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逃亡(二十)

黑裤大叔和许茹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碧人。婚后不久,两人就有了个女儿,继承了许茹的双眼皮和小酒窝,一双墨黑的眼睛,“扑棱棱”地闪着光,有貌美的婆娘,有可爱的女儿,事业也稳步提升,黑裤大叔可谓达到了人生的巅峰,自然是喜不自胜。

本来日子这样过着,虽然平淡,但也其乐融融。

美好,总是在短短的一瞬间;痛苦,往往都是长长久久。

话说,日子一晃,就到了女儿四岁的生日,一家三口收拾停当,由黑裤大叔开着新入手的奥拓牌小车,去岳父岳母家庆贺。

女儿跟着姓了陈,但人家许家也投资了半啊!“没我家许茹,我姓陈的就只能生个屁出来!”彼时,黑裤大叔这样自嘲。

再说,岳父岳母就许茹一个宝贝疙瘩,又是老来得女,两人结婚后,两个老人孤孤零零得,这种普天同庆的日子,自然要带着女儿回娘家乐呵乐呵。

奥拓车轮胎贴着地皮从139号大院出来,走西城东路,过十字路口,左转上凤城西路,然后是滨河路、上河街走到头就是岳父岳母家了。

两老口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了,就等着小两口带着外孙女回去了。

“老许,你去看下,咋还没来?那阵电话里都说出发了!”老太太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抽空吩咐老头子。

“哎,你这个人,催啥催!开车要注意安全,又不急得这几分钟!”许老头伺弄着鱼缸里的几尾金鱼,不耐烦地回道。

“咦,你个死老头子,一天屁事不干,就晓得整你那几个幺儿!信不信,哪天给我惹毛了,一锅给你炖了......”老太太是个闲不住的人,也长着一张闲不住的嘴,要是被她逮着,一天一夜可以不歇气。

许老头听了几十年,早就厌烦了,诺诺地应一句,揹着双手出门迎接去。

这边刚出门,“嘭”一声巨响,地皮子都震了一震,吓得老太太栓着围裙,也不顾锅里,快步跑出来,“老头子,老头子,咋子了?地震了咩?”

“不是,估计是车祸吧。这几个月上河街过拉土方的大车,都出了两三次车祸了。”老头子站在门外,心中惴惴不安地回道。

“莫说了,莫说了,说得我心发慌。你快去看下他们,还要好久到!”老太太心有余悸地回复,早先见过车祸的惨状,一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

再说,黑裤大叔这头,奥拓车载着一家三口,刚进上河街,迎头就是一辆大货车,黑裤大叔见机快,连忙打方向踩刹车。可是对面是拉着十几吨重的货车,顺着微斜的下坡,一路碾来,黑裤大叔只听得婆娘和女儿的尖叫,接着就是“嘭”一声巨响,然后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见、听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裤大叔终于悠悠醒转,刺目的灯光和煞白的墙面刺的他双眼生痛。

“小茹,妞妞!小茹,小茹......”回想起那个刹那,不由高声喊道,双眼四处张望寻找。

“老二,老二,你醒了啊!”

黑裤大叔循声望去,原来回应的是两鬓微白的老母亲,眼袋又红又涨,想是哭过了一次又一次。

“妈,小茹和妞妞呢?”黑裤大叔顾不得关注母亲,大声问道。

这一次,没有回应,只有母亲的沉默和滴滴答答的眼泪。

“妈,小茹和妞妞哪里去了?”黑裤大叔又问,挣扎着想要起身下地去寻找。

老母亲滴着泪,一把按住他,预要张嘴,泪水又止不住地像瀑布一般往下淌。一想起,悲从中来,一边哭,一边锤腿低叹,“老二啊,我苦命的老二哎!”

“妈,你说小茹她们呢?”

黑裤大叔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就像是要从阎罗殿里拽出人来,哪管你是牛头,哪管你马面,哪管你阎罗王,今天交不出人来,跟你拼命。

“老二,老二,苦命的老二。她们送进医院就落气了,好好个个的家,咋就家破人亡了哦!老天爷,你咋个不长眼啊!”老母亲捶胸顿足底哭喊着。

黑裤大叔这边反倒安静了下来,两只眼睛就像死鱼泡样盯着头顶的灯,紧咬着牙关,一句不说,泪水“哗哗”地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往下流。

古语常言,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是未到伤心处罢了,遭逢大劫,痛失亲人,管你是男是女,悲伤一样,心痛一样,伤心一样......

黑裤大叔在医院里养了一个月才出院,没有听从母亲的安排回家修养,也拒绝了母亲的照顾。

出院第一件事,两脚翻飞直奔岳母家去。一进门,岳母就扑了上来,紧抓着衣袖,连哭带骂,“还我女儿,你把我的小茹还有妞妞还给我!你个畜生啊!妞妞那么小,就是个没长的芽包包啊,你还给我!”

黑裤大叔跪在面前,任由这个老年丧女的老太太撕打,默默地承受着,恨不能当初就一起走了,恨不能让老两口打死他。

“小茹啊,你回来了?快来,妈妈给你煮了最爱吃的蒸鸡蛋。咦,妞妞呢,咋没带她回来?”

打骂一阵,老太太忽然踉跄着往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嘟囔着。忽而,又几步转身回来,对着黑裤大叔一阵拳打脚踢,“畜生,你还我女儿,还我妞妞。”

黑裤大叔惊讶地望向一边埋着头的许老头,许老头站起身来,拉住老太太,“哎,老婆子从医院回来就疯疯癫癫的,连我都打,连我都骂。哎......算了,小陈,你走嘛,看到你她疯病更凶了。”

说完,许老头也不再管他,哄着老太太进屋。老太太前脚进屋,转身抓起擀面杖砸了出来,“畜生,你滚!”

黑裤大叔哪能跟老太太一般见识,只得捂着流血的额头,灰溜溜地出来。

时不时地在老两口门外转悠,看见出来人,就背过身去躲着,生怕惹得老两口不高兴。

没过一年,老太太就去了,黑裤大叔帮着料理后事。又过了几年,许老头也跟着老太太去了,由黑裤大叔发送。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黑裤大叔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着,时不时沿着下河街、上河街溜达,总以为能够再遇见逝去的英灵;不止一个晚上梦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甚至连女儿长大嫁人的场景都有遇见过......

过去的十几年,是缅怀的十几年,是痛苦的十几年。

“大叔,心还会痛吗?”范小花一手捂着红肿的眼睛,一手按着黑裤大叔的心口,轻轻地问道。

“或许,时间太久了,痛得没那么厉害了。”黑裤大叔脸青筋扭曲着,深吸口气,缓缓道。

“黑裤大叔,你也跟我一样,是个苦命的人。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让你不那么悲伤,那么痛,那么难过。”范小花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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