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心飛車黨？”
“別亂吃東西？”
“別去東莞！”
這些都是叮囑，來自家人，在出發前往廣州之前。
是啊，以前對這座城市的印象，停留在一系列關於“掃黃打非”“什麼都吃”的標籤上。所以當到達目的地，行李安全時，內心中還是有一種慶幸：還好，挺好！
這是 2012 年 4 月，來廣州參加研究生複試。
後面的故事是：複試時候感覺自己表現非常差勁，結束後一個人走在中大北門外的珠江邊，大腦一片空白。累了的時候，已經走出半個小時的距離。理性還是佔上風，馬上折返。
第二天出成績。雖然感覺希望渺茫，但還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來到教室。一羣人在有一搭沒一搭的瞎聊，如果有局外人在場，看到這一幕，他們可以爲一個詞找到最好的解釋——心不在焉。
等到老師進來，全場安靜，他的腳步在可以容納幾百人的教室裏迴響；走到講臺上，張貼錄取名單。在貼完的一剎那，所有人都像奧運會短跑選手，嗖一下衝了過去。我比較胖，落後了。
前面有人從人羣中出來，眼中帶淚，感覺就差某根稻草，就快傾瀉而出。
後面的人表情瞬間凝固，只盼着趕緊擠到前排，又怕擠到前排。
終於，輪到了自己。當時全身肌肉都開始緊繃，手完全是緊緊握住。從名單的最後往上看，沒有自己……
感覺鼻子開始有點酸。
但再往上看——不是我報考的專業！
被自己笨哭了。
換到自己的專業：營銷學。索性直接從上往下——第二個名字就是自己！
當時差點跳起來！
但理性告訴自己，這時候最好的狀態是，藏着開心，逃離這裏。等走出教室的時候，感覺全身有一股勁沒地方釋放，真的就跑了起來。這一次，我真的理解了另一個成語——
喜出望外。
在回到成都後，打開了電腦。好多天沒登郵箱了，就去看了一眼。有一封奇怪的郵件，點擊以後，整個人都愣了——是面試老師發來的！
他說，感覺我表現不錯，問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學生。
在宿舍裏，直接“啊”地叫了出來！旁邊的室友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瘋子。
但管他呢！趕緊回覆：好的！
再看日期，就是我憂傷地走在珠江邊那天！
這件事帶給自己最大的教訓是——
要每天查郵件！
（二）
其實當初報考營銷學，目的真的很樸實：原來學的「金融統計」自己真的提不起興趣。
它帶來的後果是，即使自己跟其他同學花了同等的精力，最後的結果也只能是平均分 85 分，班上排名倒數。
感覺「營銷學」相對而言比較感性，感覺跟自己的性格比較搭，於是就做了選擇。
但事實是：我的導師本科時候也是學的統計，之後選擇了營銷，他的研究方向，就是將統計與營銷進行結合……
而且，他的選擇跟我完全不同：我是想逃離，他是想應用。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整個人都懵了！
這還沒完。
一次沒有導師的師門聚餐，師兄跟我透露了更多的信息：咱們老闆是本專業最嚴格的之一。
於是，帶着這種心情，來到了第一次「研討會」（每週的師門內部會）。
師兄先發對論文進行分享。
文章是英文的，之前看過一遍，但還是記不太住。又是晚上，很困，所以整個人也不在狀態。
在師兄分享結束後，老闆突然走到我面前，問：志超，你聽完的感受是？
大腦趕緊進入警戒狀態，硬是生搬硬套了一些所謂的理論。
他搖頭，問我：還有嗎？
我看實在混不過去，索性直接說：實在想不出來，真的覺得自己專業知識太薄弱了。
他竟然開心地跳起來說：哈哈，就是等你這句話！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了吧！好好看論文！
……
營銷學的課程主要集中在上半年，每門課基本上每週都有展示，加上老闆的討論課論文分享，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教室和宿舍兩點一線間度過。
（三）
研究生寢室是四人間。
其他三位有兩個共同點：都是保研而來，都是廣東人。
但是他們對我都很照顧，只要我在場，都會馬上從粵語切換爲普通話。
——但這也間接導致，我在研究生階段基本沒學會什麼廣東話。
在 7 年之後的今年，聽了一門課，老師提到了成年人的溝通習慣。他舉了個例子，說如果一個人催你交作業，如果你是職場人，會回答：好的，明天交。
當時有同學問：老師啊，如果是孩子對孩子，一般會發生什麼情況？
答案是：
孩子 A ：我不想做作業了。
孩子 B ：我也不想了，我們一起去玩吧！
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好熟悉。
研一某個週六的晚上，永佳回家，寢室裏只有我、威威和浩坤。那晚我實在是做展示材料做到發瘋，就直接抱怨了一聲：真的不想做了！
旁邊的威威馬上跟進：我也是！
平時一向冷靜的浩坤也說道：我也是！
於是，我們都轉身，互相確認了一遍眼神，然後關掉電腦，一起去 GoGo 新天地旁的超市裏，買啤酒，買薯片，買辣條。
然後回到宿舍，三個人一邊看恐怖片，一邊喝酒，一邊大叫。
這成了研究生生涯中平淡又美好的一晚。
（四）
研一下期的時候，同學們都開始找實習。大家紛紛製作簡歷，也會交換幫對方看看。
我的簡歷最奇葩：沒有一段實習經歷。
而同學的：少則兩三段，多則，像浩坤那種，四五段！
瞬間發現了人與人的差距：我本科時候到底在幹嘛！
投簡歷的時候，我也沒有什麼數。一次下課時候，前面走着一位女同學，她在跟旁邊的姑娘說：我要投保利，這是我最理想的企業！
當時的自己馬上在心裏的小本本里記下這家公司。回到宿舍後馬上登陸學校內網，找到他們的招聘需求，把簡歷投了過去。
也沒抱什麼希望。因爲自己真的也沒什麼優勢……
但沒想到，竟然接到了面試通知。
面試當天的細節已經記得不太清楚，只記得是一位很高的領導和一位很溫柔的女生一起面的。當時女生一直對我微笑，剛開始我會從她那收穫能量，一直說；但後面當我感覺自己說得不好時，她也在笑時，我感覺這可能不是鼓勵，是安慰了吧！
出了面試的辦公室， HR 跟我說：之後會通知。
走出面試地點保利國際廣場後，整個人又陷入了低潮。馬上拿出手機查：當 HR 對你說之後會通知時，到底意味着什麼？
很多答案都是：這是禮貌地告訴你，你不行。
果然！
哎……都是自己不行！
（五）
整個找暑期實習的日子，自己都不太順利。
同學們都拿到了四五個 offer ，而自己則只拿到了 1 個，還是老同學推薦的。真的很挫敗。
情緒的迴歸點是某次登錄新浪博客，突然發現有張「小紙條」（類似微博的私信），大概內容是：我是中國青年出版社的編輯，想不想出書啊？
當時剛好接到消息說，導師準備出國——這意味着，接下來半年時間，我要被放羊了！
時間突然空出了一大部分！
於是馬上回復說：好！
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接下來便開始了出書的整套流程：寫樣章和目錄，修改，確定能行，然後開始各章節的細化。
轉眼，已經是 6 月底了。
在距離去同學推薦單位實習的前一週，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當時正在圖書館寫「文字」一章的內容。第一眼以爲是推銷，按常理會馬上掛掉，但是那天鬼使神差，就直接接了。
“你好，是蔣志超嗎？”
“是啊！”現在的推銷真的是準備工作做得紮實，姓名都知道了！
“我是保利的 HR ，恭喜你通過了我們的篩選，7 月來實習吧！”
“啊？！”我的情商真的太低了，直接脫口而出。
“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好的……”
結束通話後，第一反應是開心，第二反應是糾結：兩個 offer 該怎麼選啊？
但此時，大腦中馬上又想起當初女同學的那句話：保利是我理想的公司。
於是鼓起勇氣，跟推薦給我實習機會的老同學電話，向她道歉。她也很 nice，說：選擇這件事，沒有對和錯。
有了她的理解，馬上跟第一家公司領導發信息，說不好意思，來不了。
然後接到電話，說我沒良心。
當時我就懵了，這就能跟「沒良心」掛鉤啊？
如果她當時以另一種口吻勸我，我可能還會覺得過意不去，但既然說了這話，那還是一拍兩散最好。
於是，過了兩週，我開始了人生第一段實習。
（六）
實習的日子，每一天過得誠惶誠恐。
實習的第一天，一個漂亮的懷孕姐姐帶我們熟悉周邊的環境和同事，然後給我們一堆資料學習。
末了的時候，跟我說，聽說你挺會攝影和PPT，到時候幫我拍幾張孕照。
我說，好啊好啊。可惜的是，最終這句承諾成了空頭支票。
第一次實習，很多東西都不會，甚至包括打印和複印。
當第一次在打印機前按下 Enter 鍵什麼都沒出現的時候，整個人都慌張了。這時候宮先生正好走過，我趕緊求救。
他一臉疑惑地走過來，看了看顯示屏，然後拉出下面第一個抽屜，原來沒紙了。然後幫我裝紙進去，這時我的臉已經紅透，只能連說謝謝。
他沒有回覆，走了出去。
中途有次去協助新員工培訓的任務。
一起實習的同事十分熟練地清點人數，做會場紀要，也會很貼心地做好提前安排。
而自己則手忙腳亂，還總是出各種錯：把打印的紙拿錯，記不住車牌號，清點人數時點了多次也沒覈對清楚……
所以培訓結束那天聚餐時也不敢多待，趕緊偷偷撤退。
還有一次給領導製作PPT。
這算是比較拿手的任務，所以主動攬下。
本來以爲十分完整和完美，但交上去後還是被打下，改了 8 版。
之前很多認爲理所當然的東西，其實千瘡百孔。
這是不小的打擊。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到底在哪裏。以前寫博客，有人誇，就總覺得什麼都會——但現在，到了具體的工作中，卻是手忙腳亂，還錯漏百出。
真的技不如人啊！
但也不能坐以待斃！於是在沒有事的時候，開始把一件件事情寫成筆記，做覆盤，到底錯在哪裏，哪裏不行，可以怎麼改善。
也不知有沒有用，但至少有一點心理安慰：似乎在成長。
中途HR有交待作業，其中之一是採訪部門領導。
剛開始以爲是獨立完成，也就準備了一堆問題，其中之一是：你爲什麼當初會選我。
但後來因爲是羣採，也就作罷。
9月份結束實習。
當時做了一份總結，寫了這段經歷的收穫，但實在瑣碎，拿不出手，也就只發給懷孕姐姐看了。
回到學校，開始了正式找工作的季節。
（七）
從深圳泰安地鐵站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7 點。
這是 2013 年 11 月23 日，週六，來面試深圳菸草。
這天下着雨，還好住的地方不遠。跟前臺報了自己的名字，並說是來參加面試的。姑娘拿出一份名單，找到了我，並打了個勾，給了鑰匙。偷瞄到名單上大概有 10 多個人，7人已到。
房門是開的，有人在聊天。進去的時候發現原來這是三人間，只剩下靠門的一張沒動。微笑，並打開行李箱整理。
最外牀的（之後就稱爲 A 吧）比較健談，自我介紹，來自華北一家農業大學，學的菸草種植相關專業。中牀（ B ）的則一直在玩手機，A 熱心地幫忙介紹，B 來自廈門大學，學金融相關專業。
收拾了一會後深圳菸草公司的 HR 來了。
他把所有人召集到一間客房，先是爲賓館環境不好道了歉，然後介紹了第二天的安排：參觀、筆試和麪試。
之後是自由討論時間。
他分享了自己挑選簡歷的方法：
第一，看學校專業，必須相關；
第二，再看頭像，如果是正裝照且還比較好看，那就通過。
我又打量了一下手上簡歷上的頭像，鬆了口氣。
HR 走後，我們同房間的三人一起回去。
在 A 的帶動下，B 也慢慢活躍起來。他說自己其實已經有 offer 了，一家證券公司，這次只是過來玩玩，反正來回票錢這家公司包了。
他問我有 offer 沒，我說沒。
他嘆了口氣，說，中大也不那麼好找工作啊。
我羞恥地打哈哈，心裏在說：哎，就自己比較難找吧。
A 見局勢有點尷尬，就說，我也沒找到。
B 說，你學校不那麼好找吧。
……
我就納悶了，問了一句：你覺得哪些公司比較好啊？
他說，其實幾家房企還不錯，比如恆大、保利，特別是保利，他報的那個部門在廈大就只招兩個人。他都到終面了，也被刷了。
我說，挺可惜的啊。
他說，是啊。
第二天早上7點在樓下集合。那裏有大巴，把我們載到寶安區的工業園。
吃完早餐，HR帶着我們參觀工廠，從香菸的烘焙，到捲菸的製作，一路介紹開來。
中途有人問在這個工業園似乎有點難找女朋友，HR 笑着說，隔壁就是富士康，那裏有很多小妹，我們還沒笑的時候，他已經哈哈大笑。
參觀完工廠後便來到會議室。裏面已經擺好了名牌，每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HR 發考卷。筆試一個小時二十分鐘，題目分爲行測和主觀題。主觀題要求設計一個營銷活動，宣傳「好日子」香菸。
面試安排在下午，每人自我介紹後，面試官開始問問題。
這是多對多的羣面，第一個人被問到擅長什麼運動，第二個被問到有什麼業餘愛好，我被問到是不是平時喜歡寫點東西，他說看到主觀題我答得還蠻有文采。然後問了每個人家庭情況、感情狀態，就結束了。
在門口等待其他人的時候，詢問工作人員工作時間是怎樣的，得到的答案是早上9點到下午4點，中間2個小時休息。
現在是下午3點30，藉着上廁所的機會左右逛了一圈，辦公室裏的人基本在上網，或閒聊。
4點的時候，面試基本結束。
HR 開車送我們離開。在車上的時候，A問什麼時候能出結果。HR 說今天晚上。
A 又問自己有希望嗎。
HR 沒有正面回答。
當天晚上我沒有收到通知。
（八）
找工作階段，繼續各種挫敗感。
只要有羣面的，大部分都會無疾而終。
當時的自己，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多人的場景。別人說過的內容，自己不好意思再重複，而剛好，大部分場景下，也都沒能第一個發言。
而即使能像上文的菸草公司，沒有羣面，走到最後，也因爲經歷原因，還是被刷掉。
所以，在年前，當拿到唯一一個 offer （某通訊運營商）的時候，感覺就是救命稻草，至少證明還有地方收留。
要不然，真的太丟人了！
2014 年的年，很沮喪。
在家裏人看來，自己到廣州求學讀研，還算風光，所以總會問找工情況。
自己也不是一個擅長掩飾的人，只能說不是特別順利，最後只拿到一家。
還好他們也總是通情達理，就像當時本科被調劑專業，從「會計學」到「信息管理與信息系統」時，他們也會說：超超娃兒，你看這專業名字這麼長，應該不會太差。
而這一次，他們也會給現有的 offer 找很多美好的理由，比如：你看我們當地，很多人都要找關係才能進去。
我也只能苦笑。
但是，過了這個年，很多事情突然變得柳暗花明。
一方面是之前籌備的書《PPT煉成記》正式出版，並且一週多時間，首批就賣斷貨了。
另一方面是之前報的各家單位，突然陸續給我發了 offer 或再次面試通知。
激動的時候，我跟室友分享喜悅，但馬上收穫了理性的答覆：肯定是其他人違約，你纔有機會。
又是一盆冷水。
是的，骨子裏是個很驕傲的人，很討厭替補的角色。
其中一家，是當初實習的地方保利地產，讓我再去面試一次（之前已經報過，也被刷過）。
我有點猶豫，因爲確實對自己沒有信心。
就像被一個姑娘拒絕過一次，還是不敢再鼓起勇氣。
於是打開手機，找到實習時懷孕的姐姐，給她發信息，問她的建議。
她說一定要去面！
這一次，竟然順利通過了。
（九）
手上有了選擇，人便開始糾結。
研二下學期的時候，導師也回來了。
某天課程結束後，我去詢問他的建議。
他問我有哪些 offer 的時候，我說了現有的。
然後他讓我介紹每一家公司。
我一一介紹了一遍。
他回答說：聽完了你的介紹，我覺得你已經有答案了。
我當時睜大了雙眼看着他，一臉的疑惑。
他說：你再回想一下剛纔介紹的語氣。
我知道了。
這幾個裏面，就保利的介紹，是帶着感情色彩的。
可能是實習過，可能是因爲懷孕的姐姐，可能是跟它的交集太過波折。
但是，在那之前，我已經簽了某通訊運營商。
於是開始瞭解約之旅。
在學校裏走流程時，因爲信息不對稱，有一些地方推不下去。在情急的時候，找到了導師。他先是說了我一下，然後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句話，自己此生難忘：不要爲難我的學生！
我只記得自己當時，就像兩年前看到自己名字出現在名單裏時，就像在收到實習通過通知時，就像出版的圖書第一次到達自己手上時，全身都在顫抖。
（十）
2016 年 1 月，某次聚餐，曾經實習部門的領導也在。
我有點不知所措。
中途我也鼓起勇氣跟他敬酒，他突然說：小蔣，如果沒有我，你進不來。
我很是詫異。
他說，我看人不會錯。但是你那時太過靦腆，當時的表現真的一般，所以被淘汰了。
後來我把你推薦給了我的好朋友和人力。
說完這些，他一飲而盡。
尾巴
其實這一路走來，自己真的很是幸運。
說實話，自己的資質真的很一般。而且曾經也因爲一些所謂的自媒體經歷，產生了一些莫名的優越感。回顧現實才發現，自己離合格的標準，差得太遠。
但幸運的是，遇到了一些人。他們在我每次糾結無助時、在我每次痛苦時，給了我安慰，給了我方向。甚至是在默默中，給了我幫助。
所以，對於這段時光，只有謝謝能表達自己的心情。
最後我想放出那位當初懷孕姐姐後來的照片，雖然沒拍成她的孕婦照，但在後來的工作中，自己也盡力去拍好她的每一張照片。
感謝你看到這裏，看我嘮叨完這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