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山花開
❂原詩
方花古礎排九楹，刺豹淋血盛銀罌。
華筵鼓吹無桐竹，長刀直立割鳴箏。
橫楣粗錦生紅緯，日炙錦嫣王未醉。
腰下三看寶玦光，項莊掉箾欄前起。
材官小臣公莫舞， 座上真人赤龍子。
芒碭雲瑞抱天回，咸陽王氣清如水。
鐵樞鐵楗重束關，大旗五丈撞雙鐶.
漢王今日頒秦印， 絕臏刳腸臣不論。
❂註釋
【陳貽焮主編《增訂註釋全唐詩》第三冊，p19】
①公莫舞歌：樂府古題。據《宋書•音樂志》載，此詩以鴻門宴故事爲題材。②項翼蔽劉沛公：項羽聽從謀士范增計策，在鴻門設宴，邀沛公劉邦赴宴，派項莊於席間舞劍，尋機殺害劉邦。項伯亦起舞，以衣袖擋住項莊，掩護劉邦，並對項莊說：“公莫。”在諸壯士保護下，劉邦安全脫險。事見《史記•項羽本紀》、《舊唐書•音樂志》。漢人以巾象項伯衣袖，創 “巾舞”，即《公莫舞》。③灼灼：威武貌。④陋：嫌諸家歌行鄙陋。按《古今樂錄〉、《滄浪詩話》均談及 《公莫舞》、《巾舞》古辭訛異不可解。⑤方花古礎: 墊在柱子下面的雕有花紋的方石。古，全詩校：“一作石。”⑥罌：盛酒器。⑦華：全詩校：“一作軍。”鼓吹:軍樂，用鼓、鉦、簫、笳、鐃等合奏。 桐竹：管絃樂器。⑧割：斷絕。割鳴箏，即無鳴箏。⑨生：增添。紅緯：鮮紅的色彩。⑩錦嫣：錦色豔美。⑪腰下句：鴻門宴上，范增數次目視項王，三次 舉起所佩玉玦，示意立即動手謀刺劉邦。事見《史記•項羽本紀》。⑫箾：同“鞘”，劍套。掉箭，拔出劍來。⑬材官：騎射之官，指項莊。⑭真人：真命天子，指劉邦。赤龍子：即赤帝子，這是秦漢間方士對劉邦的稱說。⑮芒碭雲瑞：芒碭山上空的祥瑞雲氣。傳說劉邦起兵前，隱於芒、腸山間，上有云氣迴護。見《史記•高袓本紀》。⑯王氣：帝王之氣，此指 秦王。清如水：清淡如水。⑰樞:門戶上的轉軸。楗:門閂。⑬大旗：指劉邦軍旗。撞：撞 開。擐：門上鐵鐙。⑲頒：全詩校：“一作須”。此指 劉邦率兵入關。⑳臏:膝蓋骨。刳:剖開。臣：樊噲自稱。樊噲嘗帶劍闖入鴻門宴上，以衛護劉邦。
❂翻譯
【徐傳武《李賀詩集譯註》，p184】
方花圖案的古老石礅，矗立着大柱九根，
剌殺斑豹流鮮血，注入銀瓶痛飲。
宴席上沒有管絃樂聲，只有軍樂陣陣，
叢立的長刀，象要割斷箏弦般寒光森森！
門額上的橫幅粗錦，紅光鮮豔照人昏，
烈曰烤得粗錦退了色，項王仍未醉沉沉。
范增三次瞟看腰間玉玦的光潤，
項莊會意走向席前，拔劍起舞藏禍心。
莫亂動，你這徒有勇力的小兒臣，
天命所歸的赤帝子，就是座上那個人。
當年芒碭山上五彩繽紛佈滿祥雲，
如今咸陽王氣已空清，預兆漢王將代秦！
鐵樞鐵鍵，關塞重重閉得緊，
漢軍的五丈大旗撞破關門長驅直進。
今天漢王理所當然應該掌秦印，
爲保護他，我斷膝挖腸也不惜身！
❂解釋
【徐傳武《李賀詩集譯註》，p184】
據《史記•項羽本紀》載，公元前20S年，劉邦率軍首先攻入咸陽，因事先曾相約先入咸陽者爲王，所以項羽大怒，擁兵四十萬於鴻門（在今陝西臨潼東），欲滅劉邦，經項伯調解，劉邦親赴鴻門謝罪。宴會上，項羽的謀士范增三次舉所佩玉玦，示意項羽殺害劉邦,項羽遲疑不決。范增指使項莊舞劍，企圖伺機刺殺劉邦。項伯也拔劍起舞，掩護劉邦。爾後樊噲帶劍執盾闖入，怒斥項羽。在衆壯士護衛下，劉邦乘機脫險。李賀根據這一歷史事實,加以發揮想象，筆酣墨飽地重新進行了藝術的再創造。史家文人特別是南北樂府，寫及鴻門宴的勝利往往歸之於項伯的“翼蔽沛公”，李賀不同意這種觀點，“賀陋諸家”，對南北樂府中寫及此題材的舊詞不滿，因而重作此篇，而把這一勝利歸之於樊噲的“排闥闖宴”，大義凜然地怒斥項羽,成功地塑造了樊噲英勇無畏、赤膽忠心的英雄形象。李賀這樣寫的目的，是希望出現樊噲這樣的英雄，來消滅分裂割據，鞏固國家的統一。
方扶南批註此詩，曾說:“形容鴻門之宴，奇壯。”這首詩的確寫得奇特壯麗，氣勢雄渾豪放，馳騁想象，依據但卻又不拘泥史實，立意新穎，是李賀浪漫主義詩歌的代表作之一。
【中華大典文學典《唐文學部三》，p1266】
《公莫舞歌並序》《吳劉箋注評點李長吉歌詩》卷二劉辰翁評：不必有其事，幽與鬼謀。才子賦古，但如目前，至三看寶玦，始喩本末，自不待言。抱 天語奇俊，俯仰甚稱事情，復作項伯口語，尤壯。「日炙錦嫣王未醉」，從容模倣，有情最妙。《徐董評注李長吉詩集》徐渭評：妙絕。「華筵鼓吹無桐竹，長刀直立割鳴箏。」二句妙甚，非神鬼不能道。明於嘉刻本《李長吉詩集》無名氏 批語：「刺豹」句是極寫英雄會宴。自「橫楣粗」句至「座上眞人」句，何等筆力，聲調又足。「芒碭」二句，使神理充溢無遺，然後遲遲收束，悠悠揚抑，其音眞珍，玲瓏妙響，人自不能讀耳。《昌谷集註》卷二姚文燮評：花礎狀宮室之麗。刺豹歃血，申盟軍中，鉦鼓嚴肅，故無桐竹。雞箏，秦聲。此時侍衛皆仗長刀，方欲割正，故先割秦聲而不用耳。橫楣，以紅錦飾檐楹。麄錦，重錦也。曰色方午，王飮未酣，箐下三看，范增以目示項王，王默不應，而莊即拔劍奮舞。 材官句，伯止之也。雲漢方天授，符瑞已歸，以堅固之關中先爲漢得，且楚與 漢俱奉懷王約，以滅秦先入關者王之。今漢王已佩秦璽，即頒秦印以賜封諸 侯王，則秦已爲漢滅而臣願已足，即因此以受誅戮原在所不論耳。《柳亭詩 話》卷二一：李長吉《公莫舞》詩，摹寫楚漢當日情景，著紙如生，鬼才而運以 雄風，眞傑構也。謝皋羽《鴻門諏》一篇，雖有巇巇歷落之致，然「張空眷，冒白 刃，不足當劍首之一呋」。楊用修謂李賀復生，亦當心折，非篤論也。《李長吉 詩集批註》卷二一方世舉批：小敘見古人得太史姑不具論，論其軼事之妙。 方雲：形容鴻門之宴，奇壯。「方花古礎排九楹」四句，起四語猙獰高會如見， 是從《史記》與之一生彘肩一語着想得來。以下平平。《協律鉤玄》卷二：前八句詠鴻門宴之事，後八句詠公莫舞之故，翫序中一詠字，自是追詠語，不得混 作當時人口氣，以致上下牽混不淸。《黎二樵批點黃陶庵評本李長吉集》黎簡 批：足見長吉讀書心細處。「日炙」兩句譏羽也，言羽旣非醉，何以亞父三看 寶玦，光芒灼目，尙不悟而一決耶。光字下得動魄。《評注李長吉詩集》吳汝綸評：末四句詠樊嚕也，言項王軍門交戟，嚕撞衛士而入者，以漢王欲得秦璽， 故不避死而入，與之同命也。言今日者，所以深譏漢高後日之孤負功臣也。長 吉蓋有感於時事，而借漢事言之，意者爲裴相發與？