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簡史》(尾聲)-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什麼是人類的終極目標,幸福、快樂、健康還是長壽?人類追求幸福的腳步自遠古時代就從未停歇。在理想國的世界裏人人都感到無比快樂;在西方宗教的天堂裏,善良的人會永遠幸福;在東方宗教的來世裏,福報之人會有一個不錯的命運。而現代社會則告訴我們,消費和自由是通往幸福的必經之路。

消費主義是社會經濟得以持續增長的法寶。現代經濟這塊大餅的理論基礎之一就是“開發無限潛力”,既然要生產開發,那也得有人買單才行。因此以廣告爲先驅的主流價值觀就不斷地灌輸“做自己”(自由主義)和“對自己好一點”(消費主義)這樣的理念,目的是爲了消耗這些被開發出來的大餅。至於它們到底是不是人類所需要,並沒有人關心,社會只需要讓攤煎餅的鍋轉起來。

於是,社會宣傳“旅行能拓寬眼界”來推動旅遊經濟;“書本能增長知識”來拉動文化產業;“消費是唯一的消遣方式”來刺激商品市場;“娛樂全民化”來掏空所有人的腰包。但如果真相是:旅行只是從自己呆膩的地方到別人呆膩的地方;書本盈利的方式主要靠買書而不讀書的人;購物成癮是一種心理疾病;娛樂產業是奶嘴戰略。那人類還會相信這些看似很有道理的獲取快樂與價值的方式嗎?

就連“做自己”也並非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高級選擇,而是另一場被編制的童話,目的是爲各個擊破。過去人類以家庭和家族爲單位從事生產活動,其對個人的影響無疑是重大的,這並不利於國家機器將觸角伸向內部進行管理。於是社會開始倡導個人自由,目的就是將個人從家庭內部解放出來,依附於社會。表面上看來我們擁有了更多的個人意志與選擇,其實只是更換了宿主,從聽家裏的話到聽社會的話。而且社會創造的各種制度也讓人類越來越依附於它,無論是上學還是工作,結婚還是育兒,看病還是養老,都有一套完整的體制在輔助以及約束着每個人的生活狀態。就像《肖申克的救贖》裏所說:

These walls are kind of funny like that. First you hate them, then you get used to them. Enough time passed, get so you depend on them. That`s institutionalized.

當個人被完全體制化以後,所謂的自由不過是帶着鐐銬跳舞,只是我們還非常高興。

如果組成國家和市場的是一個又一個孤單的個人,而不是關係緊密的家庭和社羣,要干預個人生活也就容易得多。現代高樓公寓,所有人各自鎖在家裏,連每戶該付多少清潔費都無法達成共識,又怎麼可能一起站出來抵抗國家機器?

我們今天嘆息家庭觀念的淪喪和生育率的降低,其實誰也埋怨不上。從社會爲方便管理開始提倡“個人自由”的那一天起,這就是個註定的結局。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人類一旦品嚐到它的滋味,就再也不願意犧牲自己去成全他人,哪怕是自己的血肉至親。除非發生暴力改變,就像《使女的故事》一樣,可那將是人類文明的另一場災難。

當然,社會也不允許到處都是一盤散沙。家庭的頑石被敲碎,也要按照社會希望的模樣重塑。我們靠民族主義維繫着外部的想象羣體,靠消費主義支撐着內心的想象慾望,現在還多了粉絲文化。這些想象中的社羣都是通過虛構故事創造出一個源遠流長的圖騰來膜拜,它可以是一個民族的文化歷史,某個品牌帶來的價值與快感,一個偶像寄託的美好願望。其實仔細想想,哪一個故事都不是我們親眼所見,哪一個形象也經不起邏輯推敲。所以纔會有歷史謎案、虛假廣告和人設崩塌這些打破人類幻象的反轉時刻。

消費主義和民族主義可以說夙夜匪懈,努力說服我們自己和其他數百萬人是一夥的,認爲我們有共同的過去、共同的利益以及共同的未來......民族竭盡全力,希望能掩蓋自己屬於想象的這件事。大多數民族都會聲稱自己的形成是自然而然、天長地久,說自己是在最初的原生時代,由這片祖國的土地和人民的鮮血緊密結合而成......近幾十年來,所謂民族的社羣概念被一羣又一羣的消費者削弱。這些消費者彼此並不認識,但都有同樣的消費習慣和興趣,因此不但相信還定義大家就是同一夥的。

既然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那人類生活的意義是什麼呢?令人悲觀的是,人類的生命可能完全沒有意義。我們的進化演變過程是偶然的選擇產生的偶然的結果,既然不是計劃安排,又何來神聖意義。所謂意義本身也是人類賦予故事的另一個故事而已,是說服自己和他人行動的一套更加荒謬的說辭,甚至我們追求的快樂也是同樣一套運作方式。

所謂快樂,很可能只是讓個人對意義的錯覺和現行的集體錯覺達成同步而已。只要我自己的想法和身邊的人想法達成一致,我就能說服自己、覺得自己的生命有意義,而且也能從這個信念中得到快樂。

當然,現在我們已經研究出技術手段可以代替這種錯覺,那就是藥物提高血清素、多巴胺和催產素來獲得長期的快樂。如果人類仍以追求快樂爲終極目標,“藥物濫用”似乎是一個無可避免的趨勢。因爲人類的生理機能會限制我們獲得快感的時間與程度。所以纔會有“金錢買不來快樂”,即便達到預期也只能維持短暫的刺激。

不過,這些在將來都不會成爲問題。因爲人類在生物工程方面的研究基本已經鎖定了我們未來化身爲“神”,長生不死的趨勢。如果人類失去了“死亡”這一將世間所有不平等終結的唯一手段,那麼剛纔討論的“意義”也就沒有“意義”。彼時人類將在永生的狂喜後消耗在漫長、無涯的虛無時空當中。當然,由於“大餅非質量守恆定理”這一虛構故事的破滅,社會勢必只會保留一小撮有權有勢的人進入長生不死之途,而大部分人“必須被”物競天擇地自然淘汰,屆時恐怕會發生一場世界動盪,就像《雪國列車》一樣。不過在這之前,人類壽命被醫學延長導致的全球性養老金缺口、因倡導個人自由而勢必發生的新生兒人口不足和人工智能取代工作引起的就業機會減少又會將世界推向一個什麼方向呢?亦或者通過仿生工程和無機生命工程的技術爆炸,我們很快就可以通過基因編輯和程序設計實現永遠年輕、不受情感左右、有無限超能力的夢想。當然,那時我們還是否能被稱之爲人還是個未知數。也許我們就像祖先滅絕尼安德特人一樣,從此被生化人取代。

許多基因程序設計師都有一個夢想,希望創造出一個能夠獨立於創造者、完全自行學習演化的程序。程序設計師只是一個原動力,程序一經發動之後,就開始自由演化,無論創造者或其他任何人都不再能掌握它的發展方向。

《西部世界》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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