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史辨:“河圖、洛書”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三)

照例先梳理一下前兩篇的觀點:河圖與丹書,本是互不相關的兩種東西,“河不出《圖》”見於《論語》,“赤鳥銜丹書”見於《呂氏春秋》都是跟某種祥瑞相關聯。《淮南子》對了一副好對聯:“洛出丹書,河出綠圖”,二者之間始有關聯。經過《易經》和《禮緯》的推崇,河圖洛書開始跟上古智慧扯上關係。《漢書》確認了二者分別歸屬:《河圖》給了伏羲,《洛書》給了大禹。

在後世的流傳中,《河圖》誤傳爲《八卦》的起源,《洛書》訛傳爲《九疇》的起源。北宋時期易學得到進一步的發展,《河圖·洛書》又跟《九宮》扯上了關係,宋儒更是將二者推崇爲理學的發端,認爲《先天圖》《太極圖》均是濫觴於此。古人的歷史觀是混沌的,缺少發展的眼光,即使是史料當中互相牴牾的說辭,他們也不以爲然,這種治學態度是缺乏嚴謹的,故此清代考據學派常常批評宋代理學派。時至今日我們更應該有質疑的態度和思辨的精神來嚴謹歷史問題。

因爲《河圖》《洛書》並沒有一個究竟真實的實物存在,故此後人對二者的解說和介紹常常有互相矛盾之處。據晁公武的《讀書志》說宋仁宗時期的劉牧有《劉氏易解》十五卷,如今僅剩《易數鉤隱圖》三卷及《遺論九事》一卷。劉牧介紹的《河圖》《洛書》恰巧與張理書中的《龍圖》說法相反。劉牧說的《河圖》圖正是張理說的《洛書縱橫十五之象》圖,他的《洛書五行生數》正是張理說的《龍圖天地生成之數》。究竟是什麼樣的“誤會”能導致《河圖》和《洛書》中的內容調換了呢?

另外,劉牧明確的說《河圖》《洛書》全是出於伏羲時期的,伏羲兼則以畫八卦,但是五行象數尚不明確,於是傳給大禹之後,大禹又法之以陳《九疇》。這種說法與《洛書》由神龜負出洛書大禹得之的說法相牴牾。既然劉牧說自己的學問傳承與陳摶,那麼爲什麼會出現左右兩歧呢?朱熹和蔡元定的說法最終成了官方權威認證過的“真理”,今天仍有不少人相信權威而不相信道理,這是對自己思辨能力不自信的表現,根底上是缺乏獨立思考訓練造成的。

在《周易啓蒙》中又重新介紹了《河路》《洛書》的來源:孔安國、劉向、劉歆、班固都認爲《河圖》是授給伏羲,《洛書》授給大禹。關子明、邵康認爲十是《河圖》,九是《洛書》,劉牧認爲九是《河圖》,十是《洛書》並且託言出自陳摶,但是說伏羲兼取《圖》《書》,則《易》《範》之數互爲表裏。蔡元定認爲劉牧的說法是最可疑的。並且提出:如果伏羲根據《河圖》來作《周易》九沒必要再看《洛書》了,如果大禹根據《洛書》作《洪範》就沒必要追考《河圖》了,其中的道理是“天地之理一而矣,雖時有古今先後之不同,而其理不容有二”。至於《圖》《書》的內容,他認爲《河圖》就是張理書中的《龍圖天地生成之數》,《洛書》就是《洛書縱橫十五之象》。

在元代吳澄《易纂言》中又存在一種大不相同的說法:河圖是伏羲時代龍馬背之旋毛,後一六、前二七、左三八、右四九、中五十。以象旋毛如星點而謂之“圖”。伏羲則根據“陽奇陰偶”的原則畫成了八卦。洛書則是大禹治水的時候,洛河出來神鬼,龜背上坼文,前九後一,左三右七,中五,前之右二,前之左四,後之右六,後之左八,以其文如字畫而謂之“書”。這種說法相當於除了龍馬和神鬼的傳說之外,其他說辭均與前人不同。

在明代趙謙有給出了新的說辭,在其《六書本義》中:天地自然之圖,伏羲氏龍馬負圖出於滎河,《八卦》所以由以畫也。《易》曰“河出《圖》聖人則之”。《書》曰“《河圖》在東序”是也。此圖世傳蔡元定得於蜀之隱者,祕而不傳,雖朱子亦莫之見;今得之陳伯敷氏。嘗熟玩之,有太極含陰陽,陰陽函八卦之妙。然而趙謙給出的《圖》《書》內容與蔡元定的大不相同。

在《易圖明辨·卷三》中引用宋濂的話說:新安羅端良願左陰陽相含之象,就其中八分之爲八卦,謂之河圖,用井文界分九宮,謂之洛書。又引趙仲全《道學正宗》之《古太極圖》,謂即羅段良之河圖。可見明代對於《河》《圖》的內容真相是撲朔迷離的,顧頡剛先生說關於新《圖》新《書》的畫法還有很多種。無論是道教,還是有典有則的儒者,其所用的《圖》《書》內容在歷史長河中都是一變再變的,並無一個定本流傳於世界,關於來源說法也不盡相同,其意見相左之處不可不察。

自北宋《河圖》《洛書》內容問世,西漢是有其名而無人直其實,《續漢書》中說《圖·書》內容是文字形式的,北宋之後成了各種圖,並且各有各的畫法。我們可以理解爲:《河圖》《洛書》是後人學習《易》總結出來的,用圖像表達易理,並且將所畫之圖僞託其名爲《河圖》《洛書》,而不能顛倒次序的認爲《易經·八卦》乃至《洪範五行》出自《河圖》《洛書》,這是歷史輪次的問題,只能爹生兒子,而不能讓宋代的兒子返回上古時期去生爹。從史料文獻角度足以證明,先有八卦,後纔有了河圖。對於《圖》《書》真僞的質疑從北宋開始,就不斷有人發聲。我們再分一篇,下篇專門討論歷史上哪些人提出質疑?他們質疑的道理是什麼?

古人對《河圖》《洛書》的質疑和辨僞

古史辨:“河圖、洛書”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一)

古史辨:“河圖、洛書”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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