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對《河圖》《洛書》的質疑和辨僞

河圖、洛書最早並非象徵智慧的無字天書,至少在隋唐之前是這樣的。我們梳理《河圖》《洛書》的發端以及流源,目的是爲了弄清楚來龍去脈,而非否認既定事實。歷史的輪次很容易理解,通俗地講就是隻能爹生兒子,而不能讓兒子返回去去生爹,即使兒子很有出息,很厲害。輪次顛倒是絕對不行的。通過對文獻的考據,我們可以認爲《河圖》《洛書》是北宋時期易經學者在象術方面的新發明,而絕不能以訛傳訛的認爲中國傳統文化發端於此二書。研究過史前文明的讀者必然是知曉的,各地文明並沒有一個統一的起源,華夏文化是不同地域文明互相交流融合的產物。

北宋新造的《圖》《書》一開始便遭到了質疑,歐陽修說:“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幽贊神明而生蓍。兩儀生四象。若此者,絕非聖人之言。”在《童子問易》中進一步闡述道理:《河圖》之出也,《八卦》之文已具乎?則伏羲受之而已,復何所爲也?《八卦》之文不具,必須人力爲之,則不足爲《河圖》也。其曰:觀天地,觀鳥獸,取於身,取於物,然後始作《八卦》,蓋“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若曰已受《河圖》,又須有爲而立《卦》,……不曰取法於《河圖》,此豈近於人情乎?

歐陽修的道理很簡單,如果說伏羲受到了《河圖》,有何必觀天地,觀鳥獸,從大自然中取法畫《八卦》呢?不如直接說取法《河圖》更明白些。如果說伏羲是通過自己對世間萬物的觀察總結出來《八卦》,又何必取法《河圖》呢?來回思索這很顯然這是有悖常理的。

蘇軾當時還是歐陽修的門人,並沒有贊同他的觀點,蘇軾說:《河圖》《洛書》其詳不可得而聞矣。然著於《易》,見於《論語》不可誣也。他這兩個依據我們前篇考證都聊過,《論語》中說的:“河不出圖”是一種祥瑞,而非《河圖》這本書。這句話還提供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歐陽修和蘇軾兩個人都沒有見過《河圖》《洛書》的內容。這一點很關鍵,《河圖》《洛書》是先有其名,而後學人才“僞造”其實際內容的,並且內容出現了很多版本各不相同的圖畫。

明代的歸有光,也不相信《河圖》《洛書》。他的意見是:經過秦火的諸多經典,在西漢唯恐殘缺散失,絕不至於“棄而不論”。據《漢書·藝文志》記載,當時詮釋《易經》的有十三家,二百九十四篇。可以說兩漢的易學大師都不知道有《河圖》《洛書》的存在,突然在北宋出現了,還說是《易經》的鼻祖,誰信呢?漢以後雖然說《易》的人不是很多了,但是王弼、韓康伯的書都還在流傳,也從來沒有誰提及過《圖》。最後他認爲以《圖》說《易》起源於北宋的邵雍。至於《洛書》他細數孔安國、劉牧、關朗的說辭,從義理的角度辨析說:夫《易》之道甚明,而儒者以《河圖》亂之;《洪範》之義甚明,而儒者以《洛書》亂之。

到了清代,隨着朱熹理學地位的下降。對《河圖》《洛書》的批評越來越多了,隨着質疑考辨之風氣,《圖》《書》逐漸失去了往昔的權威和地位,成爲易學史上的名詞。清代的黃宗義說:自朱子列之《本義》家傳戶誦……後之人徒見《圖》《書》之說載在聖經,雖明知其穿鑿附會,終不敢犯古今之不韙而黜其非。雖是如此批評,但對於《河圖》的本身有是一番維護:“河不出圖”說的是各國不上圖,並非“河”裏不出圖。批評宋人附會之後,又捏造了一個更加荒誕的說法。

對於《河圖》《洛書》來龍去脈梳理的比較透徹的應該是毛奇齡了,他說最初只有《河圖》,如《尚書》《論語》說的說辭,並不是涉及《洛書》。自《淮南子》以“綠圖”、“丹書”對舉之後,孔安國、劉歆便開始捏造故事,將《河圖》歸於伏羲,《洛書》歸於大禹。雖然兩漢讖緯學比較流行,很多說辭都怪誕不經,終東漢之末也沒有所謂的《圖》《書》出來。宋代陳摶驟出其《河圖》《洛書》,上無傳人,無出處,只有他的門徒在傳播。於是市面上就出現了劉牧版的《圖·書》,邵雍蔡元定版的《圖·書》,值得注意的是他們的內容是不一樣的。毛奇齡給出他的解釋是:陳摶的《圖·書》本於東漢末年鄭玄注《易》的“大衍之數”。鄭玄只是做了註解,並沒有《圖》,陳摶將其註解演以爲《圖》。至於《洛書》,其根底在於九宮配八卦,乃《易緯》所謂“太一下九宮”之法。

除了如上辯斥之外,另有張惠言、胡渭等人對後世有關《河圖》《洛書》流傳的說辭進行了逐條的批評和辯駁。比如“天地之數”不得爲《河圖》,”五行生成之數“不是《河圖》,又辯“太極”、“兩儀”、“四象”等不是《圖》也不是《書》中所有。在此不逐一而論了,大體可以得出結論,《河圖》《洛書》不是沒人反對,而是在朱熹被定位官學的明代,沒人敢反對。北宋便有人質疑,清代反駁尤其激烈。

我們可以置身事外的理解這種情況的發生,從先秦戰國到晚清,但凡有了新發明,只能託古而自重,爲了自己的作品能夠爲世人所重視,連署名權都不要,掛靠在知名學者的明顯,藉助他們的名望人氣來傳播自己的理論。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也是時局之下迫不得已的事情,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人傳三代而不得其要領,便真正的成爲“絕學”了。《河圖》《洛書》是對易學的詮釋,掛靠在伏羲《八卦》之前,後人只要學易經,便不得不瞭解一下《河圖》《洛書》,從這個角度來講,這場千古營銷的策劃是成功的。不能否認,這兩幅“象”對後人理解易理是有幫助的。

古史辨派:“疑古”的意義何在?

古史辨派:“疑古”的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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