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奢華的盛宴只是爲了一場滑稽的沐浴

剛一進門,師哥就對我說:“葉子,去換件禮服,晚上跟我去赴宴。”

平時,師哥總是對我愛答不理的,這次怎麼了,主動帶我吃飯?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我打消了刨根問底的念頭。

我喜歡師哥,跟他出去混,終究是件好事。

請客的地點在青峯嶺,這個地方知道的人很少。

這家餐廳在濱海市的郊外,緊鄰海邊的山頂上,普通百姓想看一眼都難,能來這兒的,都是身家數億的大佬。

通往青峯嶺的路只到山腳下,再往上,全是絕壁。我們到達那裏的時候,早已有人迎候,他們用直升飛機將我們帶到山頂。

山頂是一座別墅,幽雅別緻。一樓廳堂,二樓宴客。那宴客廳緩緩旋轉,可以聽到松濤鳥鳴,也可以欣賞濱海市的夜景。

這樣的餐廳在濱海只有一家。每天做一桌菜,每桌菜開價二百八十萬元人民幣。據說在這兒訂菜,至少要提前十天。

開餐廳的老闆是個神祕人,人們只知道他複姓軒轅,因此這兒又叫“軒轅一樓”。

服務小姐個個花容月貌,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男人們到了這裏,恨不得多長出幾雙眼。

裏面的設施更不用說了,都是世界一流的。

服務小姐將我們引入二樓宴客廳,錢總在樓梯口迎候,他一見師哥,哈哈笑了兩聲,抱拳拱手,江湖範兒十足。

師哥擺擺手,算是回禮。

落座之後,錢總說:“辛遠兄,幾年不見,你是越來越風光嘍!”

“你是說我以前不風光?”師哥很會打趣,歪着頭,笑眯眯的小眼睛有些調皮。

“哪里哪里。”錢總連忙拱手:“你永遠都風生水起!”

哈哈哈,雙方朗聲大笑,氣氛一時活躍起來。我也在一旁配合着咧咧嘴。

“這位漂亮的小妹妹是?……”錢總彷彿剛剛發現我似的。

“我師妹,以後多多關照。”

錢總又拱手,色眯眯地看着我。說實話,我的容貌絲毫不遜色於這裏的服務小姐,從我一進門,錢總的眼神就粘在我身上,再也沒有離開過,對於這種猥瑣男,我沒什麼好感,於是賭氣扭過頭,不理他。

“軒轅一樓”果然不凡,餐桌是特製的,有半間屋子大。餐桌中間擺着一盆蘭花。櫻桃木桌面,邊沿貼金,每人面前豎着一個餐牌,上面寫着每道菜的名字、特色和吃法。

從介紹上看,今晚吃的是蘇州菜。蘇州菜講究新鮮,青菜都是在蘇州菜園子裏現摘空運過來的。

服務小姐一個個吳儂軟語,真絲裙衫,很顯然都是蘇州女孩。

餐具更講究了,筷子象牙鑲金,盤子純銀打造,連漱水盅都是琺琅的。筷子和盤子上刻着客人的名字,用完可以帶走。

椅子靠背很有講究,根據客人體型提前訂製,坐上去就像依偎在戀人的懷裏。

閒聊了一會兒,服務小姐開始上菜。

蘇菜最是精細,從第一道菜就可見一斑。猛一看,以爲就是一盤家常炒豆芽,其實裏面大有門道。你如果扒開豆芽,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每根豆芽裏都鑲着鮑魚絲。

再比如,有一道拔絲點心,那絲兒輕如柳絮,彷彿隨時都能在空中飄起來,雲霧般籠罩着青花瓷盤,透過霧紗隱約可見一隻只雪白的蠶蛹般的小點心。

這哪裏是給人吃的,讓人愛都來不及。

吃飯的規矩很排場,每道菜都是分餐,一人一份,盛在小巧精緻的銀盤裏,吃完之後,第二道菜恰好送上來。此時,第一道菜的盤子被服務小姐悄無聲息地撤下。

錢總提起筷子說道:“辛遠兄,今晚點的是你最愛吃的蘇州菜。”

師哥微笑着點點頭,表示感謝。

錢總有點得意,小聲說:“掌勺的是蘇菜第一人,韋飄飄。”

“韋飄飄?”師哥頗感意外,將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韋飄飄的祖傳絕活是“龍鳳蠶絲餃”,一隻餃子六寸半,裏面有十八種灌湯餡料。

最奇的是餃子皮,由細若蠶絲的面線纏繞而成,薄如紙,隱隱透出龍鳳交尾的圖案。

這道菜祕方配料,不僅能滋陰壯陽,而且還像吸食大麻一樣產生幻覺,可以將懷裏抱着的人,任意想像成你渴望得到的人。

今晚由韋飄飄主廚,肯定少不了這道菜。她出生在名廚世家,自視甚高,不是花錢就可以請到的。尤其是她年事已高,早已掛刀封竈,所以吃到這道菜很是難得。也不知錢總動用了什麼手段,能讓她親自下廚。

人這東西很怪,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想念。有一年過春節,師哥做了個夢,夢見他吃到“龍鳳蠶絲餃”,醒來後當笑話講給我們聽。

想不到這會兒夢想成真。看來錢總爲討好師哥,沒少費心機。

那麼,錢總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幾杯酒下肚,錢總終於切入正題:“辛遠兄,我想請你幫點忙。”

師哥道:“還有你錢大老闆過不去的檻?”

錢總笑笑,有點不好意思。

“說吧,可能幫不上什麼,但可以長見識。”師哥很有分寸地說。

錢總急了,連忙說:“你絕對能幫得上,在盜竊一界,沒人能超越心遠兄。”也不知怎麼的,他多大的場面都見過,什麼大人物都能應付自如,唯獨見到師哥就好像矮了三分,顯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端起酒杯掩飾着尷尬:“來,辛遠兄,我敬你一杯。”

師哥道:“先說來聽聽。”

錢總站起來:“你先喝了這杯酒,就算答應了我。”

師哥不動彈,用笑眯眯的小眼睛盯住他,眼神有些調皮。

錢總見左右不了師哥,長嘆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坐下。

他說:“我這些年可就求你一次,你一定幫我。”然後將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端出來。

錢總經營的是個家族企業,生產“大口米”牌飲料。

表面上他是老總,掌管一切,實際上幕後老闆卻是他爹,他爹掌握着企業的命脈。

這個牌子的飲料,家喻戶曉,電視上到處都是它的廣告。一個性.感美女一手託着巨大的乳.房,一手拿着一罐“大口米”飲料,賤兮兮地說:“喝飲料就喝熱的‘大口米’,‘大口米’牌飲料,給你兒時的回憶!”

這則廣告很容易讓人把“大口米”這三個字,看成是兩個。

飲料配方是錢總父親親自研製出來的,他費了二十八年心力,頭髮都掉光了,才弄到“人人都愛喝”、“一喝忘不掉”的地步。

老爺子是一位對人要求苛刻的守財奴,一直看不慣自己的兒女,動不動就喊:“敗家的玩意兒,就知道伸手要我的錢,我的配方,我就是把錢燒了、廠子賣了,也不留給你們!”

這句話在子女們心裏種下了陰影,還沒等老爺子燒錢賣廠,他的兒女就開始密謀盜取飲料配方了。

可是家醜不好外揚,兒女們開始想自己動手,可惜他們沒這個本事,配方在老頭腦子裏,偷不到。

一次,他們借老爺子生日之際,把他灌醉,軟硬兼施,最後老頭硬是沒有吐露半個字。

要偷老頭的錢容易,因爲它不是在保險櫃就在銀行裏。要偷配方就沒那麼簡單了,配方在老頭的腦子裏。你有本事打開門上的鎖,卻沒本事打開腦子裏的鎖。

惟一的辦法,就是趁老頭配料時,把全過程攝錄下來,然後慢慢研究。

可是這個活兒他們幹不了。翻牆入戶、溜門撬鎖這是我們偷兒的手藝。

師哥灌了一口酒,爽快地答應了。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師哥帶上我,出發了。

飲料廠在濱海市東北角,院牆兩米多高,靠牆種着粗大的國槐。

月亮不很明朗,時隱時現。路上已經見不到行人。遠處的馬路上,偶爾有一輛汽車駛過。

師哥來到一顆槐樹底下,擡起頭,看了看,然後擰腰縱身,雙手搭在一根橫枝上,接着雙腿一蕩,行雲流水般上了樹。

他趴在上面,伸出一胳膊,向我做了一個手勢,我向上一躍,師哥拽住了我的手。我的右腳在樹枝上輕輕一點,順勢坐進了師哥的懷中。

師哥下意識地撤撤身子。

躲什麼,我身上有屎啊?我心中不悅。

藉着月光,我看到他的臉剎那間變得通紅。

唉!都說女兒心,海底針,可師哥的心比女人還難猜,他到底怎麼想的,這麼大一美女都送你懷裏了,還躲什麼呢?

終究他還是鬆開了我的手,從牆頭跳進院裏。

之前,錢總給我們詳細介紹過廠裏的線路,因此,沒費什麼周折就來到了配料室。

老頭子的配料室是特製的,一個由玻璃和不鏽鋼組成的大房子。據說密封性能相當高,能達到美國中.情局的標準。

鎖是指紋鎖,最新高科產品,老頭的五根手指就是鑰匙。

平時,老頭不許任何人進配料室,包括錢總。所需要的原料通過輸送帶傳進來,等他配好之後,再通過一條管子送到車間,然後工人們再配果汁等輔液後,包裝出廠。

這個配方的確神奇,平均每公升濃汁配輔液後,能加工出二十噸成品飲料,罐裝後就是四萬瓶。

來到門前,師哥小聲給我講解。

他說,配料室的鎖其實也沒什麼,儘管它是指紋的,但是鎖這玩意生來就是給人開的,鑰匙千變萬化,其實芯兒都差不多。

這就像人生,千人有千面,但有一個東西不會變:感情!人是感情動物,這就像一把鎖,只要掌握好技巧,“咔嗒”,什麼疙瘩都能解開。

他神情專注,邊開鎖邊給我講解。

師哥與同門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有文化,什麼事都能講出一番道理,我好喜歡他講話時的樣子。

我靠近他,嘴巴貼着他的耳朵:“師哥,你真高深,雖然聽不懂,可我還是喜歡聽。”

師哥說:“很簡單的,這就像男人和女人……”

“對對對,師哥,你這比喻好,我懂了,男人是鑰匙,女人是鎖。”

師哥的臉又一紅,不再理我。

門,很快打開了。我們走進配料室。

師哥從攜帶的工具箱裏抽出手電筒,四處掃射,他在尋找方便藏身又便於拍攝的地方。

可是,裏面除了大大小小的罐子之外,就是支架。

大的罐子有一人多高,小的比試管還小,根本藏不住人。

最後,我們選定了頭頂上那層隔熱用的天花板。

天花板是石膏做的,禁不住人,好在來之前作了準備,帶着尼龍繩,於是把它系在腰上,吊在天花板和屋頂的空隙裏。

在扎尼龍繩的時候,我繼續說:“師哥,我想讓你把我打開。”

師哥沒有說話。

這個榆木疙瘩,沒聽懂?於是我繼續挑.逗:“你是鑰匙,我是鎖。”

師哥終於說話了:“你是貓,一隻好撓人的貓。”

“不!我是海豚,聽話的海豚。”

“海豚就是海里的貓。”

“那,你是海。”

正鬧着,八點鐘到了。八點鐘,老頭準時進來配料。

對於這位老人家,我曾瞻仰過他的尊榮。那是在踩點的時候,當時他身穿一件法式白色休閒裝,卡着腰,站在工廠綠化帶旁邊訓斥一名園藝工人。

配料室的燈開了。透過天花板上的針眼,燈光落滿我們全身,斑斑點點,猶如兩隻光刺蝟。

我朝師哥拋個媚眼,將針孔式攝像機對準來人。

咦,我和師哥同時驚得張大了嘴巴,怎麼是個女人呢?那女人高大魁梧,只穿一條花內褲,口裏含糊地唱着:“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

由於是俯視,我們只能看到一頭濃密捲曲的披肩長髮,以及臀部扭擺的動作。

我觀察了一會兒,終於看出了破綻。於是,我用口型告訴師哥:“下面的人,不是女人!”然後指指自己的胸,又指指那人。

那人沒有胸!

老頭心情特好,從他走路擺動的幅度就能瞧出來,幾乎一路在舞蹈。

他舞蹈着抄起一隻水瓢。

他舞蹈着從配料池裏將白的、紅的、黃的粉末混進一隻大桶裏。

他舞蹈着鑽到桶中,打開蒸餾水閥門。

他舞蹈着在桶裏和着拍子又蹦又跳,一會兒旋轉,一會兒作陶醉狀,口裏有節奏地發出“呦兒呦兒”的叫聲。

大約折騰了二十分鐘,他又跳到另外的桶裏,重複剛纔的動作。最後將一桶桶原料倒進一臺球形機器中。

隨着機器的轟鳴,他像一隻巨大的十字架,橫倒在地,狂笑不止。

在天花板上,我和師哥面面相覷,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種人,敢情大家喝的都是他的洗澡水。

想到這兒,我的胃部一陣痙攣,口裏涌出一股酸臭味。

師哥一蕩繩索,湊到我耳邊道:“好了,按計劃脫身。”

我從背上的牛仔包中抓出幾條塑料小蛇,揭開天花板一扔。

一 …… 二 …… 三 ……我剛數到三,底下就響起一陣殺豬般的嚎叫。

等聲音停止之後,我和師哥打了一個手勢,從天花板溜了下來。那老頭已昏倒,假髮緊緊握在胸前。

我笑着揀起地上的塑料蛇,放回包中。

第二天,我把視頻U盤交給錢總,錢總如獲至寶,對我千恩萬謝。

幾天後,我們賬上轉來五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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