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姑娘

我曾經認識一個姑娘,一想起她,心底就會泛起層層漣漪。

這個姑娘名叫楊茜,茜是個多音字,很多人都會叫錯,但她一點都不介意,也懶得去多做解釋。她總說:名字只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

我和楊茜是在球場上認識的。當時剛上大學,沒什麼朋友,只要是沒課的時候,我便會一個人跑去打籃球。籃球場上絕大部分都是男生,所以我通常是一個人練習投籃,不停地投,直到筋疲力盡爲止。

有一天,我的手感好的出奇,連投連中,幾乎沒有投失過。正當我投得興起的時候,從我身後飛過來一隻籃球,把我即將入網的球給碰了出來,而意外飛來的球卻進了。

我顧不上去撿自己被碰飛的籃球,回頭一看,一個身材高挑、模樣清秀的姑娘正對着我咯咯地笑,她就是楊茜。

我最開始來到球場的時候看到過她,當時她正在隔壁球場和幾個男生一起打球。我留意了一下,她運球和投籃的姿勢都很標準,一看就是練過的。

我看着這個笑容燦爛的姑娘,原本要發作的被打擾的壞情緒,瞬間煙消雲散了。她跑到球場邊撿起我沒來得及撿的籃球,輕輕傳給我,說:一起玩吧。

那天我們一起打球打了很久,直到夜幕降臨,兩個人的肚子不約而同地咕嚕嚕抗議起來,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球場。食堂已經過了用餐時間,楊茜很豪爽地說要請我去擼串,而我也沒有因爲初次見面就扭扭捏捏,於是兩個人之後四年的朝夕相處就這樣開始了。


楊茜性格外放開朗,有些大大咧咧,再加上姣好的外貌,讓她成爲了一個很受歡迎的人。而我恰好相反,沉默寡言,不愛交際,打扮又中性,所以除了自己班上的同學之外,就只有楊茜一個朋友。當然,因爲經常跟楊茜廝混在一起,她的很多朋友我也都認識。但我很清楚地知道,他們不是我的朋友,如果沒有楊茜,我和他們之間永遠都不會有所交集。

說來也巧,楊茜和我同在一個學院,只是在不同的系,連宿舍都在同一層樓上。沒事的時候,她就會跑到我們宿舍串門,一待就是半天,沒過多久,她就跟我的室友們混得比我跟她們還要熟了。

到了大二,宿舍重新分配,她動用了自己在學生會的關係,把我們兩個不同系更不同班的人硬是安排在了同一個宿舍。不僅如此,她還逼着我選擇了跟她完全一樣的選修課程。從此我們兩個人在學校裏,就幾乎真的是形影不離了。

當然,這樣的情況對於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壞處,反而因此獲得了不少實惠。到大二的時候,楊茜已經不止是我們學院裏的風雲人物,在整個學校範圍內都頗有名氣了。追求她的男生很多,因此,我這個跟她關係密切的人,自然就成爲了這些男生們的討好對象。

對此,我總是避之不及。一來,個性使然,我實在不願過多應酬;二來,我知道他們再怎麼努力也都是枉然,因爲楊茜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任何其他男生都無法插足其中。

但是,總有過高估計自身魅力的男生前赴後繼,而我也因此不勝其擾。然而作爲當事人的楊茜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她甚至對我開玩笑說:你下次就說咱倆是一對,大概他們就會知難而退了。


楊茜和她男朋友兩家是世交,從會走路開始,兩個人就一起玩,後來又一起上幼兒園、小學、中學,直到大學才分開上了不同的學校。楊茜說他們之所以沒有繼續上同樣的大學,是因爲他們怕一直這樣下去,兩個人會完全像兄妹、親人一樣,失去了戀人間應有的感覺。

我問她應有的什麼感覺,她說:不知道,反正不能像我們這樣,對彼此的過往一清二楚,否則就一點神祕感和吸引力都沒有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正和我一起坐在籃架下面休息、喝水。看看四周沒人,她嚥下口裏含着的水,側身趴在我的耳邊繼續說:雖然我們好了這麼多年,但其實很少有什麼親密的行爲,高考之後才第一次接吻,結果還是以笑場收尾的。

我說:那你之前去他們學校找他,晚上你們不是住在一起嗎?

她說:住是住一起,但每次都各睡一張牀。當然,他也有衝動的時候,我們也嘗試過,但最後還是沒成。我想我們實在太熟了,不瞞你說,每次跟他親暱的時候,我都有一種亂倫的感覺。

楊茜說完後兀自大笑了起來,然後便起身走上了球場。我也放下手裏的礦泉水瓶,跟在她的後面,和她一起繼續之前的一對一斗牛了。


生活不論是豐富多彩,還是平淡無奇,時間的行進步伐始終是勻速如一的。只不過身處其中的人們,因爲在做判斷的時候,會受到自身情感體會的影響,所以纔會時而覺得時間像白駒,時而又覺得像烏龜。

毫無疑問,楊茜的時間是像白駒的,而她也彷彿精力無限,各種活動馬不停蹄,即使叫苦喊累的時候,都帶着一種特別的活力。原本我的時間應該是像烏龜的,可是因爲有了楊茜,烏龜被馱到了馬背上,不得已也跟着風馳電掣起來。這樣的狀態其實與我本身的性格相悖的,但因爲一路都有楊茜的陪伴,所以我一直痛並快樂着。

大二下學期,校女籃聯賽開始前一個星期,我和楊茜像以往經常會做的那樣,逃掉了下午的最後一節課,來到球場進行練習。大一的時候,我是在楊茜的威逼利誘之下才參加的籃球聯賽,到了大二,實際上楊茜已經分身乏術,沒有時間再參加比賽了。但她知道如果她不參加,我也很有可能會選擇退出,而其實我是很享受在場上比賽的。所以最後她還是硬着頭皮和我一起報了名,當然在她忙不過來的時候,也會毫不客氣地把我拉去當牛做馬。

連續不斷地進行了半個小時的定點投籃之後,我和楊茜都感覺有些累了,於是停下來休息。我看到楊茜越長越長的一頭秀髮,此刻正隨意地紮在腦後,情不自禁地撫摸起來。被我這麼突然一摸,楊茜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很快便開始壞笑起來,邊笑邊擠眉弄眼地對我說:你是不是愛上我了,說實話我也產生過愛上了你的錯覺,有時候我對着你比對着男朋友還更有感覺一些,哈哈哈……

我看着笑得前仰後合的楊茜,感到無語又無可奈何,一個勁兒地連翻白眼。等她終於笑完了,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以後,我纔開口對她說:我剛纔發現你的髮梢都枯燥分叉了,一會兒去修一下吧,正好我頭髮也長了,想去剪短一些。

楊茜聽完我的話,滿不在乎地捋了捋自己的髮梢,捋完自己的後又伸手過來捋我的,口中還唸唸有詞道:確實有些長了,都快及肩了呀。

於是,練完球又吃過晚飯後,我和楊茜真的出現在了學校附近的理髮店裏。她除了修剪分叉的髮梢,還讓髮型師幫她解決了一下長期困擾着她的劉海。而我,本領只想把頭髮稍微剪短一點,卻在楊茜的一再堅持下,短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她的原話是這樣的:好像確實是太短了一點,跟我男朋友的頭髮差不多長了,不過你看起來比他要帥!


女籃聯賽開打之後,我每一場比賽都會被對方球員和教練質疑,認爲我們作弊,找了長得比較秀氣的男生來上場。於是我只能一次次地被迫先在比賽開始之前,讓對方驗明正身,而楊茜每次都會躲在一旁,笑得蹲在地上站不起來。

大一剛加入球隊的時候,作爲新人的楊茜和我已經是主力隊員了。到了大二,我們兩個都成爲了球隊的主要得分手。打分衛的她三分神準,打前鋒的我突破犀利,而且由於經常一起打球,我們之間的配合非常默契。

小組賽作爲種子球隊的我們,順利地以小組第一的名次進入前八,而後兵不血刃打進四強。半決賽我們又遇到了去年的老對手,她們去年就是先戰勝我們進入決賽,然後拿到冠軍的。我們的球隊與去年相比,實力稍有提高,但本來就強於我們的對手,今年又新加入了兩名籃球特招生,所以我們不出意外地再次輸給了她們。最後我們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績,比去年的第四名還進步了一點點,對於這樣的結果,我們都感到滿意。

但也有不走運的地方,在最後一場比賽馬上就要結束的時候,楊茜卻在一次搶籃板過程中扭傷了腳踝。傷得不算嚴重,她甚至還堅持打完了最後幾分鐘,但腳踝還是無可避免地腫成了一個大蘿蔔,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暫時成了殘疾人士。


本來就忙得不可開交的楊茜,因爲又參加了女籃聯賽,更加焦頭爛額了。男朋友那邊,她已經兩個多月沒有過去了。她男朋友倒是來過我們學校兩次,只是每次都很不巧的趕上楊茜臨時有事,一起匆匆吃了個飯便離開了。

楊茜自己也覺得很對不起男朋友,她原本打算球賽結束後,就抽出兩天時間好好陪陪他。不幸的是,現在腳扭了,生活還勉強能夠自理,但陪男朋友的事情就不得不延後了。

對此楊茜感覺很內疚,她找出很久之前就準備好的,原本要作爲生日禮物送給男朋友的運動手錶,說是要提前把它送出去,作爲這段時間對男朋友有所忽略的補償。我知道這手錶是楊茜在網上預約了很久纔買到的,限量款,價值不菲,即使楊茜家境優渥,生活費和零花錢充足,也爲此省吃儉用了兩個對月。我記得楊茜當時拿到手錶的時候,開心地直接蹦了起來,說是男朋友特別喜歡,已經心心念念很久了。

楊茜拿着手錶別有用心地對我直眨眼睛,見我不明所以,她語氣討好地開了口:週末的時候你幫我送去唄。

她剛一說完,我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並連連說不。我說:你可以讓他自己來我們學校拿呀。

她擺了擺手,說:不行,那樣的話就沒有驚喜了。

我又說:你可以先不告訴他禮物的事情,只說你腳扭傷了,讓他過來看望一下。

她又擺了擺手,說:也不行,前兩次他來,我都沒時間陪他,這次想陪也陪不了了,還是不要讓他再跑一趟了。

聽到她這樣說,我不禁皺緊了眉頭,心想:哪有這樣的男朋友,女朋友腳受傷了,應該恨不能馬上飛過來安慰照顧纔是,要知道外面排隊等着送溫暖的男生都要排到校門外面了……

楊茜見我不說話了,於是又換了可憐兮兮的語調說:你看我都這樣了,你要是不幫我送,我就自己去,你忍心嗎?

我很想咬着牙說忍心,但我確實做不到,沒有辦法,我極不情願地接受了這個信使任務。


楊茜這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我之前只見過幾次,因爲大多數時候都是楊茜去找他,他很少來我們學校。說心裏話,我對他印象很一般,雖然人長得斯斯文文,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但我總覺得他配不上楊茜。具體什麼地方不相配,我也說不上來,而如果有人問我覺得哪個男生配得上楊茜,我想我也很難回答,至少在我認識的人裏找不出來。

週六一大早,楊茜就把我從牀上拉了起來,讓我趕早把手錶送過去,並且叮囑我到了她男朋友學校之後,再給他打電話。我臉都還沒擦乾,就被楊茜催促着匆匆推出了宿舍,氣得我本來消了的起牀氣重又復發。但我也只能先把東西送去,回來之後再找楊茜算賬。

楊茜男朋友的學校和我們學校正好在城市的一東一西,在幾乎橫跨了整個城市,終於到達目的地時,沒顧上吃早飯的我感覺馬上就要餓暈過去了。看看時間,吃午飯還太早,正好學校門口有一家現磨豆漿的小店,於是我決定進去買杯豆漿先墊一下。

都說生活遠比電視劇來得狗血,這句話我以前不信,但當我買完豆漿往外走的時候,我信了。我看到一男一女牽着手走進了豆漿店,邊走邊親暱地聊着,兩個人恨不能融在一起似的。沒錯,我看到的男生就是楊茜的男朋友,至於女生是誰,我不知道,也不重要。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們慢慢走進,誰知道他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走到我眼前的時候,竟然旁若無人地接起吻來。我不知道如果楊茜親眼看到這一幕會有怎樣的反應,這超出了我想象力的範圍。我本來不想打擾他們的,但看到手上拿着的手錶,我覺得無論如何要先把答應楊茜的事情做到。

我儘量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平靜地喊出了男生的名字。不出所料,男生的表情瞬間變得錯愕起來,他似笑非笑又吞吞吐吐地問我怎麼會在這裏。我說:楊茜讓我幫她過來給你送禮物,她腳扭傷了來不了。說完我便把手錶放在了他們身旁的桌子上,然後轉身朝門外走去。

但是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又返身回到了他們面前,我打開手裏拿着的豆漿紙杯的蓋子,將一整杯豆漿全部澆在了男生臉上,然後轉身揚長而去。看到剛纔那麼噁心的畫面,我肯定沒有胃口再喝豆漿了,與其扔掉浪費,不如讓它發揮一下作用。我只後悔自己剛纔要的是一杯溫豆漿,如果是一杯滾燙的,那才解氣。


中午回到宿舍後,楊茜迫不及待地過來問我,她男朋友看到手錶後是怎樣的表情,是不是特別驚喜,特別感動。還問我怎麼沒有趁機敲他男朋友一頓午飯,是不是擔心她自己一個人在宿舍裏會沒飯吃。

我看着楊茜充滿期待的天真眼神,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講述這件事情。猶豫再三,我還是覺得不應該由我來告訴她事情的真相。於是我說:你自己給他打電話吧,我想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楊茜可能對於我如此認真的表情和語氣感到疑惑,她一邊在牀上翻找着自己的手機,口裏一邊嘀咕着:什麼情況啊?還神神祕祕的。終於找到了手機撥通她男朋友的電話後,那邊響了兩聲卻掛掉了,等楊茜再打過去時,就提示暫時無法接通了。

楊茜以爲她男朋友發生了什麼意外,緊張地問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我還未開口,楊茜的手機就進來一條短信,是她男朋友發來的,內容是:我們分手吧。這下楊茜徹底懵了,她把男朋友發來的信息拿給我看,然後認真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看到短信,一直壓抑着的火氣一下子冒了出來,衝口說道:你怎麼看上這樣一個懦夫!然後便把上午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楊茜。可能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楊茜聽完我的講述後,呆呆地沒有任何反應,過了好半天,才從她口裏慢慢吐出幾個字:下午陪我再去他們學校一趟。

我不知該如何勸她,這一向都是我所不擅長的,我只能說:你的腳現在這樣,怎麼去啊,等過段時間腳好了再去吧,正好在這段時間裏,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這樣一個男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去愛。

楊茜沒再說話,直直地盯着自己還在腫着的腳踝,然後大顆大顆的眼淚開始往下掉,正好落在她的腳踝上。雖然眼淚一直不停地掉下,但過程中她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也靜靜地站在她的身旁沒有說話,任悲傷瀰漫,吞噬一切。


一週之後,楊茜的腳踝基本恢復到正常狀態。在這一週當中,她沒有提起過一次她的男朋友,而我爲了不觸碰到她的傷痛,更是小心翼翼地避免說到這個話題。她看起來和往常並無多大不同,該吃吃,該睡睡,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笑得沒心沒肺。

週末的時候,楊茜讓我陪她回了一趟家,她把從小到大男朋友送她的所有禮物打包在一起,通過郵局寄還給了男朋友。在裝禮物的箱子裏,她附上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這些東西,連同我曾送你的,請自行處理。自此我們兩不相欠。

失戀後的楊茜好像沒有多大變化,她還是花很多時間在學生會和社團活動上,還是經常和我一起逃課去打籃球,還是那個受人歡迎被很多男生追求的開朗姑娘。從表面上,你無法看到她所受到的傷害對她產生了怎樣的影響,但我知道,她的確和以前不同了。

楊茜和男朋友的分手不止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還影響到了兩家的關係,以及他們生意上的往來。爲了逃避父母施加的壓力,楊茜不再像以前那樣有事沒事就往家跑了,甚至暑假都只在家裏待了幾天時間,然後便跑到我的老家找我,一直到開學了才和我一起直接回的學校。

到了大三,原本一直無心於專業學習的楊茜,突然轉了性子決定要考研,連我這個天天和她膩在一起的人,之前都沒有看出任何一點跡象。我問她是怎麼想的,她回答說:以前從沒考慮過未來會怎樣,總想着過好當下的每一天就可以了。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太短,我想總得先弄明白自己想要什麼,這樣纔不算白活一場。

我看着一臉認真的楊茜,有點意外這樣的話竟然從她的口中說出。我想她是成熟了,開始爲未來的生活做打算了。

在楊茜的帶動下,此前一直處於迷茫狀態的我,也開始奮發向上了。我雖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我明確地知道自己和楊茜一樣,都不喜歡現在所學的專業。於是我決定和楊茜一起學習,考研,不管最終結果如何,努力過就不會後悔。

楊茜辭去了原本順理成章會屬於她的學生會主席職位,並且從所有參加的社團當中都退了出來。而我參加的所有活動都是因爲楊茜,既然她已經一身輕鬆,我當然更加無拘無束了。我們把正常上課之外的大部分時間,都花費在了圖書館看書和自習室學習上,只留了一小部分時間在球場上打球,作爲學習之餘的調節和鍛鍊。

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忙於各種活動和應酬了,但我們卻感覺比以前更加充實。人生是否有意義不僅在於生活過得精彩還是平淡,更要看從這樣的生活中是否有所得。如果要用兩個詞來形容大學四年的生活,我想前兩年是忙碌,而後兩年則是踏實。


付出不一定就會有所回報,但付出之後的回報才更加讓人喜悅。經過一年多的努力,我和楊茜都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專業,我考的是老家的學校,而楊茜將會在我們學校繼續待上三年。

忙完本科畢業論文之後,在學校裏就只剩下一些瑣碎的手續方面的事情了,我和楊茜一起待在學校的最後一段時間,大部分都是在球場上度過的。我們要把考研期間少打的球都補回來,我們是因爲打球而認識的,我們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一起打球了……

畢業前夕,大大小小的散夥飯一頓接着一頓,班上的,系裏的,學院的,學生會和社團方面的……楊茜作爲學校裏的名人,幾乎每天都有一場聚會,有時候一天兩場。每一場她都要拉着我一起去,她說有我在身邊,她才能找到當時的感覺。

由於都考上了研究生,而不用急着找工作,楊茜提議,在我回家之前,我們兩個人一起去浪一圈,作爲畢業旅行。她還把旅行路線都提前規劃好了,用她的話說,我只需要屁顛屁顛地跟在她後面就可以了。我當然樂得接受這樣的安排,在把行李從宿舍暫時搬到了她家之後,我們兩個人便輕裝出發了。

我們第一站去的是古城西安,然後一路向西,到了蘭州、嘉峪關、敦煌,再掉頭向南,去到青海,最後達到西藏。到拉薩的時間是在半夜,大雨傾盆,氣溫很低。我們兩個人窩在酒店牀上,蓋了兩牀被子,緊緊抱在一起,就這樣卻還覺得寒氣逼人。尤其是楊茜,她說頭露在外面感覺像是放在了冰箱裏,於是一個勁兒地往我懷裏鑽。

第二天起牀後,最爲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楊茜感冒了。我們本來打算在拉薩待兩天後,就出發去其它藏地,路線在青海的時候就計劃好了。但是現在只有留在拉薩,等楊茜的感冒好轉再說了。

其實楊茜的感冒並不嚴重,本來她是想堅持着去其它地方的,但被我阻止了。因爲拉薩的海拔相對較低,而我們要去的其它地方,每一個海拔都比拉薩要高不少,我怕到時候高原反應再加上楊茜的感冒,她會受不了。

於是我們便在拉薩的大街小巷遊蕩了幾天,看了“文成公主”實景劇,參觀布達拉宮,色拉寺聽辨經,大昭寺瞻仰釋迦摩尼等身像……這期間楊茜的感冒一直時好時壞,我們最終也放棄了再去其它地方的打算。臨走之前我們相約,十年後要再次一起來西藏,以彌補這次的遺憾。


十年在人的一生當中算是不短的一段時間了,但回首之時,又彷彿是一瞬之間。現在是春天,再過幾個月,就到我和楊茜當年定下的十年之約的時間了。我不知道這個約定最終還能不能實現,當年的我們雖然信誓旦旦,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誰都不能保證自己還是當年的樣子。

這十年裏,我和楊茜各自完成了自己的碩士研究生學業,之後我繼續攻讀博士,她則選擇了去國外深造。讀完博士之後,我留校成爲一名大學教師,而她則進入家族企業,開始逐漸接手父母的生意。

這期間,我們只見過兩次面。第一次是我們碩士畢業的時候,我回到本科的學校去找她,我們一起走遍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尋找着當年的記憶;第二次是她從國外回來,沒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到我們學校來找了我,她說回國後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來找我打一場球。

楊茜回國後的第二年,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了她的一封信,信裏沒有別的,只有一張請柬。自從大二下學期跟男朋友分手後,我從沒聽說過她有再談新的戀愛,現在竟然直接寄來了喜帖,我很好奇她要跟誰結婚。

在迫不及待地打開請柬,看到新郎的名字後,我感到十分驚訝但同時又好像是在預料之中。新郎果然是她的前男友。

我呆呆地盯着請柬看了半天,心裏特別希望多看一會兒新郎的名字就會換一個人。我明白這婚姻並不全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關係着兩個家族,但我實在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也從心底裏不想去接受。

我沒有去參加婚禮,因爲我怕新郎、新娘敬酒的時候,我會把酒澆到新郎的臉上,就像當年的那杯豆漿一樣。楊茜雖然對於我的缺席感到遺憾,但她也能夠理解,她知道我仍然對於她當年所受到的傷害耿耿於懷。

楊茜結婚之後,我和她的聯繫就漸漸少了起來。作爲年輕新教師,學校每學期都把我的課程排得滿滿的;而楊茜就更忙了,除了公司的生意,她還要兼顧家庭。對了,楊茜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去年年底,楊茜剛生了自己的第二個小孩兒,這也是我覺得我們的十年之約無法成行的一個最重要原因。


回憶總是讓人充滿眷戀,當人沉浸在回憶當中時,會特別容易忽略時間的快速流逝。此刻我正坐在學校圖書館的咖啡吧裏,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之前嫌燙而端起又放下的咖啡,已經涼透了。快要到上課時間了,我起身匆匆離開了咖啡吧,走出圖書館。

路過學校籃球場的時候,我看到兩個女生正在一對一斗牛。長髮女生面帶微笑,一邊運球一邊伸出食指對着防守她的短髮女生進行挑釁;而短髮女生則表情嚴肅,目不轉睛地盯着長髮女生手上的籃球,隨時準備進行搶斷。

我沒有停下自己匆忙的腳步,不用看我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樣的場景曾經無數次在我和楊茜之間發生。我並不是在她們身上看到了我們曾經的影子,我想,實際上那就是我們。

開頭我說我曾經認識一個姑娘,現在要結尾了,我覺得“曾經”這個詞用得不恰當。應該這樣說:我認識一個叫楊茜的姑娘,十年前她在我心中蕩起了層層漣漪,十年後,這漣漪仍舊不散,不知還要再這樣溫柔地迴盪多少個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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