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的寶寶仍舊是睡得香甜。因爲發燒，肉嘟嘟的小臉瘦了一圈，臉色也發黃。
“紫南，手痠了麼?我來抱孩子。”婆婆輕聲說。
“沒有。”紫南忽然感覺她要守護寶寶，似乎有雙無形的手想把他奪去。她本能地不相信任何人，這是她的孩子，不允許任何人奪走。
三個人沒有多說一句話，於滿貫陰沉着臉，膝上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暴露。王荷香雙眼通紅，眼角淚漬清晰可見。
紫南準備站起來下車，卻發現雙腿痠軟無力。努力幾次也沒有成功，於滿貫默默地接過孩子，大步地下車向前走去。王荷香忙攙扶起紫南也跟了上前去。正值中午，醫院裏人不多，於滿貫大步衝向急診室。
“有人嗎?孩子肺炎，一直在發燒。”於滿貫聲喊道。
兩個醫生跑過來，抱過孩子放在病牀上檢查。
“我通知兒科收治。孩子頭上有留置針，應該在別的醫院就診過，爲什麼會轉到我們這裏?”醫生問道。紫南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們那裏小醫院級別低，治了兩天沒好轉，纔來大醫院的。”
“哦，確診肺炎了麼?檢查單和病歷呢?”醫生問。
“有，在我這裏。”於滿貫道。
“去兒科吧，交給接診醫生。”急診醫生轉身打電話。
紫南有些詫異，眼前的中年男人她並無好感。好吃懶做、專橫霸道，但不可否認他的見識和閱歷比自己強十倍。一樣的關心則亂，她已是六神無主身心皆疲。而於滿貫還能快速地找醫生辦轉院，這一切她居然都不知道。
三個人抱着孩子彎彎繞繞，兩個小後，終於在病房裏坐下喘口氣歇歇。懷裏的寶寶掙扎哭鬧起來，紫南顧不上屋裏有人，忙背過身面向牆餵奶。孩子吸了幾口，仍是大哭。
“沒奶了。”紫南用手擠了一下乳~房，鬆軟的乳~房只有一滴眼淚樣的奶水。
“叫你別胡思亂想，還是年紀輕沒經過事。孩子一點小病就不吃不睡，現在奶水也不足了。孩子生病本來就弱，再加上餓，更難復元了。”於滿貫又大步走出病房。半個小時後，提着兩罐奶粉和奶瓶走進病房。
“你媽不識字，你來衝奶粉。”於滿貫喘着粗氣道。
三天來紫南抱着寶寶樓上樓下地檢查，這次檢查了很多項目，手裏厚厚一摞檢查單。又一次坐在醫生辦公室等待宣判。
“於宣的家屬是吧!”醫生問。
“嗯。”
“怎麼說呢，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啊!”
“情況比預計還要糟糕，於宣不單是聽力發育異常，腦發育也不是很好。就目前檢查結果，將來語言、運動、智力等功能都受影響，孩子可能生活完全無法自理。”醫生惋惜地說。
“什麼?你看錯了吧，我孫子白白胖胖能吃能睡，怎麼會這麼嚴重?”於滿貫大聲喊道。
“家屬不要激動，我們醫生治病救人，最不希望看到這種結果。但是，我們要尊重科學，面對現實。”
“現實，誰能面對自家生個植物人孩子的現實?哈哈……”於滿貫抱頭狂笑起來，滿臉是淚。
“你是孩子媽媽吧，爲母則剛，你要堅強起來積極配合醫生治療。儘量讓孩子往好的方面發展，也許會出現轉機。”
“多少錢?那個所謂的轉機多少錢?”於滿貫抹了一把臉問。
“不知道，孩子需要長期治療，不可估計。很多!”
“笑話，很多是多少?一萬、十萬、一百萬?我是山區農村人，一輩子沒見過多少錢，你跟我說不可預計?”於滿貫暴怒，猛拍桌子。
醫生不再說話，低頭看資料。
紫南不再惴惴不安了。就像小時候去海灘玩，好多小魚被潮汐捲上海岸，她驚慌失措。成羣的海鳥撲上海灘，飛快地啄食小魚。她反而釋懷了，不再糾結痛苦無力拯救弱小的魚。有時候，最痛苦的不是面對殘酷的結果。滑入深淵的那一刻並不痛苦，痛苦的是滑入之前的那段距離。絕望的掙扎，微弱的抗爭，和無力的改變。
病房裏三個大人一聲不吭，紫南麻利地衝奶粉給孩子餵奶。婆婆在低聲抽泣，於滿貫仔細地翻看各種檢查報告單。
“紫南，孩子是大事，我們再換個醫院檢查去!”於滿貫扔下報告單說。
“大醫院?這是省會最好的醫院，我在南方家裏都聽說過。還能去哪兒?首都?國外?”紫南苦笑道。
“可是……”於滿貫欲言又止。
“沒有可是!我會好好把寶寶養大，他不能走路，我抱他!他不會聽、不會說話沒關係，我仍是他的媽媽，不用聽他喊那兩個字來證明。”紫南抱緊孩子。
“你還小，不懂這當中的利害!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苦着吶!”於滿貫聲音溫和許多。
“那又怎樣，只要我活一天就會照顧他一天。你看，他多乖，大口吃奶，不挑食。”紫南溫柔地凝視着孩子。於滿貫不再說話，起身走出病房。
因爲孩子病着，紫南連續兩晚沒好好睡覺了。一切既然塵埃落定，她也不再迷茫惶恐。爲了孩子，不能病，不能退。她的孩子比別人的孩子需要更多的精力來照顧。今天只是個起點，這條路漫長看不到盡頭，她要奮勇前行。紫南餵飽孩子，把孩子交婆婆，倒頭就睡着了。
一覺醒來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病房裏只有她一個人。公公婆婆和孩子都不見了。她有些奇怪，問隔壁牀的人，他們說傍晚公公於滿貫抱着孩子走了。婆婆沒過多久也走了。紫南沒有多想，三兩把穿上衣服鞋子跑出病房。
城市的夜晚燈火燦爛。雖然是初冬，路上仍有絡繹不絕的行人。紫南站在十字路口，眼前車流如織，刺目的燈光讓她有些眩暈。公公抱走了孩子，這個自私的男人還是露出了本來的面目。他對孩子的愛是短暫不持久的，知道孩子的病需要很多錢，他還是會選擇退縮。這個男人不會愛任何人勝過自己，更愛的永遠只有自己。
（原創故事，抄襲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