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漂亮的女孩 第二十七章

妹妹出生後,唐小唯基本都是獨自上下學。學校離家大概有兩公里,每天她要在這兩公里的路上來回走四趟,很快就熟悉了沿途的環境。

從唐家小巷走出去,往東拐到大路上,一路要經過一個五金門市部兩個糖酒供銷社還有一個百貨門市部,就到了大禮堂門口,再往前走就是縣委縣政府所在地,在縣委和新華書店之間有一條通往村裏的土路,唐小唯走上村裏的土路右拐再左拐,最後直行一二百米就到了學校。

除了這個常規的路線,還有一條小路是她經常走的,走上通往村裏的土路,徑直走到更窄一些的路上,繞過一個公廁,沿着村裏的池塘走上半圈,繼續前行一百多米,也能走到學校門口。

大部分時間裏,唐小唯在這兩條路線間自由切換,一般有住在村裏的同學一起走時,她會走大路,獨自一人時則會選擇那條相對安靜的小路。

同學齊珍珍家在唐小唯上學的必經之路上,距離學校步行三五分鐘的距離。從小不睡午覺的唐小唯,中午經常提前大半個小時去喊齊珍珍上學,而此時同學一家都在睡午覺。唐小唯悄悄穿過齊珍珍家的院子,走到臥室看一眼炕上還在熟睡的齊珍珍,不好意思打擾她,百無聊賴間就會來到另一側齊珍珍爺爺的書房裏玩。

齊珍珍的爺爺是一個瘦高的白鬍子老頭,臉上有老人斑,冬天會戴一頂老式的舊氈帽,穿着打扮頗似晚清民國時代的人。他會寫毛筆字,經常寫對聯福字喜字去集市上賣。

書房裏有一個老式的木牀,三面古銅色的牀圍上刻着古典的花紋,牀前正對一個玄色木桌,看上去年歲已久,上面擺放着硯臺,旁邊是掛着大小粗細不同的毛筆的筆架,桌上一直鋪着宣紙。

中午去玩時,同學的爺爺一般都不在,調皮的唐小唯就會學着大人的樣子磨一點墨,然後找一隻喜歡的毛筆在宣紙上寫字,想象自己是書香門第的大小姐,在書房中安靜的臨摹。

等到寫煩了,她就開始翻看書桌旁邊老式木架上的書,其中一本里面有個故事,是魯迅寫的《藥》,病入膏肓的小栓形容枯槁氣若游絲,小栓的父母窮困愚昧又可憐,還有那彪悍恐怖的劊子手,唐小唯最喜歡這個故事,曾經在悠閒的午後的時光中反覆閱讀,琢磨着其中的一字一句,感覺這文章真是說不出來的好。

冬天的午休時間短,齊珍珍不睡午覺,唐小唯就在她家看電視。兩個小女孩坐在炕沿上,盯着那小小的黑白屏幕,《紅樓夢》裏的秦可卿是那樣的美,卻不知爲何要尋了短見,《聊齋志異》裏的白淨書生和善良的女鬼魅是多麼相配啊,最後卻要悽慘收場,劇中的生離死別愛恨糾纏,看的她倆唏噓不已,幸而,她們還無法理解人世間的種種苦難與無奈。

沒有小夥伴同行時,唐小唯喜歡另闢蹊徑走池塘邊的小路。初夏時節,池塘裏的水泛着清瑩的波光,所行之處,水邊草尖上經常停着一隻只可愛蜻蜓幼蟲,唐小唯覺得它們比長大的蜻蜓更加漂亮,小小的身子或呈金黃、橘紅色,又或呈現出高級的孔雀綠,透明羽翼上得紋理自然而規律,細細的尾部深淺相間,它們在草間時飛時停,身子在陽光下瑩瑩閃閃,有一種靈動而浪漫的美。

池塘一側是靠牆的小路,另一側環坐着村裏的幾戶人家,池塘邊有一處固定的地點作爲公共垃圾場,還好早年沒有塑料垃圾袋的使用,大多是一些煤灰果皮菜葉之類。

只是有一年豬瘟盛行,附近屠戶家囤養的豬死掉了。那是一頭接近出欄的大豬,唐小唯之所以知道豬很大,是因爲它死後被扔進了池塘裏,沒錯,那個時候也許沒人懂得要將病死的豬掩埋,索性直接整隻扔進夏季的水塘中。

開始幾天,死豬靜靜的飄在岸邊,只在水面上露出一部分圓形的身體,調皮的唐小唯經過時,還曾經找來樹枝去捅豬的屍體。但很快,死豬開始腐爛變臭,招來無數的綠豆蠅“嗡嗡嗡”叫着趴在那露出水面的屍體上,方圓五十米內變得臭氣熏天,唐小唯經過時總得雙手捂着鼻子,以最快的速度跑遠,因爲一旦停頓就會不小心將臭氣吸進鼻子,她有好多次被薰得噁心到眼淚都流出來了。跑動中,唐小唯瞥見死豬身上成羣的綠豆蠅被驚動得四散飛起,這更加快了她奔跑的速度。

夏去秋來,池塘邊持續了幾個月的惡臭終於漸漸消散,豬的屍體也慢慢爛得只剩骨架。隨着等冬天第一場雪的到來,池塘裏漂了半年多的那頭死豬,終於徹底沉到了水底。

經過池塘後,唐小唯經常去必經的公廁蹲一下坑,她從來不在學校廁所裏大便,因爲十幾個坑都是連着的沒有隔斷,她一直無法做到在很多人面前大便,而這個廁所裏,兩個坑中間被磚砌的一堵矮牆隔開,讓她覺得放鬆自在。

下雨的時,池塘邊的路會特別溼滑。

唐小唯上大班的那個夏天,臨近放學時突然電閃雷鳴大雨瓢潑,天色也暗下來,大部分同學都被家長接走了,久等無果的唐小唯,只好自己跑進雨裏回家,身後傳來高老師和同學們喊着她的名字,她義無反顧的跑着,覺得此刻的自己特別勇敢無畏,不禁得意起來。

等她跑到池塘邊,雨卻越下越大,因爲走的太急猛然滑了一跤,七歲的唐小唯差點滑進池塘,天上打着雷,已經淋成落湯雞的她顧不得害怕,爬起來繼續往前衝,終於走完了池塘邊又窄又滑的那段路。

奇怪的是,等來到大路上時,雨點竟然越來越小最後完全停了,西邊的天空甚至還隱約出現了太陽的半個臉,等唐小唯走到家時衣服已經乾的差不多了。

她掏出脖子上掛的鑰匙開門進屋,一路的奔走讓她感覺肚子有點餓,每當這時,她都會熟練地找出鍋裏剩飯墊肚子,因爲知道父母不會這麼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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