊要的事情…

那個叫白素素的女人,他不會再給她機會去相親,和別的男人。

波光粼粼

十六

第二天早上白素素被手機發出的響聲吵醒,是黛仲融的信息。她想也不想的點開,“素素,早餐在你門口”。

這幾個字突然就刺激到了白素素的神經,她繼續向上翻看信息。十秒鐘後,被子裏發出一陣悠揚婉轉的慘叫…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口紅塗到了外面,有些還粘在門牙上,一條眉毛畫反了似的飛起來,沒有穿內衣…她昨晚就是以這樣一副死樣子發了那樣不知羞恥的信息給他……白素素感覺自己維護了將近三十年的形象徹底崩塌了…

一場赤裸裸的勾引,並且沒有成功。

白素素被自己氣的想哭,她跺着腳抽抽嗒嗒的開門取回放在門口的早餐。包子和白粥,黛仲融瞭解她北方口味,沒整些亂七八糟的。

一口包子一口白粥的吃着,昨天晚上的事全都記起來了。滿地的易拉罐,撒潑一樣的哭,還吐了……爛泥似的趴在馬桶起不來,他打橫抱了她,…

白素素沒羞沒臊地吃了個乾淨,四仰八叉的靠在椅子上瞪着眼睛。人生糗到此處反而刺激了她的厚臉皮的進一步生長,如果說昨天是因爲她喝醉了屬於無意識的行爲,那現在她是清醒的。她身體裏沉寂了許久的一顆種子也跟着伸了個懶腰,醒了。

她就知道,她的心沒有死絕,感覺對了,只需要一個小手指的力道就能喚醒。大他幾歲怎樣,他是個蛋糕店的小弟怎樣,她有過婚史又怎樣,那個叫做愛情的東西,它從來都是不循章法的。

她並不知道黛仲融對她有沒有感覺,但是她有她一貫的風格,大不了死皮賴臉窮追不捨。這項她遁世多年的祕籍如今更是修煉的爐火純青了,呵!

十七

“早餐吃了嗎?”

“吃了,量太少,沒飽。”


“素素,晚上出來,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吃飯?素素要不要打扮漂亮?”

“把‘要不要打扮’幾個字去掉。”


白素素着魔似的在房間裏狂舞起來,她應該是還沒有酒醒,或者,她又醉了~~~

後記

兩年後,一部署名爲“白黛”的小說問世,小說的名字叫做《蛋糕店的女主人》。

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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