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榕(3)

扶榕(1)

扶榕(2)

巨木隨風高,經冬又是秋。

旦夕聽鳥語,朝暮撣霜露。

老鴉才銜枝,黑狗吃心去。

騰空需借力,留夢在人間。

新年總是花花綠綠的。花花綠綠的燈光,如同當時立在樹枝上花花綠綠的鳥兒。

榕樹只是回憶,卻不曾貪戀當時一樹繁榮的日子。

身邊許多樹被連根拔起,運到城裏。人們在其上纏繞各種明亮的彩燈,以烘托節日裏歡樂的氣氛。

樹一旦被移動,就再也回不到森林。人們只管在需要的時候挖起,卻不曾想過何時讓它們回到林間。

裝扮了多時,樹們再也成不了木材,只能做奴才。下次只要有需要,可以隨時取之,將其付之一炬。

其實真做了木材也無用——君不見參天大廈拔地起,轟然倒下如驚雷。時間久了,混凝土也招架不住,何況一堆朽木。

任何事物體現出其價值,無非是使其重要的分母還沒有擴展。將地球放到宇宙裏,不過是塵埃。將幾千年的文明放到時光的深海里,不過是瞬間。

把一棵樹燒光,留下的不過一絲溫暖,一堆灰燼。

所有樹的時光,不過供蟲子居住,供鳥兒棲息,供人類連根拔起放在繁華大道上觀賞。

談價值的時候,萬物都有價值,所以不必談價值。談偉大的時候,萬物都偉大,所以不必談偉大。談結束的時候,萬物都將化爲泥土,所以不必談某生命的終結。

榕樹想開之後,也不去想有人來扶起。榕樹並不是老樹,也不去想生命何時終結。過去的也就過去了,還是該把此時棲在樹上的鳥兒照顧好,若是此刻樹上沒有鳥兒,便要好好活着,把未來棲在樹上的鳥兒照顧好。

如此一來,便有了希望。枝繁葉茂的希望不只是鳥兒,還有雨夜趕路的行人,還有冬眠的兔子和狗熊。

把一生作爲分母,那一生都是有價值的,少了一年,一日,一秒,都不算一生。如果某一年,一日,一秒失去了本身存在的價值,那就不算一生都有價值。

“某樹,你有價值嗎?”一隻路過的鳥兒問。

“我有。”

“你看你,年輪尚未展開,卻枯黃老矣,有狗屁價值。”

“而君爲何在我這裏躲雨?”

“我不在你這裏躲雨,自會在其它地方躲雨。”

“你不在我這裏躲雨,其它鳥獸自然會來。”

“我說的是生的價值,那些無法代替的,失去了你便不能活的價值。”

“如果我死去了,我自己就不能活。難道生養一棵大樹,給了一副腐朽之軀以生命,不算價值麼?”

“那沒有什麼東西沒有價值。”

“是這樣的。”

是這樣的,那就不用悲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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