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夢境

八月底,許昕本以爲已經過了旅遊最旺的時間段,但是眼前排隊登機的兩條長龍告訴自己,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確切地說,這是短時間內第二次印證了自己的錯誤,三個小時之前,在拉薩登機的時候,已經證明過一次了。

飛機從拉薩起飛,經停沙城,飛往青城。本以爲要在沙城機場候機廳待上至少一個小時,但是許昕去了趟洗手間後,剛在登機口旁邊的等候區坐了十幾分鍾,書纔看了沒幾頁,廣播裏就通知登機了。

隊伍排得實在有些長,兩條直線容納不下所有人,還在隊伍末尾拐了個彎,又排出去不短的距離。許昕擡頭看了看,估計全部檢票進去還要幾分鐘時間,所以自己還是在座位上再安心看一會兒書吧。說來慚愧,出門都半個多月了,隨身攜帶的一本書卻還沒有看完,書皮封面倒是不出意外地磨損折皺了許多。

“我又登機了,很快起飛,後會有期。”許昕是最後一個登機的人,放好行李在座位上坐下來之後,他給丁蕊發了這樣一條短信,隨即關閉了手機。

在西藏這段時間,因爲高原反應,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雖說從拉薩到沙城時已經睡了一路,但是重新登機之後,許昕還是一坐下便感到睡意侵襲,很快又進入了夢鄉。


許昕和丁蕊本來的計劃是從沙城出發,坐火車慢慢晃悠到拉薩,這樣可以有一個海拔從低到高逐漸適應的過程。火車票都已經提前訂好了,但就在許昕從青城前往沙城的半途中,丁蕊告訴他事情有變:原本已經提前跟領導說好的休假不得不推遲一週,而且休假時間也由原來的兩週壓縮到了一週。那麼,爲了能在西藏多玩兩天,只能退掉原來的火車票,改爲乘飛機前往。

這樣的變故對於許昕來說倒是無所謂的事情,多出來的一週時間,自己可以在沙城好好轉轉,重溫一下大學時期的美好時光。許昕去大學母校待了兩天,一條路一條路地走遍了校園每一個角落,去上學時經常上課的教室裏坐了坐,吃了以前在學校時常去的幾家飯店,還和學弟們一起打了會兒籃球……週末約了兩個在沙城工作的同學小聚,一起去體育場看了場足球比賽,吃飯時暢談了大學時期一些難忘的回憶和畢業後各自的有趣經歷……去了一個學弟工作所在的周邊小鎮,跟學弟一起泡泡溫泉遊游泳,喝喝小酒吃吃魚……

在沙城機場候機準備前往拉薩的時候,原本還擔心許昕一個人待在沙城會很無聊的丁蕊,在聽許昕講述完自己充實而愉快的一週之後,感覺心安的同時又有些嫉妒。本來領導是要取消她的休假,在她據理力爭並保證加班加點,儘量用一週時間完成兩週的工作量之後,領導才又同意了她的請求。所以這一週,她是在高強度的工作節奏和超負荷的工作量中度過的。

飛機正點起飛時間是晚上九點三十八分,而就在他們以爲馬上要登機的時候,最不想聽到的航班延誤通知卻適時通過廣播傳到了他們耳中。只說了因爲天氣原因暫時無法起飛,具體起飛時間待定,讓乘客不要離開候機大廳,隨時留意廣播通知。

在來機場的路上,丁蕊就一直唸叨着千萬不要延誤,此時聽完廣播,想到每在沙城耽誤一分鐘,可以在西藏玩的時間就少一分鐘,她殺人的心都有了。看到丁蕊義憤填膺的樣子,許昕連忙安撫她:在中國航班延誤纔是正常的,所以如果正點起飛了,反而可能不是什麼好事情;再說既然沒通知具體延誤多長時間,說不定半個小時,頂多一個小時之後就能飛了。

在許昕的一番勸導之下,丁蕊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最後竟還反過來安慰許昕說好事多磨,讓他不要上火。萬幸,飛機只延誤了兩個小時,在午夜十二點之前,許昕和丁蕊總算離開了沙城。飛機起飛之後,丁蕊的臉上才又露出了笑容,許昕也終於輕鬆了下來。

可能是之前一週的工作確實太累,飛機剛一起飛,丁蕊就靠在窗口邊上睡着了。現在已是名副其實的三更半夜,但是許昕卻全無睡意。雖然已經在沙城玩了一週,可真正在前往拉薩的飛機上坐下後,許昕突然覺得恍惚起來,感覺很不真實。

看着窗外漸遠漸小的城市霓虹,丁蕊就在自己身邊,想到兩個多小時之後他們就將一起到達嚮往已久之地,許昕的眼前不禁模糊起來。他收回自己望向窗外的視線,擡手點亮了閱讀燈,還是儘量不要沉入到回憶當中,集中精力看會兒書,或許可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飛機即將到達拉薩貢嘎機場,請各位旅客調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繫好安全帶……”

因爲思想上一直在做着鬥爭,所以在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裏,許昕雖然眼睛一直盯着書本,可是實際上他總共也沒看上幾頁,看過的也基本上不明所以。扭頭看了看丁蕊,睡得很踏實,一路上動都沒動一下,一直保持着斜靠在窗口邊上的姿勢。

“嗨,該醒醒了。”許昕一邊說着一邊拍了拍丁蕊,此時飛機已經降落在跑道上開始滑行,而丁蕊還沒有要自己醒過來的意思。

“到了嗎?”丁蕊坐直身子,轉着圈扭動幾下脖子,問完後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是啊,外面好像在下雨,剛纔廣播說拉薩現在室外溫度只有九度。”

“呀!託運之前忘記拿出件厚外套了,不會感冒吧。”丁蕊說完後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像是現在已經感覺到了寒冷似的。

“不用擔心,我帶了件外套放在上面行李架上,而且候機廳裏應該不會冷,出去之前取了行李,把厚衣服拿出來穿上就行了。”

一走出機艙,許昕就感覺被自己剛剛說過的話打了臉,不禁懷疑起飛機上的播報是否準確,因爲外面冰涼的空氣讓人感覺溫度好像是在零下。許昕趕緊把拿在手上的外套遞給丁蕊,兩人加快腳步,要儘快去把行李取了纔好。


貢嘎機場距離市區有大概一個小時車程,雖然此時是凌晨兩點多,但外面疾風驟雨,車子只能開得比平時還要慢一些。等到達事先預訂好的酒店時,已經將近凌晨四點。剛一進酒店房間,許昕就連打幾個噴嚏,喉嚨也開始有些難受了。

“在機場的時候,我說外套讓你自己穿,你非得給我。你快點先去洗個熱水澡吧,讓水燙一點,洗完後吃點感冒藥,幸虧我提前準備了。”房間內的空氣也是冰涼的,雖然現在是夏天,但是酒店的被子都是很厚的棉被。丁蕊發現房間裏沒有空調,怕蓋上這厚厚的棉被還是會冷,於是又從櫃子裏把兩條備用的也拿出來,一張牀上放了一條。

“放心,沒什麼事兒,睡一覺起來就好了。”雖然丁蕊說話的語氣裏滿是責怪,但是許昕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是這樣,好話不會好說,現在都畢業幾年了,風格還是沒變。

許昕顯然對自己的情況太過樂觀了。雖然一夜安眠,但是臨近中午醒來的時候,許昕感覺自己的全部體重好像都集中在了頭上。倒不是很疼,但是昏昏沉沉的沒有精神,更難受的是嗓子像被很多根針在扎一樣,用舌頭舔一下都能感覺到密密麻麻的炎症顆粒。

丁蕊已經先於自己起來了,正在用電熱水壺燒水,她坐在桌邊翻看着許昕帶來的書,等待着水開。

“你什麼時候起的?”許昕從牀上坐起來,晃了晃自己沉重的腦袋,希望能夠把自己晃得清醒一點。

“醒了啊,我也才起沒多久,剛剛洗漱完。你感覺怎麼樣?”丁蕊說着話的時候水開了,她說完後拿起水壺倒了兩杯水,端了一杯過來遞給許昕。

“還行,頭稍微有點暈,嗓子也有點疼,多喝點開水就好了。”許昕接過丁蕊遞來的水杯,他怕丁蕊擔心,所以儘量輕描淡寫地說道。

“看來你真的有點感冒了,趕緊起來洗漱一下,然後我們出去找點吃的,吃完飯後你再吃點藥。”丁蕊聽到許昕說話的聲音有點變了,把手背放到他的額頭上試了一下,感覺只是稍微有一點點發熱,也就沒太擔心。

“好的,這就去。”許昕把杯子放在牀頭櫃上,剛燒開的水有點燙,還是等洗漱完再喝吧。


“您好,先生,請問您要喝點什麼?”“您好,女士,請問您要喝點什麼?”

許昕感覺到機艙裏一陣輕微騷動,睜開眼睛擡頭看了一下,剛好迎上女空乘熱情的笑臉。自己剛剛不是在拉薩的酒店房間裏喝水嗎,怎麼一眨眼又在飛機上了。

“先生,您要喝點什麼,我們有果汁、可樂、咖啡……”

“給我一杯開水吧,謝謝。”沒等空乘小姐說完,許昕便微笑着回答道。

剛纔的水才喝了兩口,嗓子剛感覺舒服了一點。許昕接過空乘小姐遞過來的杯子,喝之前不禁舔了舔嗓子,還好,現實中的自己嗓子並不疼。喝完杯子裏的熱水後,許昕才真正清醒過來,奇怪,剛纔做的夢不正是自己的親身經歷嗎,爲什麼會在夢中又一次重現呢。許昕閉上眼睛認真回憶着剛纔的夢境,想看看夢與現實是否能夠對得上。


“我本來是按照兩週時間做的攻略,現在倒好,只有一週時間了,得重現規劃一下。”丁蕊說完後喝了一大口甜茶,這已經是第二壺,相比之下藏面就顯得很難吃了,丁蕊只勉強吃了幾口,麪湯倒是喝了個精光。

“嗯,都聽你的,我跟着你混。”許昕也不喜歡吃這藏面,而且現在頭昏腦脹,實在沒什麼胃口,所以他也只比丁蕊多吃了一點點。

“拉薩我們至少要留兩到三天時間,今天算是已經過半了,也就是說我們最多隻有四天時間去其它地方,來回都算上。”

“其實一週時間都在拉薩也是可以的,既然時間有限,我們也不必那麼趕,要玩就玩得充分一點,悠閒一點嘛。”

“可是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多玩幾個地方多可惜。”

“如果你感覺玩得不夠過癮,以後可以再找機會來呀,我隨時奉陪。”

“哎呀,都怪我們領導,煩死了!不管了,先把拉薩想去的地方都去了再說吧。”

“對嘛,出來玩就要放輕鬆,如果玩都要弄得東趕西趕,那還不如留在公司加班呢。”

“也是,那我們先想想下午去哪兒。還是先回酒店吧,你趕緊回去把藥吃了,我聽你這說話的聲音實在是彆扭。”丁蕊說完後便起身去結帳,結完後和等在一旁的許昕一起走出了餐廳。


“你要不要也吃一點預防一下,別回頭再被我給傳染了。”許昕吃完感冒藥,聽到正在陽臺上曬太陽的丁蕊咳嗽了一聲,開始擔心起來。

“那你離我遠點就好了,要不我們兩個分開玩兒?”

“好主意啊,不僅可以分開玩兒,還應該分開睡呢。”

“一邊去,誰跟你一起睡了!”

“噯,咱倆一起睡過那麼多次,別說你都忘了哦。”

“滾!”

許昕和丁蕊兩個人實在太熟悉了,熟到很多次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有時條件不夠只能同牀共枕,但是仍然能做到秋毫無犯。他們也曾討論過這個問題,彼此都坦言心裏其實有過非分的想法,但就是因爲太熟了,實在下不去手,爲此兩人還都懷疑過對方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許昕和丁蕊是大學校友,兩人同級不同專業。大二上學期,兩個專業有一科是混在一起上的,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

有一天上課路上,許昕看到一男一女在路邊一棵大樹下爭吵,好像是在鬧分手。分分合合本來沒什麼可看的,這樣的戲碼每天都在上演,但讓許昕停下腳步的是這棵樹。就在前不久,自己的女朋友也是在這棵樹下跟自己提出分手,難不成這是一棵分手樹。

想到這裏,許昕不禁苦笑了一下,這時候上課鈴聲把他從回憶與聯想當中拉了回來。於是他又匆匆瞥了一眼樹下的男女,然後便趕緊往教室跑去。

到教室門口的時候,老師正在點名,許昕躡手躡腳地在最靠近後門的空座位上坐下來,剛一坐下老師就點到了自己的名字,着實幸運。點到另一個專業的學生時,只有一個名字老師唸了三遍也沒人迴應,於是被老師記了曠課。

課上了大約快三分之一的時候,許昕迷迷糊糊剛要睡着,突然被在旁邊座位上坐下來的人驚嚇了起來。仔細一看,女生紅着眼睛,臉上還能看出淚痕,這不正是剛剛在大樹底下鬧分手的那一個嘛。女生坐下後便低着頭,眼睛直直地盯着空空的桌面出神,課本都沒有拿出來。

“喂,同學,你是不是叫丁蕊,剛剛老師點名了。”許昕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多管閒事,見女生沒說話,他又接着低聲說道:“老師給你記了曠課,你課間的時候可以去找一下她,至少可以改成遲到。”女生仍舊沉默不語。許昕覺得有些自討沒趣,無奈地朝門外看了一眼,正好對上走廊裏站着的一個男生惡狠狠的目光。

許昕猛然間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後認出是在樹下跟女生爭吵的那個人,心想這男的該不會是誤會了吧。於是許昕又對女生說道:“你男朋友在門外走廊裏站着呢,看他的眼神像要殺人似的,你要不要……”

本來是要女生跟那男的解釋一下,他們兩個並不認識,結果還沒說完,女生就用雙手拉住許昕的胳膊,緊接着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得,這下不用解釋了,許昕感覺男生的目光已經化成了刀子,正在背後對着自己一陣猛捅呢。

“後面的兩位同學,正在上課呢,注意一下影響。”本來還沒人看見,被老師這麼一說,教室裏全部人都回過頭來,看到了靠在一起的兩個人。許昕覺得實在有些尷尬,自己都不認識這位把頭靠在自己肩上的還不確定是不是叫丁蕊的女生,但現在的情況是有口難辯了。

老師說完後又過了一會兒,女生才慢慢把頭移開,手也放開了。教室裏一陣騷動,坐在旁邊的同學壞笑着對許昕說:“行啊你小子,纔剛剛分手就找到新女朋友了,也不介紹給我們認識一下。”

許昕連連擺手,但是他自己也知道,這會兒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的。教室裏重新安靜下來後,許昕又朝門外看了看,走廊上的男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許昕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剛纔不好意思。”下課後,女生對許昕說道,臉稍稍轉向了許昕,但眼睛並沒有看着他。

“喔,沒關係的,不過我覺得,你回去後最好跟你男朋友解釋一下,不然我怕哪天走在路上會莫名其妙被人打。”許昕說話的時候笑呵呵的,他倒不是真擔心會被打,只是覺得女生情緒太低落,想說點有意思的話。

“我沒有男朋友,半個小時之前已經分了。”女生的話不帶一點情緒,聽起來很堅定,不像是剛剛分手的人。

“許昕,給介紹一下吧,這什麼情況呀?”上課時說話的同學這時湊到了許昕身旁。

“沒有情況,你別瞎打聽了,回去跟你說。”許昕說着一把把湊過來的同學又推了回去。

“上課時聽你同學說,你也剛分手不久,是這樣嗎?”女生這次是看着許昕說的,說完後也一直盯着許昕沒有把目光移開。

“可不是嘛,你說巧不巧,就在你們吵架的那棵樹下分的。”許昕被女生一直盯着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說完後趕緊轉移了視線。

“既然這樣,如果剛纔那個男的再來糾纏我,我就找你出來打發他了,反正他剛纔也已經誤會了。”

“這倒沒什麼問題,不過如果我真被打了,你可得負責帶我去醫院。”

“放心,他沒那個膽。你說得對,我要去找一下老師。”女生說完後,就離開座位到講臺上去找老師了。

許昕坐在座位上看着講臺上正和老師說話的女生,心想:這叫什麼事兒,跟編故事似的。


“你幹嘛呢?半天都沒出聲,怎麼一個人坐在那裏傻笑。”丁蕊曬完太陽走進房間裏,正好看到許昕呆呆地坐在牀邊,臉上還掛着笑容。

“啊?我正在回憶我們剛認識時的情形呢,竟然還記的很清楚。”許昕的回憶被丁蕊說話的聲音打斷了,擡頭仔細看了看眼前的丁蕊,這麼多年過去,幾乎沒什麼變化。

“是嗎?我可記不清了。你現在回憶什麼,要回憶也該等七老八十的時候。”

“到那時候恐怕就真的記不清了。對了,我們下午去哪裏,想好了沒有?”

“下午色拉寺,晚上文成公主,明天布達拉宮和大昭寺,票我都買好了。”

“真的假的?什麼時候買的?”

“剛纔在陽臺上的時候,你以爲我就只是在曬太陽啊!”

“太棒了,果然跟你混是正確的選擇。”

“是吧,那現在就跟我走吧,去晚了聽不到辯經了。”


“飛機即將到達青城機場,請各位旅客……”

許昕正在色拉寺裏閉着眼睛聽喇嘛們辯經呢,開始時看着覺得很熱鬧,又是擊掌,又是揮舞佛珠的,動作有些誇張搞笑。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許昕索性閉上了眼睛,反正也看不懂聽不懂的,不如就當他們是在念經唱法好了。果然,就這麼單純地聽了一會兒後,許昕感覺彷彿置身其中了,自己也成了辯經僧人中的一員。

“先生,請您調直座椅靠背,我們的飛機馬上要開始降落了。”

“哦,好的。”許昕感覺自己纔剛剛睡着,紙杯還在手裏握着呢,耳朵裏彷彿還在迴響着剛纔的辯經聲。

是夢裏的節奏比較慢還是現實中的時間過得太快了呢?經停候機時看的書還在腿上放着,半個多月前在青城機場候機準備去沙城的時候,纔在機場書店買的新書,如今已經面目全非了,莫非它是經歷了夢中與現實的雙重磨礪?

從開始下降到降落到機場跑道上,還要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不如繼續回去聽聽辯經吧。


“我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了,把氧氣瓶拿出來給我吸兩口吧。”汽車行駛在開往珠峯大本營的路上,丁蕊看了看車上的海拔顯示儀,此時的海拔高度已經超過四千米。

“別了,你再堅持堅持,等到實在不行再吸,否則會產生依賴性的。”氧氣瓶是在酒店買的,當時買的時候酒店前臺就是這樣跟許昕說的。

“那你可要好好看着我,要在我還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及時救我。”丁蕊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她覺得此時多做一個表情都會多消耗一點氧氣。

“放心,我會及時給你做人工呼吸的。”

丁蕊沒有再接許昕的話,只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作爲回答。

窗外的環境越來越荒涼,起初還能看見一片一片的樹木,後來就只有稀疏的草甸和零星的野花,現在直接成了荒漠,放眼望去,看不到一絲綠色。再遠一點的地方,雪山若隱若現,司機師傅說今天有些陰天,要不然現在已經能夠很明顯地看到雪山了,山頂反射的太陽光會反過來把周圍的天空照得異常明亮。


“廁所條件怎麼樣?是不是真像司機師傅說的那樣簡陋?”剛到珠峯大本營的時候,丁蕊就說想上廁所,但她堅持先讓許昕去探探環境。許昕回來的時候,她正在帳篷裏收拾牀鋪。

“跟他說的不太一樣,你快去吧,別再憋得高反加重了。”許昕覺得帳篷裏有一股牛糞味兒,四處打量了一下,果然爐子旁邊放着一整筐的牛糞,敢情這爐子是燒牛糞的呀。

“沒聽說高反跟這個有關係,我發現一年沒見,你胡說八道的功夫越來越深了。”丁蕊看起來確實挺急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走出了帳篷。

許昕一個人在帳篷裏溜達了一圈,看了一下牀鋪上的被褥,稍微有點髒,不過沒關係,自己沒那麼講究,而比較講究的丁蕊自己帶了睡袋。

來之前在網上查了一下,要多喝熱水,許昕還特意帶了葡萄糖注射液,據說高反的時候口服下去很管用。有點麻煩的是自己感冒還沒完全好,估計在離開西藏之前是不會痊癒了,只希望今晚不要加重纔好。

在帳篷裏呆了半天不見丁蕊回來,許昕心想:該不會被廁所的狀況嚇暈過去了吧,還是去看一下爲好。

“你怎麼在外面蹲着呢?我還以爲你掉進廁所裏了。”許昕一走出帳篷就看到丁蕊蹲在帳篷前面不遠的地方,走過去在她身旁也蹲了下來。

“我根本就沒上,一進去內急的感覺馬上就消失了,但是轉變成了噁心的感覺。”丁蕊說完後惡狠狠地看了許昕一眼。

“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啊,我又沒騙你,確實跟司機師傅說的不一樣嘛,比他說的條件差多了。”許昕說完把丁蕊扶了起來,她一直有點低血糖,蹲久了要是在這裏暈倒可就麻煩了。

“你今天別再跟我說話了。”丁蕊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帳篷,許昕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進來後趕緊給丁蕊遞熱水討好她。

“沒來之前想象了好久,想着這裏的帳篷會是什麼樣子呢,現在看來跟想象中可差遠了,你覺得是不是?”

“剛開始我覺得這牛糞味兒很難聞,不過現在又覺得挺香了,你聞到了沒有?一股青草香味。”

“我看網上說其實高反基本上就是心理反應,真正屬於身體方面的原因是比較少數的。你要不要喝點葡萄糖呀?預防一下。”

“你帶的睡袋是雙人的還是單人的?要是雙人的我就跟你湊合一下了。”

進入帳篷之後,許昕就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丁蕊肯定就會跟他說話了,所以只顧自己說着,也並不着急。說到睡袋的時候,丁蕊拿起放在身邊的睡袋,說了聲‘你自己看’就朝他扔了過來,許昕一個沒注意,睡袋正好砸在了他的鼻樑上。

“你怎麼不知道躲呀,有沒有事?”丁蕊一看睡袋砸到了許昕臉上,趕忙起身過來看看情況。

“沒事的,一點也不疼。”許昕確實沒覺得疼,只是感覺鼻子木木的,他笑着安慰丁蕊,叫她不用擔心。

“呀!流鼻血了,你快自己先捏住,我去拿紙。噯,你別仰頭,把脖子往前伸,捏住就好了。”丁蕊一邊說着一邊匆匆忙忙地到包裏去翻找紙巾,有點慌亂,一時半會兒竟找不出來了。

“你彆着急,這裏太乾燥,流點鼻血很正常的。我本來也感覺要流鼻血了,正要跟你說呢,睡袋就飛過來了,所以其實跟你沒什麼關係。”許昕話還沒說完,丁蕊就把抽出來的一堆紙巾直接按在了他的鼻子上,更像是要堵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少說兩句吧,等血止住了再貧也不遲。”丁蕊把紙遞給許昕後,又轉身回去繼續往外多抽了幾張,她背對着許昕,不讓他看到自己眼眶裏含着的淚。

而其實,不用看到,許昕聽到丁蕊說話的聲音,就知道她現在情緒比較脆弱,自己再多說兩句,她就該繃不住了。於是他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笑呵呵地在背後注視着丁蕊。


耳膜一陣刺痛,許昕睜開眼睛後發現飛機剛好降落在跑道上。飛了這麼多次,耳朵還是第一回感覺如此難受呢,莫不是鼻子的問題轉移到了耳朵上?許昕一邊吞嚥着口水一邊在心裏想着。

這次的西藏之旅,除了在拉薩,許昕和丁蕊就只去了珠峯。時間不充裕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丁蕊接受了許昕的意見,沒有把旅程安排得太過匆忙。

在珠峯大本營,本來說是要熬夜看星空,但是天剛一黑,就下雨了。許昕感覺頭很暈就躺下睡覺了,可是丁蕊不甘心,說是要再等一會兒。說來奇怪,在西藏的幾個晚上,許昕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不曾想到了海拔最高的地方卻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半夜醒過來的時候,許昕呆坐了半天才完全清醒過來,發現丁蕊並不在帳篷裏,於是匆忙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丁蕊就站在白天蹲着的地方,正仰頭看着天空。雨雖然停了,但是天氣並沒有放晴,天空中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許昕走到丁蕊身邊站定,沒有說話,和她一樣仰頭看着星星全都躲了起來的星空。他知道丁蕊和自己一樣,對於看不到星空而遺憾;但是也和自己一樣清楚,雖然看不到,可是它們始終在那裏。

許昕就這樣邊走邊回想着,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候機廳的出口位置。他這纔想起來,落地後手機還沒開機呢,於是掏出手機輕輕按下了開機鍵。

“我剛坐上機場大巴,後會有期。”手機剛一開機,丁蕊的短信就立馬跳了出來,發送時間正是飛機從沙城再次起飛的時候。“我到了,現在也正要去坐大巴,明年見。”許昕發完短信就到機場大巴售票處去買票了,買完票坐到車上後,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明年見。”

從機場到市區還要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足夠自己梳理一下夢與現實的交錯纏繞了。許昕對着車窗上映出的淡淡的面容微笑了一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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