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就是一出小人物的大悲劇,誰說好人有好報?

如果要追問張小敬和李必在丑時之後起到了多大作用,那麼剛剛大結局的《長安十二時辰》逃不過爛尾的質疑,中段對龍波及第八團過於濃墨重彩的描繪,導致節奏緩慢,張小敬和李必“打不死體質”削弱了故事可信度,而隨着程參柯南附體,解說式劇情更像是在強行畫圓,但這些不妨礙它是一部好劇。

懸疑開場,多線敘事,煙火喧鬧的長安市井和風骨清雅的官宦生活徐徐展開,其吃食、禮儀、舉止言談,皆讓觀衆津津樂道。雖然沒人能具體說出盛唐氣象究竟是怎樣的,可這部劇生猛濃烈的風格,不同於市面流俗。

好的標準之一是《長安十二時辰》裏塑造了許多活色生香的小人物,他們在上元燈節這一日悉數登場,帶着沉重的過去,奔赴渺茫的未來,殺手組的曹破延爲了守護女兒甘願做死士,臨死前卻不得見她一面;魚腸爲了龍波帥氣的背影,捲入了一場無果的陰謀;龍波爲了昔日兄弟情大開殺戒,終於得以和聖人對峙,但在猶豫之後被亂箭射死,真是出人意料。

炮灰組崔器人嫌狗不理,笨拙魯莽的外表下深藏着阿哥的殷殷囑託,對長安的深切眷戀,他比旁人看到的更忠誠,更勇敢;何孚想要親眼看到仇人慘死,卻自己先被挖了眼;林小乙士爲知己者死,讓一閃而過的清秀面龐成了驚鴻一瞥;毛順能建造出精美無雙的大燈樓,可沒地兒安放自己無所依傍的靈魂;靖安司小吏,李必安排工作他第一個不服,然而危難之際他身先士卒。

還有平民組慘死的祝慈一家,湊熱鬧的剃面鋪子老闆,爲鄉親們請願的許鶴子,他們都有牽有掛,太平歲月,誰能料到遭遇橫禍?

再說那些守護長安的志士們,走的走,死的死,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程參長安一日遊後,果斷西去;何執正接連失去老友和養子,留書兩句,滄桑淒涼;大案牘術的發明者徐賓聰明絕頂,並不明白沉淪下僚是學者型人才的普遍處境,他不是例外;李必道里來,道里去,依舊隱居修行;張小敬飛鳥盡,良弓藏,離開長安是最好的選擇。

總之,《長安十二時辰》是一出小人物的大悲劇,塵埃落定後,權謀組聖人、太子、右相三股力量局勢如初,一幫昏官會繼續人浮於事,推諉責任,將一句話,一件事曲曲拐拐地變了味,而最大的諷刺恐怕是元載平步青雲,攀上王將軍之女,成爲宰相。

所以說,好人有好報,是一種美好的願景,並不全是事實。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行得正的人未必善終,影子歪的人未必現世報。好人的標準太虛浮,還是談論生存意志比較靠譜點,一個人無論人品道德,生存意志強,有進取心的人更容易成功。世俗熙攘,實際的人爲利來爲利往,理想的人無非是爲了心裏那點念想,爲了有用武之地,“有人星夜趕科場,有人辭官歸故里”,然而,大家殊途同歸,功名利祿皆浮雲,萬事到頭一場空,越到後面,本劇越呈現出一種看透世事的老漁樵視角。

命運的偶然,變數將所有人置於一種荒誕滑稽的境遇中,同時又糾纏着宿命感,這點讓人動容。他們都要爲自己堅持的東西付出了代價,比如龍波,比如徐賓,也許憎惡和理解,善良與邪惡是一體兩面的,因爲事理的種子早已植根在腦海裏,心隨境遷,人們的看法會因角度的不同而改變。幻滅之後,心性會走向另一個極端。有時候,理想和慾望混沌不清,執着和執念難以區分,公正和私心該如何辨別?利己還是先利人?這都是值得思考的。

另外,《長安十二時辰》以情動人,第八團的兄弟情讓人想起了《士兵突擊》裏的鋼七連,對何家,皇家父子情都有全貌梗概,君臣之間有《琅琊榜》的影子,據說原著中涉及較少的愛情篇幅,竟成了本劇的亮點。元載和王韞秀是喜感的世俗結合,丁瞳兒和書生是癡情女和薄情郎,龍波和魚腸有點虐戀,而張小敬和檀棋相識相知相別,兩個互相喜歡的人這輩子只能呆一天,是命不由人的遺憾,是江湖兒女的瀟灑,是盡在不言中的美好。結局的黑白攝影處理特別高級,三人的對話暗藏玄機,檀棋望着張小敬的背影說:“長安的太陽,真美!”正如夏目漱石那句“今晚月色真美”,是在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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