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往事

不經意間擡起頭的他,遇見了一生難忘的美好。

此去經年,沒有故事,卻成爲最最永恆的故事。


看着眼前熱絡寒暄的老同學們,黎翔的大腦正在努力辨認和回憶,二十年過去了,在座的同學大部分都是自從畢業後再未相見過的,要把他們二十年後的樣貌和二十年前熟悉的名字對起號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久不見。”

聽到聲音的同時,黎翔轉過頭剛好對上了正面向自己的一張笑臉,一時竟恍惚了起來,好像時空穿越一般。


暖陽徐升,天光大亮,初秋清晨異常舒爽。

早操過後,早讀之前,住校生需要以班級爲單位,將校園的各個角落清掃一遍。這天,正好輪到黎翔他們一組做衛生,小組長分配了黎翔負責打掃教學樓前面的國旗臺區域。

這一片區域雖然面積較大,但是其實很乾淨,實際上並沒有打掃的必要。百無聊賴之下,黎翔還是很負責任地拖着大掃把從頭到尾掃了一遍,偌大的一塊地方只掃起一小撮塵土,完全沒有成就感。

雖說清早的天氣比較涼爽,但是經過一番勞作之後,黎翔的額頭還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在陣陣微風吹拂之下,整個人感覺由內而外心曠神清,說不出的舒服。


在撐着大掃把休息的空當,黎翔認真地環視了一遍視線所及之內的校園:學校大門正對着的水泥路平整寬闊,從校門口一直延伸到國旗臺,應該有二三百米的距離,路面上空空的一點裝飾都沒有,空曠中顯得有些單調。

從校門進入校園之後,在寬廣水泥大道的左手邊,是一座幾乎相當於擺設的體育館,之所以說是擺設,是因爲進入高中已經整整一年了,黎翔和大部分同學一樣,還從來沒有機會進去一窺其內部真容。

體育館的正門面向水泥大道,在其側面,是一個直徑一百米左右的方形廣場,廣場上同樣空無一物,是黎翔他們在高一時跑了一年早操、課間操的地方。

隔着廣場和體育館遙相對應的,是學校實驗樓,顧名思義,是用來做化學、物理等實驗的地方,和體育館一樣,黎翔高一時也從來沒有進入過實驗樓,而且總感覺它裏面陰森森的,白天也顯得有些幽暗。

實驗樓和廣場之間隔着一條既不長也不寬的小路,路兩邊長着兩排高大茂密的懸鈴木,其中一棵上面,在隱祕處掛着一個老舊的需要人工敲響的鐘,此鍾只有在考試的時候纔會使用,平常上下課用的是電鈴,黎翔是在進入了高中快要半年的時候,才發現了這老鐘的具體位置。

實驗樓的後面,是一片小樹林,小,說的是地方小,但是樹林裏的樹基本上都已高大參天,芙蓉、櫻花、松樹……種類繁多。

將小樹林和實驗樓隔開的是一條路正好從國旗臺前面穿過,往左通向黎翔他們高一時的教學樓,往右通向田徑場。

國旗臺和小樹林的後面,是黎翔升入高二之後的教學樓,應該是學校最古老的建築之一,教學樓的大門還是黎翔兒時記憶中供銷社大門的款式。

隔着國旗臺和小樹林對應的地方,是一個比小樹林面積略大的花園,花園有一個小小的拱門,穿過拱門是一塊圓形空地,兩邊各長着一棵手腕粗細的銀杏樹,只有四五米高,但在周邊普遍矮小的花花草草當中,顯得尤爲挺拔高大,站在樹前順着樹梢仰望天空,秋高氣爽的感覺特別真切。

花園的前面,與實驗樓隔着水泥大道對應着的,是校園內看起來最爲老舊的行政樓,其中有一半已經改成了教師的辦公樓。

行政樓左邊是田徑場,此時站在國旗臺的位置的黎翔只能看到田徑場的一角,行政樓的前面則是完全被擋住了的籃球場,和右邊的廣場對應着,一直到大門口的位置。

這就是黎翔視線之內的校園,另外還有宿舍樓、食堂等等很多被遮擋住的建築,雖然此時看不見,但它們的形態樣貌在黎翔的腦海中一清二楚,畢竟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一年,而校園其實並不算大。

平時沒事的時候,黎翔經常在校園裏閒逛,但是此時他才意識到,這還是自己一年來第一次從整體上觀察整個校園,高一剛來到學校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做過。


“發什麼呆呢?”和黎翔一組做衛生的同學打掃完了自己負責的區域,正拿着掃帚和簸箕往教學樓走着。

“等一下,把掃帚和簸箕留給我,幫我把大掃把拿回去。”黎翔看了看之前掃起的一小撮塵土,要掃進簸箕倒去垃圾桶纔好,不然一起風就又刮散了,沒有成就感的勞動成果也應該珍惜纔是。

黎翔彎身下去只掃了兩下,地面就變得一乾二淨了,垃圾桶就在小樹林的邊上,倒完後就可以回教室了。

起身準備走向垃圾桶的時候,黎翔不經意間又向校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初秋早晨溫暖的陽光斜斜地在眼前閃爍,透過色彩斑斕的光線,恍然中有一個身影正從校門口迎面走來。

陽光並不強烈刺眼,但是黎翔卻始終無法識別那一道道光線後面正緩緩走來的面龐,時間彷彿被無限放慢,眼下所處的世界也好像失去了聲音。

從校門口到國旗臺這短短的二三百米,就算走得再慢也要不了幾分鐘時間,但是在黎翔的意識中,這時間被拉長到了一個無法計算的維度,或者可以說時間幾乎已經不存在甚而被超越了。空間的變化也僅限於緩慢趨近的身影,其他一切人和事物都好像不再存在,都被隔離到了另外的時空。

黎翔唯一能夠感受到的,是一點一點縮小着的距離,雖然這距離縮小的速度如此緩慢。如果可以,黎翔倒寧願速度可以再慢一點,因爲這個正一步步緩慢靠近着自己的不可識別的人,也正在給自己帶來着有生以來從未體會過的美好感覺。是的,不需要更多的語言,只有用美好兩個字來形容這種感覺才最恰當。

終於,還是沒能突破時空的侷限,再緩慢的速度也最終能夠走完畢竟有限的距離。這身影此時距離黎翔只有一米多遠,眼前的斑斕光線突然消失,卻仍然分辨不清面容,只能看到清爽的齊肩短髮隨風輕輕飄動,淡淡的笑容一直掛着臉上,散發着屬於青春特有的氣息。

黎翔定定地看着,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面前人的形象終於清晰、立體起來。誰都沒有開口,就這樣彼此微笑以對,時空定格。

&

“哪位同學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課堂上,語文老師用黑板擦敲了敲寫在黑板上的題目,目光開始巡視教室裏的每一個同學,等待有人舉手。

不出意外,舉手的依然是平時經常主動回答問題的那幾個同學,其他人似乎是養成了一種習慣,就算知道問題的答案也不會主動舉手。

黎翔就是從不主動回答老師問題的人中比較典型的一個,雖然他幾乎知道所有問題的答案,但就是不喜歡舉手。此刻的他正盯着前面同學的後背發呆呢,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不僅沒有聽到老師的提問,而且突然不自覺地無聲傻笑了起來。

“黎翔同學,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語文老師目光如炬,黎翔的傻笑沒能逃過其法眼,這下子要倒黴了。

誰知黎翔發呆發得太過投入,根本就沒有聽到老師點了他的名,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呢。在老師又叫了兩聲他的名字,而他仍然傻笑着毫無反應的時候,全班同學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包括被他一直盯着後背的前桌同學這時也轉過身來看向了他。

兩個人目光對視之後,黎翔才恍然大悟般地看向已經走到了他身邊的語文老師。鬨堂大笑,就連面前的語文老師也是面帶笑容,但黎翔看得出來,這根本就是笑裏藏刀。

“老師您叫我嗎?不好意思,我剛纔有點走神了,沒有聽到。”黎翔趕緊站了起來,說話的時候陪着笑,但這時候的笑就跟剛纔完全不一樣了,很明顯是一種苦笑。

“走神了呀?那你跟我們大家說說,你剛纔在想什麼有意思的事情,讓我們也跟着樂呵一下子。”語文老師依然微笑地看着黎翔,但是黎翔已經從她的眼角看到了殺機。

“沒想什麼,就是發了會兒呆。”黎翔說話的時候已經不敢看向語文老師了,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又發呆呀,我說你怎麼每次發呆都盯着人家向書牧同學的後背,難道她背上有花兒不成?”語文老師一邊說着一邊看了看坐在黎翔前面的向書牧同學的後背,再看回黎翔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已經收了起來,目光冷峻。

“少廢話,老規矩!”黎翔本來還想再解釋一下,可是剛張開口還沒有說出一個字,就被已經轉身走向講臺的語文老師打斷了,無奈只得乖乖地跟在老師後面也向講臺走去。

因爲有着習慣性發呆的問題,在被語文老師抓到過幾次之後,老師就定下了一個專門針對黎翔的規矩:只要在語文課上發呆被抓到了,不管什麼原因,馬上到講臺上做三十個俯臥撐。這還沒完,下課後還要跟着老師到辦公室裏再做三十個,就是要讓黎翔在班上同學面前丟完臉之後,再到辦公室其他老師面前去丟一次。

但是這樣的懲罰好像並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因爲經常到辦公室去做俯臥撐,黎翔已經跟辦公室裏的十多個老師都混得很熟了,可是上課發呆的頻率一點都沒有減少。

講臺上,語文老師一如既往地緊盯着正在做俯臥撐的黎翔,還幫他數着“一、二、三、四……”,只要有一個做的不標準都不作數,完全不怕浪費上課時間。

黎翔覺得,語文老師已經把這作爲調節自己課堂氣氛的一個常規項目了,因爲每次自己上來做完三十個俯臥撐之後,接下來的上課時間全班同學的注意力都會比較集中,包括自己在內。

好不容易聽到語文老師數到了“三十”,黎翔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領會到語文老師“回去吧”的眼神之後,他才慢慢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走到向書牧同學的身邊時,黎翔無意中看了她一眼,在發現她也正在看着自己的時候,趕緊收回目光,快走一步回到了座位上。

雖然只看了一眼,但是黎翔清楚地看到了此刻向書牧同學的臉色和自己一樣都在泛着紅暈。自己是因爲剛剛進行了體質鍛鍊,那她呢?黎翔心想:應該是剛纔語文老師問她背上是不是有花兒的緣故吧。才這樣想了一下,黎翔趕緊將注意力集中在了講臺上的老師身上,他可不想一節課鍛鍊兩次身體。

“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下課吧。”下課鈴聲已經響完四五分鐘了,語文老師好像壓根沒有聽到一樣,不緊不慢地講完了最後一個問題,完全無視同學們抗議的眼神。

聽到下課的指令後,班上幾個吃飯比較積極的同學還沒等老師的最後一個“吧”字說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了教室,估計早就餓得肚子咕嚕咕嚕亂叫了。

黎翔倒是不急,一方面是因爲他還不是很餓,另一方面是他想等語文老師走出教室之後,再起身往外走,這樣說不定自己就可以免掉那另外的三十個俯臥撐了。

帶着這樣的心理活動,黎翔一邊慢慢收拾着書本,一邊偷偷地看向講臺上也正在收拾書本的語文老師,在黎翔看來,老師今天收拾書本的速度好像比平時放慢了好幾倍。終於等到她收拾完了,轉身已經走到了教室門口,卻又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穿過衆多同學正在走動的身影,目光精準地落在了黎翔的身上。

黎翔看到語文老師對着他輕輕地甩了一下頭,無奈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邊向教室門口走着,一邊在心裏嘀咕着:語文老師什麼都好,就是記性太好這一點不太好。

而教室裏,此刻還在座位上坐着的向書牧同學,正看着黎翔一路垂頭喪氣地走出了教室,已經過去大半節課了,但是她臉上的紅暈還是沒有完全消散。


“噯,黎翔同學,又來鍛鍊身體啦!”黎翔跟在語文老師身後幾米遠的地方,剛走到辦公室門口,正好遇到一位男老師從裏面走了出來。

“是啊,老師您要不要跟我一起鍛鍊一下,中午可以吃多一點哦。”黎翔站在門口跟男老師打着哈哈,說完後見男老師只是一邊繼續走着一邊回頭衝自己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這才小心翼翼地走進了辦公室。

“我看你倒是一點都不覺得丟臉了,剛開始幾次還會不好意思,現在是已經習慣了是吧,臉皮越來越厚了。”來到辦公室之後,語文老師已經不像在教室裏的時候那樣嚴肅了,她拿起自己的杯子,一邊數落着黎翔一邊走向了飲水機。

“這都是老師您的功勞,讓我在鍛鍊身體的同時還磨練了意志,我一定會記着您對我的好的。”黎翔看到語文老師的臉上掛上了笑容,自己也就不緊張了,他覺得自己再討價還價一番,說不定今天的俯臥撐就可以免了。

“我勸你還是別磨蹭了,早點做完了好去吃飯,否則一會兒食堂沒飯了,你可不要賴我。”語文老師好像看透了黎翔的心思,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說道。

黎翔心想:語文老師什麼都好,就是太瞭解學生的想法這一點不太好。沒辦法,還是趕緊做完了離開她的視線範圍比較好,而且再過一會兒食堂確實該沒飯吃了。

“一、二……二十九、三十。”伴隨着語文老師的點數聲和另外兩個圍觀女老師幸災樂禍的笑聲,黎翔盡了最大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了俯臥撐。

離開辦公室之前,黎翔故意走近剛纔笑話他的兩個女老師身邊,在她們面前使勁拍了拍自己剛剛與地面親密接觸過的雙手,然後在兩個老師向自己的語文老師投訴的聲音中,頭也不回地一溜煙兒跑掉了。


從辦公室跑出來後,黎翔繼續一路小跑着來到了食堂。此時的食堂已經只剩下寥寥幾個人在排隊了,餐桌邊吃飯的人也不多,大概都是直接帶着午飯回宿舍去吃了。

學校食堂的餐桌一律不配凳子,要在食堂裏吃飯只能站着吃,而且每次夾菜還要把腰深深地彎下去,不僅彆扭,還很累人。所以大部分同學寧願冒着被罰的風險,也會偷偷地把飯帶回教室去吃,或者乾脆在校園裏找一個地方席地而坐,總比在食堂裏彎腰弓背的強。中午因爲需要午睡,同學們可以回宿舍,午飯也就都帶回宿舍吃了。

黎翔站在隊伍的末尾,隔着前面的幾個同學看了看打飯窗口玻璃後面擺着的飯菜,米飯已經賣光了,還剩下的幾個饅頭好像已經提前泄了氣似的,一副昨天剩下的模樣,菜就更不用說了,每一樣都只剩下盤底的那一丟丟,不用說引起食慾了,看久了甚至覺得有一點反胃。

黎翔搖了搖頭,果斷轉身離開了食堂,還是去小賣部看看有什麼可吃的吧,實在不行就吃點零食對付一頓好了。

走到小賣部門口往裏一看,黎翔有點傻眼了,裏面的人可比剛纔食堂排隊的人多多了。食堂裏好歹還在有秩序地排着一條條隊伍,可這裏直接就是一鍋粥,誰比較能擠誰就可以先買到想要的東西。

看着眼前的這一鍋亂粥,黎翔頓時像剛纔食堂的饅頭一樣泄了氣,心裏想着就算現在馬上回食堂,估計也是連菜湯都不剩了。想想宿舍裏好像還有兩包方便麪沒有吃,不如回去吃泡麪得了。

就在黎翔無奈地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看見從小賣部裏冒出來兩個熟悉的身影,一人手裏拎着一個裝得滿滿的塑料袋。儘管她們正在低着頭小聲耳語着什麼,但是黎翔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們兩個,正是坐在自己前面座位的向書牧和她的同桌楊琳。

兩個人邊走邊聊着,並沒有發現站在她們前面的黎翔,而當黎翔向前一步正要跟她們打招呼的時候,恰巧此時向書牧也擡起頭來看到了他。兩個人同時停下了腳步,微笑着看向對方,誰都沒有說話,好像是都在等待對方先開口。

“幹嘛停下呀?噯,黎翔同學,你怎麼也在這裏,鍛鍊完身體啦?”跟向書牧手拉着手走路的楊琳正納悶向書牧爲什麼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到向書牧正微微擡頭向前看着,於是她也看到了面前的黎翔。

“說出來你們都不信,我去了辦公室後語文老師不僅沒有讓我做俯臥撐,還拿出來一堆好吃的招待我呢。不過我沒好意思吃到飽,所以來這裏看看再買點吃的。沒想到裏面這麼多人,我正要走呢,就看到你們了。”黎翔平時就很愛跟楊琳逗着玩兒,聽到她的話帶着調侃的意味,哪裏肯讓她太得意。

“得了吧你,少跟我們吹牛了,你的光榮事蹟全年級的同學都知道,跟我們住一個宿舍的其他班級的同學都說了,她們老師覺得你天天一個人在辦公室鍛鍊太孤單了,打算在她們班也找兩個人去陪你呢。”楊琳無情地戳穿了黎翔的大話,說完後和向書牧一起掩着嘴笑了起來。

“我就說你們不會相信嘛!話說你們兩個可真夠能吃的啊,這是你們的午飯還是飯後零食?”黎翔眼見着自己被揭穿了,指了指她們手裏提着的塑料袋,轉移了話題。

“午飯,也是零食,我們只需要吃零食當作午飯就可以了。正好碰到你了,給你個表現機會。”楊琳說完後就伸手接過了向書牧手裏的袋子,然後一起遞到了黎翔的面前。

黎翔毫不猶豫地接過了面前的兩個袋子,仔細打量了一下,裏面裝的都是薯片、蝦條、可樂之類的垃圾食品,不過這倒是很符合自己的口味。他一手拎着一個袋子,示意楊琳她們兩個先走,自己也緊跟在她們後面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謝謝啦。”走了兩步之後,前面的向書牧這纔想起回過頭來跟黎翔道謝,轉頭的時候,齊肩的清爽短髮跟着輕輕一甩,灑在上面的陽光一道道閃過,彷彿跟着頭髮的飄動流瀉了下來。

“你不要跟他客氣啦!沒跟他收費就不錯了,難道白白讓他整天盯着你後背上的花兒看呀!”黎翔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對向書牧說‘不用客氣’,就被楊琳搶先一步這樣說道。剛一說完,向書牧就伸手去堵她的嘴,兩個人打鬧着跑了起來。

黎翔聽完楊琳的話也感覺有些尷尬,不過幸好她們倆先跑開了,否則自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看看兩個人跑得有些遠了,黎翔也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男女生宿舍是在一條直線上相對着的兩棟樓,並排位於學校的最北面,再往北就是學校高高的圍牆了。兩棟樓的大門相互對着,當然“女生宿舍,男生止步”,反之亦然。

楊琳和向書牧追逐打鬧着先於黎翔一步到了宿舍樓大門口,兩個人站在門口等着落在後面的黎翔,遠遠地看着黎翔一點點走近了她們,不時地相互耳語兩句。

“你們倆跑那麼快幹什麼,不怕我把這些東西都拎回自己宿舍嗎?”兩袋零食雖然都不算重,但是拎得時間長了也還蠻累的。黎翔走到女生宿舍門口,有點顫抖地把兩袋零食遞到了兩個女生面前。

“你敢!你要是拎回自己宿舍了,以後就不讓你再盯着我家……啊!”楊琳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向書牧在她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痛得她大叫了一聲,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你知道她整天就愛胡說八道,別介意哦。”向書牧從黎翔手上接過兩個袋子,一把塞到了楊琳的懷裏,然後在其中一個裏面扒拉了一下,找出一罐雪碧遞到了黎翔面前。

“不好吧,幫這麼一點小忙,怎麼好意思拿好處。”黎翔的手沒有去接向書牧遞來的雪碧,而是在胸前不自然地不停擺動着。

“我們回宿舍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向書牧把雪碧一把塞到了黎翔不停擺着的手裏,然後笑着跟他揮了揮手,拉着還在齜牙咧嘴的楊琳轉身走進了宿舍。

黎翔看着兩個人走在宿舍走廊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樓梯拐角的地方。他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雪碧,是他平時經常喝的飲料,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到了自己肚子叫的聲音。於是他擡頭往女生宿舍的走廊裏又看了一眼,然後轉身跑進了對面的男生宿舍。


“你怎麼纔回來呀,語文老師又臨時給你加量了?”黎翔回到宿舍的時候,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經吃完午飯了,同桌郭帆正坐在黎翔的牀上走馬觀花地翻閱着他的娛樂雜誌。

“沒有,做完三十個我就跑了。就算這樣等我去食堂的時候也只剩下殘羹冷炙了,本來想去小賣部買點吃的,結果人多到我連進去的慾望都沒有,所以只好回來吃泡麪了。”黎翔一邊跟郭帆說着,一邊從櫃子裏拿出了飯盒和最後的兩包方便麪。

“那你雪碧哪來的?路上撿的嗎?”郭帆說着拿起黎翔放在牀上的雪碧,左手扔到右手再回到左手,來來去去玩得不亦樂乎。

“管那麼多幹什麼,你這樣扔來扔去的還怎麼打開來喝?!”黎翔放下手中的方便麪,一把從郭帆手中把雪碧奪了過來,起身放到了櫃子裏面。

“你別裝蒜了,我剛纔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從走廊頭上的窗戶都看到了。我可聽說了哦,向書牧初中的時候就有男朋友了,不過現在不在我們學校,好像是在十四中吧。”郭帆說完後又拿起剛纔的雜誌胡亂翻了起來,翻到一篇關於孫燕姿新專輯《Stefanie》的報道時,停下認真看了起來。

“關我什麼事。我說你要看回你自己的牀上去,騰出地方來我要吃飯了。”黎翔把剛剛倒入開水的飯盒往郭帆胳膊上一靠,雖然隔着一層衣服,但還是燙得他立馬就彈開了,動作大到差點打翻了黎翔的飯盒。

“你小子想殺入滅口啊!”郭帆擼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有沒有燙紅,看到沒什麼異樣,就一邊嘟噥着一邊回自己的牀上躺着看雜誌了。

黎翔也沒再說什麼,他放下手中的飯盒,在等待方便麪泡好的時間裏又開始發呆了。


打眼初看之下像是一朵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緊實飽滿的花冠緊緊包裹在花萼之內,只有頂部微微外露出一點泛着藍光的白。令人驚奇的是,這花萼竟然是淺藍色的,大概花冠頂部的藍光就是因爲花萼的映襯所致。

整朵花一直在有規律地收放着,雖然律動的幅度很小,但也是清晰可見的。花萼上好像長着一層細密的絨毛,隨着花朵的一收一放輕輕浮動,猶如風吹麥浪一般。湊近一點細細看來,原來露在花萼外面的花冠上也有着同樣的絨毛,只是比花萼上的更細、更長。

這樣一朵不同尋常的花兒,讓人疑惑它是否真實的存在着。在還未綻放的時候已然這般驚豔,若是看到它絢麗盛放的樣子,豈不畢生難忘。

黎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花朵,漸漸入了神,在不知不覺中,自己的右手向着花朵慢慢地靠近了。一點一點,越來越近,在即將接觸到花萼的一剎那,上面的絨毛突然全部豎起,緊接着淡藍色的花萼一下子伸展開來,同時展開的還有白色的花冠,整朵花瞬間怒放,甚爲觸目。

本來就已看呆的黎翔這時徹底傻了眼,遲疑了半天時間才終於在大腦中確認了眼睛所看到的事實:面前翕動着的並不是盛開的花瓣,而是一雙完全舒展開來的翅膀。

起初看到的花萼眼下成爲開展的雙翅的肩羽和覆羽,而微微外露的花冠其實是蜷縮起來的小翼羽。翅膀的顏色從肩羽的淺藍色向外一點點轉淡,直至兩邊最外側飛羽的純白色。

雖然事實得到了確認,但黎翔在潛意識上還是接受不了,一朵花怎麼會瞬間幻變爲一雙翅膀。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把伸出的右手悄悄收回來的時候,只見翅膀輕輕扇動了一下,慢慢落在了黎翔還沒來得及往回收的手上。

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黎翔靜靜地看着溫柔翕動的翅膀,它們好像是種在了自己的手心上一樣,看起來和諧自然,沒有一絲違和感。正當黎翔要慢慢把手移到眼前仔細觀察的時候,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另一隻手‘啪’的一下拍在了自己的手上,手心的翅膀也隨之陡然消失。


“你小子還在發什麼愣呢,再不去洗漱就要遲到了。”郭帆整理好牀鋪,看到黎翔還在牀上坐着,眼睛都沒有睜開。

“剛纔是不是你拍的我的手?”黎翔慢慢睜開了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心,又看向郭帆。

“可不是嘛,你那手伸着半天了,本來還以爲你已經醒了,可是看你一直沒有起牀的意思,我就拍了你一下。誰知剛一拍完你就一下子彈了起來,還嚇了我一跳呢。”郭帆說完後又看了看黎翔還在端着的右手,心想是不是自己太過用力給他打麻了筋。

“哦,起牀鈴已經響過了嗎?”黎翔這才揉了揉自己的右手手背,從牀上站了起來。

“起牀鈴?上課鈴也馬上就要響了!我不等你了,你自己快點哦。”郭帆話還沒有說完,人已經走出了宿舍。

黎翔這才發現宿舍裏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原來剛纔是自己的一個夢。他一邊往外走着一邊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心,彷彿想通過觸覺來感受眼睛看不到的存在。

走過儲物櫃的時候,黎翔看到櫃門沒關,那罐雪碧靜靜地呆在裏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剛睡醒,眼睛還沒有適應,黎翔恍惚中好像看到雪碧上面長出了一雙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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