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正的愛情——我讀《傾城之戀》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正的愛情——我讀《傾城之戀》

        《傾城之戀》是張愛玲的經典之作。同她的其它作品一樣,《傾城之戀》表現的也是人性的主題,女人的命運,“蒼涼的基調、參差的結構、繁複的意象——這,就是張愛玲文學創造的藝術之所在!

        有人說,張愛玲的小說結尾都是悲劇,《傾城之戀》雖是成全了範柳原和白流蘇的一段姻緣,但實則以世俗的表象虛掩了真正的悲涼,越發比悲劇更像悲劇。但我始終相信,範柳原雖是一個放蕩不羈的浪子,但他對白流蘇是發自內心的愛,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正的愛情。

        《傾城之戀》敘述的是一個寄居在孃家的離婚女人白流蘇,遇上了一個原本是介紹給她七妹的男人——範柳原。白流蘇離婚之後,寄居在孃家——白公館,小說的開頭,作者已經把整個故事的性質預先暗示出來:上海爲了“節省天光”,將所有的時鐘都撥快了一個小時,然而白公館裏說:“我們用的是老鍾。”他們的十點鐘是人家的十一點。他們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這就是上海城內代表着傳統封建勢力與現實的脫節。沒落的、悲哀的生命必定和不上生命的胡琴!離了婚的白流蘇,少不了受家人的指指戳戳。在她的錢財被她的哥哥嫂子盤剝淨盡之後,她的存在無疑成了拖累和多餘。甚至她的母親都不肯幫她,以至於白流蘇聽着嫂子尖刻的嘲諷謾罵,跪在她母親離去的牀前聲音灰暗的低吟:“這屋子裏可住不得了!…住不得了”,她的出路,除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以外,恐怕再無其他了。她最需要的,就是一個體面的婚姻來保護自己。而就在這個時候,範柳原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範柳原是一個有錢的華僑和他在倫敦遇到的交際花生下的兒子,他的童年可以說充滿“羞辱、疑惑和強烈的罪惡感”。他“既有中國傳統名士的風雅,更是一個找不到根的現代浪子”。他回到中國,想要獲得繼承權的同時,其實也是在尋根。然而,他的夢破滅了。祖國不是他想象中美好的樣子,在那個滿目瘡痍的中國,他尋不到自己的根。所以,他表現得更加放浪不羈。這時,白流蘇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範柳原對白流蘇,應該是一見鍾情,這從他完全丟下徐夫人給他介紹的對象七妹寶絡,而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白流蘇身上就可以看出來。白流蘇吸引範柳原的絕不僅僅是美貌,更不是因爲白流蘇會跳舞,而是一種或許範柳原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東西,其實這就是白流蘇高貴的、純中國的血統和大家閨秀氣質。他迷戀着白流蘇“善於低頭的傳統中國風韻”,他熱切盼望着看白流蘇穿着旗袍在馬來亞的森林裏奔跑,所以他纔會在牆根下頑固地哀懇流蘇:“我要你懂得我!”他纔會反覆地給流蘇打電話,在電話裏引用《詩經》裏面的“生死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之偕老!”這樣最讓人心動的句子向白流蘇表白。纔會在白流蘇回上海不久後就給她發電報,讓她速回香港。當流蘇又回到他的身邊時,他稱流蘇爲“藥”,“醫治他的病的藥”。當然,最能證明範柳原對白流蘇是真愛的,是戰事開仗之後,範柳原冒着生命危險,找了一輛軍用卡車將白流蘇從危險中接了出來,與她患難與共,最終結爲連理。

        但範柳原畢竟是個浪子,生活的紙醉金迷便把“女人看成他腳底下的泥”,他對白流蘇的愛不足以讓玩世不恭的他承擔起婚姻的責任。他最初只想戀愛,卻不想結婚。而白流蘇需要的卻是一紙婚契,她需要一個體面的丈夫,好讓她出淨胸中一口惡氣。但是,在連續的試探之後,白流蘇沒有尋到半點進展,索性有些氣急敗壞,賭氣狠下心來從香港回到上海。家裏是早容不下她的,這次又加上了“淫蕩”的惡名。可見她不惜爲爭取婚姻冒了極大的險。這是在和自己打賭,她並不見得有多大勝算的把握。如果範柳原還再來找她,就算贏了一步,這是她此時的底線。一個秋天,白流蘇已經老了兩年。範柳原的一個電報又把他牽回了香港,但範柳原雖然對她情話綿綿,卻仍無與她結婚的計劃。滿懷着無奈何失敗的心情,此刻的白流蘇已甘心於情婦的身份。

        香港的淪陷催化了白流蘇渴盼的婚姻結果的到來。範柳原冒着極大的危險,找了一輛軍用卡車來接她逃脫險境,並最終給了她想要的婚姻。這就是傾城之戀,因一場戰亂,他決定了要和這個女人共度一生。

        在《傾城之戀》中,最經典的一句話,也是常常被人引用的,“他不過是一個自私的男子,她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很多人因爲這句話說範柳原和白流蘇只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但最終,一對自私的男女成就了一段俗世的真實的愛情。也許,這也是張愛玲內心所期許所向往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的。”也許愛情最大的快樂,莫過於做平凡的夫妻。“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正如她也曾經這樣許願。但終成空,只是鏡花水月。

  張愛玲那樣清高孤傲的女子,寫盡人間風月把世情看得玲瓏剔透,也逃不過情的劫難。見到胡蘭成,她說“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爲了胡蘭成,她原諒了他跟另一個女人一起,甚至生活費卻仍然是她給的。胡蘭成的種種自私、劣跡,而張愛玲僅僅一句說話:“因爲懂得,所以慈悲。”就將所有言語化爲菸灰。爲了愛情,她這樣一個孤高的女子,也變得卑微,將自己低到塵埃裏,只求一段平凡的愛情,但,她全身心的付出也終只換回滿心神傷和黯然憔悴。

        所以,我認爲張愛玲寫《傾城之戀》,就是爲了寫一段平凡的愛情。有人從《傾城之戀》中看出了悲涼,有人看出了無奈,但是,我始終認爲範柳原是愛白流蘇的,相信他給白流蘇的電話不僅僅是綿綿情話,更是內心告白:“生死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之偕老!”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真正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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