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宿舍 第二十二章

自此以後,唐小唯愈加懼怕聽到有關姚恆的任何消息,雖然內心是那麼渴望能夠見到姚恆,但是她又害怕每每見他都是跟那些“妖豔賤貨”在一起打情罵俏。唐小唯受不了,她真的受不了這種折磨,有時候她甚至想要把姚恆身邊的女生都殺光,或者殺了姚恆,這樣是不是她就不會痛苦了呢?唐小唯覺得自己簡直瘋了,瘋狂的想法讓她自己都害怕。

月考成績公佈了,唐小唯在班裏排二十九名,除了語文和英語,其他成績都不理想,尤其是數學,只考了82,滿分可是150分啊!此時的唐小唯,卻早已麻木到不會再爲成績覺得害羞自責,她一心只想着感情的痛楚,苦苦琢磨着怎樣才能把這份苦痛結束,哪怕少一些也是好的。

起初,她努力讓自己在課間不走出教室,努力不聽走廊中的打鬧聲,不去想班裏女生們有關姚恆的八卦,可是她發現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越是逃避,她的大腦就越是不斷糾纏於姚恆的一切信息。

她總是表面上風平浪靜,暗地裏萬箭穿心。

有時候,唐小唯會莫名的憤憤不平,爲自己的外表。她開始懷疑母親一直傳輸給她的理念:女孩子只要學習好就能找到好的對象,越是醜的女孩成績越好,那些愛美的女孩都是學習渣子,讓人看不起。

難道女孩真的必須要醜才能學習好嗎?學習差的都漂亮?可是自己現在明明成績越來越差,爲什麼還是這樣難看呢?周圍明明有很多成績好又漂亮的女生呀!

這麼多年來,對母親的無條件信任讓唐小唯異常糾結,她不知道自己一直信奉的觀念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還是她自己的腦袋生了病。

她開始經常感覺頭疼,一會兒後腦勺一會太陽穴,她晚上睡不着覺,只聽到自己心臟“砰砰砰”地急跳,而且經常覺得喘不過氣。早上,她又醒的特別早,有次起牀後迷迷糊糊的騎車上學,發現學校裏空無一人,這才注意到此時才凌晨四點半。

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不喜歡理人,也非常討厭吵鬧和尖銳的聲音,她討厭母親跟父親吵架後長期冷戰時的唉聲嘆氣鬱鬱寡歡憤懣委屈,她討厭母親總是數落自己這裏不好那裏不行,她更討厭母親說起自己跟姚恆時厭惡的表情和羞辱的語氣,彷彿女兒喜歡一個男生是多麼見不得人的奇恥大辱,讓她丟盡了人。

母親嫌棄唐小唯胸部發育的太好,一起走在路上,她總是用厭棄的語氣說:“你別老是把腰挺那麼直,胸脯比我的還大,真是不讓人省心,這麼大閨女了不知道害羞···”

唐小唯知道,現在母親也覺得自己不好看,卻還有豐滿的胸部,她也不想別人因爲發育問題注意到自己的女兒,進而發現女兒並不好看,萬一再知道女兒竟然因爲早戀成績一落千丈,那簡直是奇恥大辱!母親希望所有人都淡忘,淡忘自己曾經有個那麼優秀的女兒,現在她只想女兒不要出現在衆人視線中。

唐小唯漸漸發覺了母親的這種情緒,她覺得委屈至極,明明之前母親那樣滿意自己好孩子的形象,短髮、胃口好,身體結實,現在卻成了她厭棄自己的理由。她有些惶恐,是自己哪裏做錯了嗎?這可都是母親爲她傳輸的思想啊,難道也有問題?可是母親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誤啊!

本來月考成績是不會通知家長的,母親卻不知從哪裏獲知了消息。

那天晚自習後,唐小唯獨自騎車回家,一路經過熱鬧的夜市,周圍人聲鼎沸喧鬧異常,她忽然煩躁至極,內心涌起無名的怒火,甚至想把整個世界都砸爛!騎過一個攤位時,一把椅子因爲太靠街道被唐小唯的自行車掛倒了,她並沒有停下來,反而加速蹬着車,攤主在身後叫罵着什麼,唐小唯頭也不回的喊道:“去你媽的!!!”

回到家,父母叫她吃月餅,因爲今天是中秋節,她看着盤子裏單調劣質的五仁月餅,一點胃口也沒有,只覺得燥熱煩悶的一身臭汗,她要洗澡。拎着暖瓶走進狹小的衛生間,她將臉盆放在馬桶蓋上兌好熱水,開始站着擦澡,在他們家,擦澡和洗澡是同一件事。衛生間雖然有個浴缸,卻一直是存水用的,因爲新家是在五樓,經常上不來水,存水尤其重要。

父親在一門之隔的客廳裏嘟囔着:“這天沒那麼熱了,還洗澡,小心感冒了。”

唐小唯不管,她就是要洗澡,她覺得心裏煩躁渾身黏糊很不舒服。沒有迴應父親,唐小唯擦完澡出了衛生間。父母在沙發上正襟危坐,她內心涌起無名的怒火,一言不發的往臥室走。

“你這孩子,怎麼整天耷拉着臉,跟誰欠你似的!”母親首先發話了,“本來你爸不讓我說你的,可我就是忍不住,這次月考你怎麼考這麼差啊?真是丟死人了!”母親越說越氣,還帶着哭腔,似乎她對於唐小唯的成績十分的委屈,“我成天起早貪黑的給人家掃廁所,你都學了些啥啊?除了成天弄些讓人說不出口的事兒,學習竟然一點也不管了!”

唐小唯知道母親在說姚恆,她不喜歡母親這種語氣,什麼叫讓人說不出口?難道我幹了什麼丟人現眼的事嗎?她的憤懣達到了極致。

“你們整天這樣數落我,還不是因爲我學習不好了,不能給你們爭面子了!”幾乎是狂吼着,唐小唯說出了心裏蘊藏已久的話,“爲什麼這麼對我,爲什麼?爲什麼?!!!!!!!”她覺得此時樓道里肯定迴盪着自己吼聲,那一剎那,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之感從心裏劃過,只是很快又被父親的斥責聲淹沒。

“父母整天辛苦你看不到嗎?你這閨女我看實在不成器,我們也不指望你能出人頭地了,能不給我們丟臉就算你有良心了!這樣的孩子 ···”父親已經激動的漲紅了臉,氣喘吁吁的要罵出來,“混賬東西,什麼玩意兒 ···狗日的 ···”

唐小唯感覺到噁心,她極少見到父親這樣罵人,可是卻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明明是你們教我這樣的,你們 ···你們 ···怎麼能這樣對我!!!!”

她心想着,這麼多年,我只是你們用來炫耀滿足虛榮心的工具,現在我學習不好了,就把所有的錯怪到我身上,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她以爲父母能懂,可是那兩個人只是惱怒的看着她,責罵她,羞辱她。明明姚恆已經讓她痛苦不堪了,父母卻只會一味的指責她,似乎從來沒有心疼過自己的女兒,更不懂她的喜怒哀樂,她不想有這樣的父母,也不想要這樣的自己,她痛苦到無法呼吸。

徹夜未眠,唐小唯回憶着自小被放在姥姥家的日子,一個小女孩孤獨的在院子裏自娛自樂,還有母親推車轉身走在衚衕口的背影,在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中迅速的消失。

她覺得自己從未被真正的愛過,父母沒有,姚恆也沒有。

數學老師佔用了下午的自習課,發了一張卷子讓大家做。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習題,心緒不寧的唐小唯一道也解不出,爲什麼要天天做這種東西,爲什麼要學這麼難的題目,一時間,怒不可遏的唐小唯將卷子撕碎團起來,恨恨的扔進了書桌裏。

這個舉動嚇得同桌吳妍麗不敢說話,她直直的看着唐小唯,半天才緩過神兒來,“怎麼了,沒事兒吧?”吳妍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事兒。”此時的唐小唯已經疲於應答。

晚自習上課前,唐小唯跟班主任請假說肚子疼,接着走出了校園。

推着自行車走在昏黃的路燈下,深秋的空氣清冷異常,唐小唯卻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放鬆與愜意,就像一個囚犯突然間從監獄中逃脫般,帶着重獲自由的喜悅。她發現,離開了令自己煩躁不堪的教室、習題,不用聽到看到姚恆和女生們的曖昧嬉戲,不去想父母那不可理喻的神情和厭棄的話語,自己的呼吸原來可以這樣順暢舒服。

無風的秋夜,馬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騎行在寬闊的馬路上,感受着完全沒有阻力的輕快灑脫,唐小唯覺得這種遠離塵囂的快樂勝過所有。

不知不覺間,唐小唯騎穿過鄉村小路來到了一個水庫前,正是她曾經約姚恆來的城北水庫。

放好自行車,她翻過不高的水泥護牆走到水邊,清冷的月光下,水面上波光粼粼,周圍安靜極了,蹲下身來,用手撩着涼涼的水,她聽到水波輕拍岸邊的聲音,那樣柔和、細微,讓人不易察覺。

唐小唯確定,她喜歡這種自由的空氣,喜歡空無一人的安靜,喜歡從教室和家裏逃脫的爽快,彷彿這樣就可以將所有的煩躁與苦楚用力地拋開,甩開,踢開!

唐小唯什麼都不想,只是靜靜的坐着,看着平靜的水面。不知道在岸邊坐了多久,她想起來時間可能不早了,這才戀戀不捨的上岸,騎車回家。

到家似乎比平日早了些,父母卻並未察覺,見到唐小唯,剛剛跟父親吵過架的母親一臉怨氣的說:“你整天哭喪着臉給誰看啊?還不快去屋裏學習!一點也不懂事啊,我辛辛苦苦的給人家打掃廁所 ···”母親這種發自肺腑略帶哭腔的抱怨,唐小唯早已聽得耳朵起繭,不過今天她沒有再頂嘴,默默地走回自己屋裏,關上門。沙發上的父親臉色陰沉,一言不發,還在和母親慪氣。

唐小唯將死沉的書包扔在桌旁,回身躺倒在牀上,眼神空空的望着房頂,今天的她心裏似乎沒那麼難受了,呼吸起來不再有東西壓着胸口,她喜歡這種奇妙的安逸。拖過被子蓋上身,當同學們還在燈下苦讀的時刻,她終於酣然入夢,睡的好香好開心。

昨晚的逃課並沒有人發現,唐小唯覺得如釋重負,她似乎找到了一處屬於自己的祕密花園,課堂上老師講了些什麼並不重要了,她只一心盼着下課鈴聲早點響起。

今天班主任有事沒來,下課後唐小唯不假思索的推車走出了學校,她愛上了這種脫逃的感覺。無心再感受街上的一切,她匆匆向着水庫騎去。

“小唯,你這是去哪兒啊?”半路上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回頭一看,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慧姐姐,母親曾經的同事,還去唐小唯家吃過飯。

“我 ···我今天感冒了 ···請假回去 ···”回答得有些支吾,此時遇到人熟人,唐小唯覺得很討厭。

“哦  ···要好好學習啊,小唯 ···”慧姐姐似乎聽說了些什麼,眼神裏有好多話,不過終究也沒有說。

到了路口,唐小唯搶先開口“慧姐姐,我先走了。”說罷不等對方再說什麼就拐彎騎向家的方向。走出好遠,她見慧姐姐並沒有跟上來,想來跟自己不順路,便放心的改道繼續騎向自己的祕密花園。

唐小唯照例坐在水邊,靜靜的看着平靜的水面,什麼都不用想的感覺真好!她發覺,只有在這裏時,自己的呼吸纔會暢快,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可以淋漓的舒展開,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沒有恐懼、煩躁、厭惡、憎恨、嫉妒、不安,沒有喧囂,沒有疲憊壓抑,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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