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附近有家便當店

我家附近有家便當店,在我家和地鐵站之間,步行過去約10分鐘。

那家店的前身隱約記得也是一家餐廳。我家搬到這片區域時,店的前身大概已處於關門歇業狀態,因此,我對他們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賣的什麼餐食絲毫沒有印象。

搬過來不久就看到現在這家店在裝修開業。每天來來回回經過裝修場地,我心裏總說着,不知要開傢什麼店,最好是餐廳。不過我心裏又說,誰要在這開餐廳也是浪費錢,哪裏會有生意?

確實,這片區域多是私人住宅—即低密度別墅區和少數幾個低密度公寓小區(樓層不超過五層),人口少,每天唯一能步行經過的人也就是像我這樣的住在公寓小區沒有車的外國人,住在這裏的本地人基本上都開車出行。前方兩分鐘步行處地鐵邊上倒有兩個大的高層公寓小區,但是那個小區的人流是往地鐵方向的。地鐵上方有商場,商場裏有很多餐廳,還有新加坡典型的food court。因此,這家店離那兩個大型小區雖然步行只有兩分鐘,但卻是人流盲點。

在我的盼望和擔心中,這家店安靜地開了。日式便當店。裝修很日式,黑色地面,白色牆壁,二十平米不到的店堂裏放着十張左右的淺木色餐桌,很舒服。

只是,店裏總是空蕩蕩的,連主人也看不見,因此,儘管我好奇卻並沒有勇氣走進去。偶爾有一兩人,大概是店主,坐在店最裏面招待兼收銀的位子,看着外面來去的人。店裏有點暗,我隱約能看到他們的目光,似乎有點盼望,又有點失望,我趕緊低下頭在這目光中匆匆過去。我心裏對這店主表示遺憾,又想,他應該把店裏搞得亮一點嘛,他應該更熱情洋溢一點嘛,這樣暗暗的安靜的誰敢進去呀。

店門可羅雀了大概有兩個月。我暗歎,又該關門了。

漸漸地,門口的大柱子上貼出了幾張店裏的廣告,我才第一次知道店裏到底賣的什麼,豬肉蛋包飯,雞排蛋包飯,午餐特價一律五元新幣(相當於25元人民幣)。這價格真的很便宜,可以與和food court裏最便宜的炒飯相比。我好奇地進去,問,你們外送嗎?我想週末菲傭休息家裏沒人做飯時這裏倒是個很好的選擇。他們搖搖頭,現在不。答話的是個個子高挑的,年輕的,戴眼鏡的女孩。我失望而走。

幾天之後再路過,看到柱子上多了一個廣告,訂三份以上可以外送。我用手機把電話號碼拍了下來,存爲後用,不過一直也沒有打電話去訂餐。

店裏逐漸有了些生意,午飯時零星的顧客,店外多了幾張擺在外面的桌子,下午時常有人在那裏喝啤酒。

終於有一天週末,我和女兒兩人在家,冰箱裏沒有已做好的飯菜,我於是想到這家店,便帶着女兒散着步去了。女兒點了豬肉蛋飯,我點了烤三文魚飯,味道出人意料的可口。女兒吃得高興極了。

我仔細看店內的佈置。兩面牆上貼滿了老唱片的封套,有甲殼蟲,羅馬假日,皇后樂隊。

環顧小店,其實真的是個很親切的店。簡單的菜單卻能滿足一頓不錯的簡餐的要求,不吃飯坐下來喝杯啤酒也不失酒吧的氛圍。想想這樣一爿店假如在日本,在歐洲,在美國,實際上是非常普遍非常受歡迎的,也許成爲社區的一個約會地,就想老友記裏的那家咖啡館。

在我家附近有這麼一個所在,可以在不想做飯時去吃一頓,想去酒吧時,走過去喝一杯,這樣一個想法就像精神世界裏的一個棲息地,想到也感到放鬆、美好。

我不由得對這個小店產生了好感。

服務生是位中年男子,安靜地過來點好東西便安靜地退到最裏面與廚房相連的窗戶邊的收銀臺那裏,有點不好意思,神情和動作不像是很習慣於做這行的。我猜這位中年男子就是店主人?他在日本住過嗎?也許剛從國外回來?

不知怎麼,我把這店和村上春樹聯繫了起來。熱愛音樂的村上春樹當年在酒吧打工,那個酒吧大概和這家店的氛圍很像吧。那麼店主人會不會也是個音樂愛好者,甚至也可能是個寫作者呢?那麼他開這店是出於什麼目的呢?發財?喜愛?逃離社會?追逐夢想?不管是什麼目的,我可以看出來主人是花心思佈置了這爿店,將自己的喜愛和情趣體現在了每一個細節。

對這個店有了好感後我就愈發仔細地觀察它每天的生意情況。我總很擔心某一天路過的時候發現它已關門大吉,或者轉手他人要改弦更張了。那麼,主人一定會深受打擊的吧?

然而,我並沒有讓它的客人驟然多起來的魔力。不過,總算慢慢有起色,每次經過時,很少有完全空蕩蕩的時候,然而,生意絕對不到興隆的地步。

昨天,我帶先生和孩子去那裏吃晚飯。人倒難得的多。我數了一下,共有十七位客人。只是它的東西實在太便宜了,就這麼多客人也賺不了多少錢啊。怎麼算它也維持不了。第一次,作爲客人,我希望店家價錢能訂得高一點。

服務我們的還是那位中年男子,仍是有點不熟練的神情和動作。也許是第一次做生意。也許背後有不少故事。

我特想和他聊一聊,不過,我太害羞了。也許下次吧,找個非忙時段,坐下來喝杯啤酒和他侃侃大山。希望他的店能撐到那一天。

不過,也可能是我太悲觀了。離這不遠也有一家餐廳,生意還是不錯的。或許,這是一個新店必經的階段,慢慢積累人流和名聲,直到興隆的一天。

每天早上和下午,我還是要經過它。每次我都查看一下它有沒有關門。看它無恙時我就鬆口氣,看它有很多客人時,我就高興。

我家附近有家便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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